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戏台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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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中突然出现在洛黎面前的男人，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但是他很认真的打量了洛黎一会，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意思。洛黎僵硬在原地，然后猜测这时候搭讪的话成功率会不会高一点？结果这个男人竟然皱了一下眉头，然后转身走掉了。
这一刻，洛黎都听见自己的玻璃心“哗啦啦”的瞬间碎成了一地……那个皱眉的动作是不是代表了厌恶？难道这个男人知道他心里的想法不成？洛黎迅速蔫吧了。可能以后也不会再不到这个人了。洛黎只能自我安慰，也许过几天自己就能把今天的“一见钟情”的对象扔到爪哇国去。
“算了，还是顺便买晚餐回去吧。”洛黎被这么一打击，都不再思考他裤子的问题了，难怪穆青说他就不是个太正常的人。洛黎耷拉着肩膀，感觉自己就像是被暴晒过后的一只半熟的螃蟹一样，往出租房楼下的大排档走。
大排档的东西，吃个一次两次还行，天天吃，总觉得什么东西都一个味。好像商家都商量好了买的一样的调料包。
牛肉米线，又咸又辣，肉就那么几块，还要15块钱，加两块钱给多加点酸菜。
牛肉面，一样又咸又辣，肉就那么薄薄的几片，还是要15块钱，香菜倒是免费给你加。
牛肉炒饭，继续又咸又辣，就那几片肉都盖不住米饭，一样15块钱，不要加胡萝卜的话人家永远听不见……
你要吃甜的，有啊！
章鱼小丸子，奶黄包，一盒15块钱，沙拉酱掺了水，奶油一股荤油味……
想要便宜点的吗？这也有啊！
2块钱，一碗粥，估计买着当水喝还差不多。
啤酒不贵，超市才卖四块五一罐，拿一扎估计还能便宜点……
就这物价，何年才能买到房子呀!
洛黎拎着一次性盒子装着的炒面，用筷子插在的塑料袋两个提手的中间，晃啊晃的拎着，又到冰柜里面拿了一瓶可乐，心中为自己可怜的伙食种类哀悼着。
哀乐的声音从转角的地方传出来，唢呐和二胡期期艾艾的声音飘出来好远，间或夹杂着女人和小孩的啼哭声。纸钱顺着人行道一路撒到马路中间，昏黄的夕阳中被风一吹，贴着被一整个白天晒得发烫的柏油马路打着旋飘起来，“呼”的一下，一张黄纸糊在洛黎脸上。
洛黎被吓了一跳，再一看，心里顿时浮现出一种不好的预感。那一圈花圈摆着的位置正好就是自己租的房子的楼下！
烤灼了城市一天的太阳已经隐隐下落，光线好像隔着一层纱，朦胧的看不清楚。一个拐角的相隔，一头是热闹、人声鼎沸的大排档，一头却是哭丧的场景。暗橘色的光线下面，小孩和女人带着黑纱的胳膊，飘洒在空中的纸钱，惨白色纸糊脸的纸人……这一切突然就让洛黎毛骨悚然。好像一个拐角的距离，分割的就是阴阳两界。
木着脸的专业哭丧队伍披麻戴孝，每间隔一阵就发出悲痛的哀哭声，拖着长腔唱着戏文里面的词句，让人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再加上另一头大排档的人声一冲，更加模糊不清。没有人停下忙碌的脚步，多看一眼这里一眼。
这里的楼是那种很老式的筒子楼，其实在香港的电影里面特别常见，说白了就是贫民窟，好听点说，就是的廉租房。楼道口一扇大铁门，早就已经生锈了，不灵光了，也不知道用来干嘛的。没有规划好的小区，这里的楼都是临街而立。
洛黎又往楼下靠近两步，要回家，他就必须从这个堆着花圈、撒着纸钱的地方通过。一张黑白的照片突然跳进他眼中。洛黎吓的一哆嗦，手上的晚饭差点掉到地上。这个男人他见过不止一次，就在洛黎楼下住着。当然，最让洛黎印象深刻的恐怕还是昨晚上出现的梦了！
一张没什么特色的国字脸，不太浓密的眉毛……平凡无奇的路人甲。洛黎昨晚的梦里面，这个男人被一个半截人形的黑影附在双脚上，然后被一辆自卸王给压成了一层皮！洛黎恍然想起来前两天办公室里面同事们讨论的话题——绿茵路上一个男人被车撞死了！
冷汗一下子就从洛黎背后下来了，湿淋淋的T恤紧紧的贴合在洛黎身上，昨夜噩梦仿佛一下子缠绕了上来。
带着黑纱的小女孩回头看了看这个傻在自己父亲遗照前的人，洛黎收回视线，有点尴尬的对小女孩笑了一下，然后他在小女孩黑黢黢的大眼珠里面看见了一张扁平的，没有五官的脸！
洛黎“啊！”的大叫一声，赶紧回头看自己的身后，什么都没有。
哭丧的女人带着不满又不明所以的表情看了洛黎一眼。
洛黎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感觉自己又产生幻觉了，赶紧低着头穿过花圈，一阵风起，“哗啦啦”的吹动花圈上面写着悼信的白条，迎面扑上洛黎，就像有无数条冰冷的手臂在抓扯他一样。终于走到了楼梯口，洛黎还是没有忍得住，回头看那个小女孩。她还站在原地，隔着花圈和“呼啦啦”直响的白纸条遥遥的看着洛黎。一个眉须雪白的老和尚走到小姑娘的身边，缓缓捻动佛珠，他的长胡子在风中纹丝未动。
洛黎全身一激灵，瞬间什么念头都没有了，只想赶紧把自己关进屋子里面才好。
楼梯很宽，可惜周围都被堆满了杂物，走的时候都得份外小心，碰上了准就蹭你一身的灰。这些也不知道是哪个年代的老东西了，什么断了腿的椅子，生了锈的车轮胎，一层一层地叠放在那，也真亏得它们都不会倒。说是杂物，不如说都是一些生活垃圾，既没有人要，也没有人愿意费神打扫卫生，多半是人家不愿意再花力气把它扔到楼下的垃圾箱里去，索性去往那儿一堆。
这里的楼道都很深，而且里面七拐八绕，大中午的时候里面都暗得很，就靠两边离得相当远的楼梯边上的那个小窗子，往里面照着点阳光了。嘿，要是说那楼道的长度啊，反正，初中生都在里面玩滑板。
这种筒子楼现在见过的人不是很多，早些年在人口密集的地方，却见的相当多。只不过是给人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实在是谈不得什么居住环境。
水泥地被不知道多少人踩踏过，磨得光滑发亮。下雨天的时候，要是穿着板鞋，走上面都能滑一跤。
这里不知道来来去去过多少人，反正估计个个都是穷得厉害。
洛黎还是听着那首《beautiful one》，但是却没了刚刚的那种意境，那种心跳加速，肾上腺分泌快速的感觉。倒是全身都是倒竖的汗毛，脑子里面都是那个诡异的小女孩，没有五官的扁平的人脸……
洛黎的家住在四楼，“凹”字形的楼里面楼道互通是没错，可是这些怪异的事情来了——这楼道怎么走都没有转弯，没有拐角，笔直的一条！一瞬间洛黎觉得自己是上错楼了，但是再一联想到三楼今天刚刚死了人，立马觉得事情邪乎起来了。
洛黎咳了两声，把声控灯叫亮，橘黄色的灯光把楼道照亮了。但是，洛黎一瞬间感觉自己背后的汗毛都炸开了!操!还不如有灯呢!看不见我还能当拉倒!下午在办公室里面做的梦的场景一下子和现在重合了!
原来那根本就不是傍晚的天气！这楼道的灯光也是橘黄色的，和傍晚的光线还真是差不离……这楼道打眼一看，还真像就是条巷子!那么……洛黎巍巍颤颤地往边上一看，果然，那些像皮影戏里用的道具一样的东西，就那么一个一个地挂在墙上面！
洛黎“噌噌”的往回退后两步，眼睛不由自主的望着墙面上面的东西。那些墙上挂着的东西也看见了他，一个个的眼珠子慢慢地朝这边转过来！那些好像是刻下来的皮影一样的“人”，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但绝对不是木头什么刻出来的——那人类皮肤一样的质地。皮影身上穿着华丽的宫装，汉唐时代的宽袍大袖空荡荡的挂在墙上，更加增加了森森鬼气。
缓慢舞动的水袖，贴着花黄的额头，整齐的发鬓，墙上的皮影动作刻板如同提线木偶。突然之间声音开始出现了，锣鼓唢呐二胡，咿咿呀呀的唱腔就像是在演出一台戏。
一会之后，洛黎总算知道为什么觉得这唱腔这么熟悉了，不就是楼下那哭丧的队伍拖着长腔唱的玩意儿么！那些东西目光冰冷的看着他，好像是在看一个不相干的人，又好像带着怨毒，在看着自己的仇人。
洛黎闭了闭眼睛，再睁开，发现那些玩意儿还在。很想跑，但是四肢都软绵绵的，一点都不受他自己的控制。皮影人很快从周围的墙面游曳着聚集而来，紧紧的盯着洛黎。还好，这些东西只是在墙面上移动着，好像墙里面是一个世界，外面又是一个世界。
经过最开始的惊吓之后，洛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又不是第一次遇见这种事情了，应该又是自己的幻觉。洛黎站在空荡荡的走廊中间，为自己越来越重的妄想症哀叹了一把。估计今天是被楼下的场景惊吓到了，所以产生了这种幻觉。加上下午做的那个不知道是属于谁的噩梦，所以幻觉早就重叠上来了。
洛黎虽然不是经常遇见这种形似闹鬼的事情，但是也遇见过好几次了。只能说就是吓人了一点。其他的，除了在加州理工的时候出了岔子，其他时候都没有对他造成实质上的伤害。每次过一会就结束了，除了把他吓的半死，以及需要再次去看心理医生之外，也就没什么了。
想到这，洛黎反而倒是安稳下来——反正一切都是自己的幻想，不管这个不就结了!省得像上次一样，一激动，把自己的硕士学位给弄没了，太他妈惨了!
洛黎重新把耳机塞上，把手伸进口袋里，把音量稍稍调大点，瞬间Suede柔软的嗓音就盖过了那哭哭啼啼的唱腔。洛黎希望这样能缓解自己的恐惧感，但是，效果不大，要是全听了音乐，又担心万一有什么突发状况，自己带着耳机，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那样更恐怖!
洛黎想想，觉得反正他现在也找不到自己家的门，省得自己在自己的幻想里面团团转，外人看他像个神经病。干脆原地不动，听着歌，拆开盒饭，掰开一次性的筷子，蹲在地上就吃起了炒面。
洛黎边吃边想，被人看见自己在楼道上面吃个东西……虽然也不太正常，但是好歹，人家可能认为这人饿极了……反正，都比自己一直在家门口转悠来的好被当成小偷都是好的，自己可！是有精神病的病史啊！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戏台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