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名》盛乐

1、咖啡店

　　临近旁晚，街上的路灯陆续被点亮。昏黄的灯光。
　　我擦拭完咖啡机，随手从书架上拣了一本书看着，屋里只剩下一桌客人。
　　门突然被推开，一阵冷风吹来。
　　走进来一位风尘仆仆的男子。
　　他穿着黑色的风衣，长长的浅灰色围巾在脖子上简单的围了一个圈。
　　不算太长的头发被雨水淋得有些湿漉漉。
　　抖了抖手中的雨伞，他找了一块靠窗的位子坐下。
　　并没有点什么咖啡，只是时不时看下右手上的手表，望着窗外。
　　我想他该是在等待着某个人。

　　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刚过了大寒，便迎来了一场冬雪，寒意也就随期而至，这个冬天也终于有了一点冬的感觉。
　　外面的雪花逐渐密集起来，迎风而来，仿佛要倾入这个小小的咖啡店。
　　我不禁紧了紧身上的衣物，来抵御那突如其来的寒意。

　　我收回目光，放下手中的书，给自己泡了杯咖啡慢慢的喝着。
　　每天这样形形色色的人见得多了，相似的时间，相似的情节每天不断上演，如这般独自安静的客人已是看过不下千百遍。
　　每天亦如此，连最初的感动、热情都渐渐消亡殆尽。
　　那一颗赤子之心，逐一升起而又熄灭。
　　命运无常，只剩下我独自一人。

　　想起三个月前，我还在为生计而到出忙碌奔波。大学毕业以后，才发现找工作不仅仅是需要你的专业知识，还有你与人相处的能力。
　　我自小便是孤儿，不善与人交际，于是身边的朋友寥寥无几，毕业以后也都各自生活，慢慢的也就断了联系。
　　原本以为我今后的生活也就是庸庸碌碌，毫无生气可言，最后找个好人家将自己嫁出去，共度余生。
　　直到三个月前的一天，我如往常一般拖着疲累的身子来到所住的公寓，拿出钥匙准备开门。
　　门上挂着一封信函，信封是白色的，如白玫瑰一般的白，没有任何标签。
　　打开来，里面只有一把钥匙与一张写有一个地址的白纸。其他没有任何言语提示。
　　起初我是将它放在一边，不予理会。可时间慢慢的流逝，日复一日的生活渐渐地使我感到厌倦。我想我该为我的生活来点冒险，又或者当成一次旅行。
　　简单的收拾了一下行李，我就出发了。
　　按照信上的地址，来到了这座K城市。到处都是陌生的人，陌生的街道，陌生的气息。连天空的颜色也仿佛都充满了好奇。
　　地址的终端就是这座咖啡店，而那把钥匙也就是这座咖啡店的钥匙。
　　我不太记得当时的心情，是惊讶，是彷徨，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可后来我就自然而然的接管了这个咖啡店，仿佛我天生就是这座咖啡店的主人一般。
　　可我不想深究，因为另一种生活方式已使我看上去不再那么庸庸碌碌。至少我偶尔有悠闲的时光可以挥霍。并且拥有在学习如何做咖啡以及甜点后而养成的兴趣。
　　我喜欢看一桌桌客人慢慢品味我做的咖啡与甜点，看他们或愉悦或安静或沉默的表情。

　　而那个男子我见得多了，每天固定的时间，无论天气好坏，都来我这边坐坐。
　　偶尔点杯咖啡，不加糖。或戴着耳机看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或者读自己的书。

　　有一天，我终于好奇的问起，你该是在等着谁呢？
　　他回过头，平静的眼神，不带一丝涟漪。波澜不惊。
　　沉默了有两秒钟，他问我，“能借我一支笔嘛？”。
　　仿佛没听到我的问题。
　　他看着我，等着我的回应，也不笑，不显尴尬。
　　许是受不了这么安静对视的气氛，我从柜台拿了一支笔给他，他低下头，想了一下，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白纸，写着些什么。
　　大概有两分钟，他都没有抬头。我无趣的又去看着我的书。
　　我猜他一定是写的情书。毕竟店里的一面用浅灰木板装饰的墙上贴满了留言条。

　　关上我的书，大概有一会了，又来了几桌客人。
　　我望向靠窗的角落，位子已经空了，桌上放着我的笔。
　　他就这样悄无声息的走了，借用了我的笔也没说谢谢。
　　真没礼貌的男生，我心里这样说道。

　　又是一天，连日的大雪终于停了下来，太阳也赏脸露了出来。
　　暖暖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斜斜的映在地上、桌上，映在我的侧脸上，冬季的寒冷也被驱走。
　　一天的忙碌工作即将开始。
　　但我享受这忙碌。静下来的时候总是孤独的。
　　如影子般的浮华光年，流连与掌心之间。
　　我抓不住，就任它悄悄溜走。
　　泡上一杯咖啡送给自己，再加一勺糖。对自己说，每一天都很美好，而你得用一个好心情去享用它。

　　等一人的咖啡时光，漫不经心的慵懒。
　　仿佛是我在等他的到来，仿佛已成一种习惯。

　　他还是如期而至，同样的位置，同样的咖啡。
　　对我浅浅的微笑，算打了个招呼。也没说话，径直走到他的位子上。

　　今天不同的是，他带了一个A3大小的本子，浅灰色的外壳，无任何修饰与花纹。
　　打开，取出口袋里的笔。是一只银灰色的自动铅笔。
　　并没有立马动笔写些什么，和往常一样，又是静静的望着窗外，时而抿一口咖啡。

　　我随他的目光望去。
　　即使有阳光，天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冷。街上三两行人，皆是裹紧围巾，步履匆匆。
　　店里陆续来了些客人，多是打包带走，不愿耽搁一点时间。
　　等到店里没有客人进来时，我便端了杯咖啡做到他的对面。
　　听到动静，他转身回头。
　　没有太过在意他的相貌，因为我第一次看到如此平静如水的眼神。
　　我算是可以打量他人的人，看的人多了，总不免有些例象，心里的表情尽数都表现在脸上。
　　可他的眼神，平静如水。无哀伤，无忧虑，也无光明。
　　仿佛不再是人，不存在这世间一般。

　　他看着我一直盯着他看，眉头轻微的皱了下。
　　“小姐，这么一直盯着别人看可是不礼貌的行为。”
　　“啊...我...”我被他突入其来的话语分了神，倒也没觉得怎么尴尬。
　　“有事吗？”他又问道。
　　“我看你每天都在纸上写些什么，可从不贴在留言墙上，所以很好奇。”我随意的问道。毕竟也没其他的话语可以聊天。
　　“你想知道写的是什么？”他回答的倒很干脆。
　　“嗯。”
　　没有任何征兆，他就这样把它的本子递到我的面前。
　　犹豫了一秒，我就欣然接过。既然你这么干脆，我也不好意思拒绝你的好意。
　　翻开之后，上面贴满了小小的纸条，原本的本子上倒是只字未写。
　　每个纸条上都有一句话，可相互又没有联系。
　　“天气好不好？”
　　“1月22日，这里下雪了。”
　　“那把雨伞，只在下雪的时候才用。”
　　“灯光那么昏暗，可我却喜欢。”
　　“咖啡店换主人了，我还是总记不清楚别人的相貌。”
　　......
　　合上本子，我想他在这座城市一定有许多回忆吧。
　　我看向他，他又在望着窗外。阳光正好照在他的侧脸上，连脸上细微的绒毛也都清晰可见。
　　可他的眼神没有焦距。原来他一直都在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