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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刻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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蝉儿在屋里找了许久都不见小姐的影子,听着外面沉闷的雷声响起,匆匆拿起一把纸伞奔了出去,此时迷迷蒙蒙的细雨像是断断续续的珠帘一般笼罩着天地,蝉儿已经顾不上撑伞,绕过一排排竖着的垂兰花架,疾行在雨中寻觅着她家小姐的影子。
雨水轻点着石榴树叶,叶子上的水珠渐渐汇集,细狭的叶面承重不了它再落到地面上,发出滴滴答答的声响,蝉儿隐隐约约地瞧见了花蕾初结的石榴树下一个女子清瘦的身影。女子姣好的侧脸在绿叶和细雨中若隐若现。可不正是她家小姐吗?
自从杏园那日被郑学士救了之后,小姐就整天魂不守舍的,之后每天都会偷跑出去会见郑学士,今日又从翰林院回来,怎么跟从前回来时不太一样?小姐似乎有心事。
蝉儿匆匆跑上前去,慌忙撑开那把天青色的油纸伞举过小姐头顶。清泠知道是她,没有回头。
蝉儿看见小姐缓缓抬起那双清眸去注视遮在她头顶的纸伞,她的眸子,还是一如既往地清冷,就跟她的名字一样。
蝉儿想知道,小姐跟郑学士在一起的时候,会不会也是这样的呢?还是会为他改变?或者说他可以改变她?
清泠用手接过伞柄,先是紧紧握住,又稍稍松了些,纤手动了动,随着她手中的动作,伞柄也开始徐徐旋转起来,蝉儿清晰地听见一颗颗晶莹的雨珠子在伞面上滚动滑落的声音,就像是小姐弹奏的流畅琴音,那伞下音律,尽随泠泠落雨。清泠却似非常陶醉地玩这个略略无聊的活计。
许是转得疾了,伞柄的方向忽然偏了,伞面撞上了旁边的石榴树,挂在了几根利刺间。纸伞破了,蝉儿看见清泠原先渐有的几分弧度从她唇畔消失了。她闻清泠失望说道:“我欲让它随我的意愿转动,它却不愿,宁可破了去……”
蝉儿想着只是一把伞而已,破了就破了,还能怎么样呢,忙纾解清泠道:“是小姐转得太急了。”
“太急了?”清泠像是在问她,又像是在问自己。“可是,我不急促转动,如若,如若,雨突然停了该怎么办?即使它能随着我的意愿转动,我也听不到水珠弹起的悦耳声音了……”
蝉儿一时接不上话了,也无法说服固执的小姐。想了好久才道:“不过是一把伞,相府那么大,还找不到一把伞给小姐赏玩吗?若是雨停了,小姐还想听水珠的声音,大可以叫我们这些下人刻意人为洒水便是。”
清泠又像是在喃喃自语:“真的要借助人力,刻意为之吗?”
蝉儿低首:“奴婢想不出其他方法了。”
清泠摘下那把破伞,折起收好,淋着雨回了闺阁。
绵延两日的雨水终于停了,午时,郑砚跟往常一样呆在翰林院。清泠昨日下雨没有来,今日应该也是不会来的了,不来正好,这样日日下去也不是办法,被人撞见了更是说不清。
谁知,他刚思索完这些,又听见了推门声,清泠今日又来了。
郑砚想着今日无论如何都要说服她叫她以后不要再来了,这样私会实在是于礼不合。他正想着一个合适的方法劝她,清泠已经笑嘻嘻地来到他的身侧,并主动问他:“你为什么老是一副很怕我的样子,我难道很丑,就这么让你生厌吗?”
“不——”郑砚道,“小姐不丑,很美。但小姐与我这样会面于礼不合,传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不堪设想?你是怕你的名誉受损,掉了官职?”
郑砚确实有过这方面的疑虑,但他更怕的是:他与王小姐有苟且之私的流言蔓延,最后在舆论的逼迫下不得不娶王小姐,辜负了自己的未婚妻子,虽然那是素未谋面的妻子。
“算是吧。”郑砚没有否认,“小姐也应该考虑一下自身的名誉,我有婚约了,不会娶小姐,此事若传了出去,众人也会诟病小姐。”
王清泠的眸子忽然明亮了起来,“这么说你还在担心着我?”她俯下身来,慢慢靠近郑砚。
随着她的接近,郑砚已觉十分不安,但他并没有躲避。王清泠看他一副很有信心可以坐怀不乱的样子,清脆地笑出了声。
她迫近他的眸子,试探性地问他:“如果你没有婚约,会不会娶我?”
闻她这么一说,郑砚心中一跳,自己与姜姝的婚约根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对姜姝所负的,只是一种不得不承担的责任。而他的心,是在那个绯衣女子身上,他希望娶自己心爱的女子,与她相濡以沫,白首偕老。只是,绯衣女子身在何处?也许他们真的有缘无分,再无相见之机。如今,却有一个与她容貌性情酷似、又对自己情深似痴的王小姐。
如果他没有婚约,也许自己最后娶的人,会是她吧!
见郑砚踌躇不决的样子,清泠发出了愉快的笑声,慢慢送上了她的唇,将她灼热的吻烙在了郑砚唇上。郑砚大惊失色,在她吻过之后才回过神来,推开了她。
清泠却在一边明朗笑着,有意无意地说道:“方才的沉默我就当作你默认了,你不许甩赖。哈哈哈——”
郑砚愣愣望着她,耳边一直回响着她刚才说的一句:你不许甩赖。
清泠已经站起了身子,一步一回头含笑看他,欢喜地去开门。门被打开,清泠立时就愣在了那里。
不知立在门口多久的王相面色铁青,他抽搐着一张冷脸淡淡扫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屋中的郑砚。愤怒甩给清泠一个响亮的耳光,倒在地上的清泠擦了擦嘴角的血丝,又站了起来,倔强地看着她父亲。
郑砚也慌乱地起身,欲走过来跟王相解释。
王相已经挥手让他止步,脸色极为难堪。他当场没有发怒,吩咐王清泠跟自己回去。
二人像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被抓了个正着。相府家教森严,王相又是个严肃的人,怎么会容忍女儿如此呢!郑砚觉得不妙,于是他匆匆跟去了相府,刚一进去听到的就是王相的厉喝:“好你个东西,如此不知廉耻!”说完一鞭子抽在跪地的王小姐背上,清泠浑身已经伤痕累累,深色的太监衣服已经染了斑斑血迹。郑砚慌忙上前阻止,王相的责打却没有停。他只好挡在了王小姐前面。吹胡子瞪眼的王相大喝一声:“滚开!”
郑砚求情道:“请打我吧!”
王相冷笑一声:“你不是说有婚约吗?还跟我的女儿不清不楚!”
“是我的错,我愿意一力承担!”
“承担?你怎么承担?”
郑砚犹豫了,他只能替清泠受罚。其他的,他什么也做不到。
“除非你娶清泠!”
“丞相!郑砚不能辜负了自己未过门的妻子,况且,我与王小姐之间是清白的!”
哼!王相丢下鞭子,甩袖而去。
王小姐通红的双目久久凝视着郑砚,已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