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道]舒翎》太淡

1、初逢

　　叶嗣和胡濛相遇在初春的西子湖畔。

　　春寒料峭，正是落了新雪，断桥残留一抹皑皑，叫人见了便生了几分凉意。
　　本以为第二日雪霁天晴，不想又缠缠绵绵落了细雨，牛毫一般，起初不觉，后来便沁了一身湿凉；到后面愈发大了，胡濛无法，只得疾走，寻一处小亭避下了。
　　胡濛撩撩鬓角，头发已经湿了大半，道冠后的发带也吸了水分，沉沉坠着，垂在脑后；至于道袍——胡濛抖抖袖子——原先只挂在布料表面的水珠早已洇渍了进去，触手冰凉；抬手抹脸，不免觉得身上都沉了几分。
　　胡濛叹口气，百无聊赖站在檐下，抬手去接飞檐灰瓦处连缀而下的珠串。
　　早知便不该贪懒，应该把伞带出来。
　　可现下也无他法，也只得等这雨势变小；只是着天色虽早，腹中却有些饥饿，早上出来办事，匆忙间只灌了杯冷茶……

　　叶嗣拎着一袋甜糕打着伞恰从这条路走过。
　　平日里常走的并不是这条；今日去买了甜糕，心念一动，便换了条路来走。
　　一路天水朦胧，僻静无人的景致倒也怡人。
　　叶嗣老远便见到小亭中一抹白色人影。
　　他停在稍远的地方，颇觉趣儿地看那人拿着一把薄刃，一下一下在檐角划拉着，似乎接了一润水珠，又啪一下甩脱了去。
　　看样子便是百无聊赖的避雨人。
　　叶嗣生了些心思，便举伞朝那人走去。

　　胡濛正出神地打发着时间，忽觉身前笼了一片阴影，手一抖，剑尖上的雨珠便被甩脱在眼前一片明黄下摆上，瞬息间便洇渍了进去，留下一点微暗的色泽。
　　胡濛匆忙抬头看，入眼便是一张俊秀笑脸。他微微有些慌忙起身，道了声歉，却也觉得自己小题大作了些，再看那人视线，却是落在亭内地上。
　　“道长好兴致。”
　　“咳……过奖。”胡濛把剑收回身后，神色有些赧然，耳尖微红地不再好意思去看地上自己无聊玩笑，拿水珠拍了一半的太极印子。
　　“对剑路和力道掌控得这般精确，道长身法着实不错。”
　　“呃——不、不过平日里百无聊赖常做的玩笑事，多了便熟了。”
　　叶嗣此时已经收了伞，同胡濛并肩站在亭里；他这般客气，倒教胡濛更有些羞困了，瞥了一眼叶嗣对着自己的笑脸，便敛着眉眼盯着叶嗣收了的伞尖出，潺潺垂下的雨水出神。
　　叶嗣见眼前道子有些困窘泛红的脸，便也不再打趣，随口换了个话题：“道长这是避雨？”
　　“啊，是啊。”胡濛说着，脸上透出些烦恼神色来，“本想见雨势小些便回去，可这雨竟愈发大了……”语末低了下去，有些小声嘟囔着抱怨，“早间出去时，分明天色颇好……”
　　“这时节的杭城总是如此，道长怕是还未适应。”叶嗣自然听到了那句细微的抱怨。看着对方半干微蜷的碎发，吸了些水分的微皱的道袍，还有穿着湿衣吹了许久凉风泛白的嘴唇，以及微皱眉头抱怨的神情，心下有些软了，忍不住便抛出一个邀请，“道长，不如先去敝庄暂住，也好换身清爽衣裳，吃些热食。”
　　“啊不必，我就住在前街那——”胡濛惊讶，忙忙推脱，语末却被一声颇响亮的“咕——”一声截断在嘴里。
　　叶嗣挑眉一笑。“伞可只有一把，道长还是莫要推却，随我走罢。在下叶嗣，乃藏剑山庄亲传弟子；这藏剑山庄的名号，道长总不至于担心什么罢。”
　　胡濛羞窘得拿手捂了半张脸，却再不好推辞，只呐呐应了声“好”。
　　“未免让道长饿晕在路上，不如先尝些小吃食。我方才买的，正是新鲜。”说罢叶嗣莞尔，扬扬手里一摞小纸包，搁了伞，拆了一包塞进胡濛手里。
　　“多谢……多谢……”
　　糕点透过包装纸，散着微热温度，若有似无的香气钻进鼻子，勾得腹中馋虫愈甚，响应一般，又是一声响亮动静。胡濛再不好意思看对方的脸，只接了糕点惶惶道谢，开始打发安抚肚中饿鬼。
　　叶嗣便坐在一旁抖着肩，看着胡濛窘迫得愈发低头不敢看他模样，无措开拆糕点。

　　回去时，那唯一的一柄伞仍由叶嗣撑着。
　　伞面并未大到可以轻松笼罩着两个成年男子，雨又有些大，两个人用着，总是显着有些拥挤。
　　胡濛多少还是不好意思，一直往外避着些，因此右肩湿了大半；右侧的鬓发也被打湿，粘腻在脸上。
　　叶嗣最终叹口气，停下来叫住胡濛。
　　“道长请稍等。”
　　伞面已经倾过去大半，叶嗣也湿了半边身子，那道子却依然淋着肩膀往外挪，不晓得往伞下避一避。估摸着对方大概仍是内向客气的狠了，叶嗣索性按照自己的方式来了。
　　“道长，”叶嗣吧自己手里的包裹丢到胡濛怀里，“我这边不好提，这东西劳你先拿着。”
　　见对方一手提着，神色有些疑惑地看着他，叶嗣便咧嘴笑道：“道长可千万拿好，淋了雨这糕点可久不好吃了。”
　　胡濛一哆嗦，便立马那两手在怀里好好捧着了。
　　叶嗣看那人湿漉漉团着，似乎终于满意了，手一挥，说“道长我们继续赶路吧”，胳膊一伸，便把胡濛肩膀搂过来并肩同行。
　　胡濛一僵，总算反应过来对方意图，面有赧色，却总算老实呆在伞下了。

　　一柄不大的油纸伞终于安然罩着两人一同回了藏剑山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