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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借我些钱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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泉深身上的银子已经不多了,她付不起住店打尖的钱。
龙翔客栈是她必经之路的一座城中最热闹的客栈,里面聚集了江湖好汉,大声谈天,畅快豪饮,无拘无束。
今年,泉深却是在这里打杂。
楼上四六二十四间客房,间间爆满,楼下更是客无虚坐,生意红红火火。
掌柜的把跑堂小二都派出去,楼上楼下,忙里忙外,恨不得将一人劈开两人使唤。泉深在门外徘徊之际,掌柜的一声吆喝,喂,当不当杂役。
泉深换上粗布麻衣,摇身一变,又成了一个杂役。
泉深每年都会路经此店,不知为何,向来无人问津的冷清客栈一时间客似云来。
一天夜里,泉深在后院洗碗,前厅堂上一片喧哗。她不是爱热闹的人,热闹必然伴随着麻烦,何况这里是江湖人聚集的地方。
忽然,头顶一阵黑影笼罩,呼呼衣履摩擦的细琐声。
泉深抬头,一个男人脚尖点地,轻轻地落在她的面前。后院并不空旷,甚至有些狭窄,这个任谁也躲不了的地方,他偏偏落在了她的前头。他要么是根本不想躲,要么就是故意和她碰面的。
男人对泉深微微一笑,漫天星辰多了一份灿然。
他的四条眉毛染着笑意,眸底静静的看着她,手指竖起比在嘴唇的位置,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泉深见他眉宇磊落俊逸,身姿潇洒,一时竟有些失神,只晓得他对她笑,便也朝他微微笑了笑。
这时,四条眉毛的男人怔了怔,他在楼上喝酒的时候,倚着窗,就看见楼下有个小身板窝在后院洗碗,两三桶残羹剩饭沾着的杯盘狼藉,她却洗得认真,根本不在意肮脏。
今年,他放出消息,谁赠他美酒,他便给那人一个宝藏的秘密。
于是他所到之处,总是有人为他赠上美酒,身边的想要寻宝的人更是络绎不绝。
他在这个龙翔客栈待了短短二十一天,便已经聚集了太多的江湖过客,致使这间名不见经传的小客栈生意如日中天。
这个洗碗的小杂役先前没见过,可能是近日招来。
小杂役身形看上去很瘦小,面色有些蜡黄,神情木讷,不像是见过什么世面的人,只是一双眸子清亮清亮,见之如山涧幽泉清冽。
小杂役笑盈盈地看着他,他清醒了几分,猜想她也许没见过什么世面,对谁也是亲切。好久没谁对他付之一笑,如同认识许多年的老朋友般,毫无保留的热枕。
他正想对她说什么时,她对着他身后指了指,又往后门的方向一点。
这是在提醒他,该走了。
他手指习惯性的摸了摸自己的两撇如眉毛的小胡子,朝小杂役扬眉,“谢谢你了,小……小兄弟,你帮我这个忙,我欠你一个人情,今后有麻烦就来找我,我叫陆小凤。”
这就算是认识?泉深还有些懵懂,盯着陆小凤,微微张了张嘴,又窘迫地咽了回去。
“怎么了?不信我能帮你?”陆小凤走过来,带着笑意居高临下地俯视蹲坐着洗碗的泉深。
“我……”泉深不得不仰头看他,眼神真挚,“你能借我些钱?”
“借钱?”陆小凤蹙眉,仿佛被嫌弃了般。“我欠了你人情,你就只是和我借钱?”
“欠我人情,我不能和你借钱么?”泉深问得更真诚。
陆小凤遇见了一个他根本不想回答的问题,欠人情和欠人钱,仿佛是前者更能和人纠缠不清。他头回遇见不想和他纠缠不清的女人,也是他见过最务实的女人。
“能。”
“我要……”
陆小凤打断她,“但我不想借你,放心,人情我会还你的。”
说罢,从陆小凤落下的窗户里发出“砰”地踢门声,泉深闻声回望楼上之际,陆小凤已然如一根离弓的箭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楼上传来争论的男女声,一个悦耳女声又急又燥,“我下不去,那小王八蛋点了我腿上的穴道。”这时两个大汉跃出窗外,落在后院草棚绑好的两匹健马上,只驾地一令声,又向北面窜了去。
北面是一处大镇,名曰黄石镇。
陆小凤一走,客栈的乌合之众如树倒猢狲散,不消一日,都走得无影无踪,泉深结了工钱,牵着她那匹不这么好看的马继续上路。
一路算着日子,按自己的脚程,今年怕是真的会晚了。钱只够路上解决温饱,还是不能买一匹像样的马。泉深拍了拍马脖子,马兄,你也可怜。
泉深从包裹里取出一支箫,侧身坐着马,一磕一晃地吹起曲子。
一首曲子吹得断断续续,像一个小女孩委委屈屈地抽泣。
这时,泉深的马匹旁多了一个人,她抹了抹眼角,只不说话地看着走在她马旁的人。
陆小凤这时已经换了一身衣裳,悠闲地如同走在别人家的后花园一样。跟了一阵,马和人都没什么精气神,萎靡不振还是往前走。
陆小凤开口问,“你是要往哪?”
泉深哭丧着脸,“你能借我些钱么?”
陆小凤叹了口气,“喂,你为什么一定要和我借钱?”
泉深底气十足,“没饭吃了。”
老板娘精神抖擞地前往青云客栈,出门前还故意和老板唱了一出,如此高调地爬墙,绝无仅有。
客栈的房间里,有躺着喝酒的陆小凤,有一圆桌摆着鸡鸭鱼肉吃食,还有一个在圆桌旁吃得斯条慢理的小姑娘。
陆小凤是离不开女人的,可头回见陆小凤连这样的小姑娘的也下得了手。
小姑娘怎么说呢,圆圆的脸,弯弯的眉,脸色蜡黄,头梳着双环,穿着粗布衣服,身板那是既没前又没后,神情更是可怜巴巴的,唯一特殊些,也许就是瞧人的清亮眼神,那分明是见过什么世面,不知什么是怕吧。
吃惯了山珍海味,想试试一碟清粥小菜,可这未免太原生态了吧。
老板娘愣在了门口,泉深抬眼,憨憨地唤了一声,“姐姐好。”
陆小凤像死人一样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动也不动,胸口放着满满一大碗酒。
老板娘是最漂亮的老板娘,身上最不缺的就是女人的风韵,只会儿让人无缘无故唤了声姐姐,满心软软的,小姑娘土是土了些,可人倒是实诚。
好多年,没人叫自己姐姐了,男人看自己的是风情,女人看自己的是嫉妒。这小姑娘看见的好像和别人不一样。
“唉。”老板娘满心欢喜,水蛇腰一扭,手如柔荑将泉深肩膀一揽,“好妹子,你叫什么?”
“我叫泉深。”
“全生?”这么是个小厮的名字,老板娘挑了挑眉。“你是哪儿人?”
泉深还未答话,躺床上的陆小凤嘿嘿笑了,“原来老板娘还有如此一面。”
“陆小凤,这妹子哪来的?”老板娘坐在对面,对泉深饶有兴趣。
“哦,这可是老板娘头回对我陆小凤没意思。”
“女人对男人就那么点意思,女人对女人可不只是意思。”老板娘拉过泉深的手,这手一摸就晓得,小姑娘也是苦过来。她干脆也不问陆小凤了,朝泉深嘘寒问暖,“妹子,你是在哪儿遇上这个王八蛋的?”
泉深见过漂亮女人,老板娘非常美,比起原来在青楼借宿时见到的美人都要漂亮,但她可不敢说出来。老板娘一问,泉深却想起了另外一茬,“我帮陆小凤解过围,陆小凤是欠了我一个人情。陆小凤不肯借我钱,但又要请我吃饭,我陪他吃了饭,姐姐诶,您说这算不算是还人情?”
老板娘似笑非笑,“男人钱女人花,天经地义,还还什么还。”
“可陆小凤说,他不喜欢借人钱,倒喜欢借人情。”
老板娘越发觉得有趣,陆小凤怎么会对这个较真实诚的小姑娘感兴趣,复对陆小凤说,“你把人家拐来,有什么图谋?男人对女人就那么回事,可这个和别人就不能算那么回事……”
陆小凤睁开眼睛,“你觉得她算什么回事?”
老板娘说,“你从来就不会当一回事。”
泉深蹙眉,冥想状,似乎一句也没听明白。
陆小凤忽然深深吸了口气,胸膛酒碗里的化作一股被他入了嘴里,喉结动了动,咕咚咕咚喝进了肚子。
泉深样子却不似以往见什么都新奇的神情,默不作声的思忖着。
老板娘笑了,“你这是在喝酒,还是在变戏法逗人?”眼神意有所指的瞟向了泉深。
陆小凤直直了胸口上的空碗,老板娘推了推泉深,泉深无奈抱住酒樽往碗里倒满了。
这回,陆小凤还没深深一吸,泉深先屏息,暗压一气,将双指一起,碗里的酒竟也成了一股停在了半空。
泉深煞有其事,用指运气,将酒从碗中抽出,指尖画圈,酒如一条透明的水蛇在半空中盘旋。
老板娘看得目定口呆,泉深却笑靥如花,将酒回降至碗中,陆小凤张口一吸,将半空的化作水蛇般的酒吸进口中,一滴不剩。
泉深一惊,收住了指尖。
“你会内功。”陆小凤忽然道。
“什么是内功?”泉深怯怯地问。
“你的内功守得很好,连我也看不出,一个饭也吃不上的小杂役原来有这么高深莫测的功夫。”
“我没有。”泉深憋红了脸。
“你没有什么?”
“我没有骗你。”
陆小凤觉得老板娘说的没错,这个小姑娘和别的女人就不能算那么回事,“是我看不出来,不算是你骗我。”
“是啊,我最不喜欢的就是骗人。”泉深郑重的说,“陆小凤,我知道你的名字,你也请我吃过饭了,你不欠我,我不欠你了。”
陆小凤故意说,“欠不欠,不归你说了算了。”
“如何才能算不欠?”泉深直白到底,似乎半分也不想和陆小凤扯上关系。
陆小凤笑了,“我和朱停也是朋友,你问问看老板娘,我们之间,也没有欠不欠的?”
老板娘白了一眼,“你当然欠他,你欠他一顶绿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