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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浅葱 ...


  •   酉时时分,日落山后。

      荣易换了一件干净体面的衣裳,坐在“仙客来”大厅中的一张桌子前面。桌上有几道精致的小菜和一壶温得恰倒好处的酒。过往的小婢都装作不经意的走过他的桌旁,带起一阵阵熏风,落下一个个媚眼;连昨天讪笑他的那管事连同几个伙计也频频走过来招呼他。

      “一山镖局的客人便是我们仙客来的贵客。”毛管事躬身对荣易这样笑道。

      只有阿且面无表情地坐在柜台后面愣愣地看着整个大厅,似乎并不认为荣易是什么贵客,连一眼都没有多看过他。

      荣易给自己斟上了一杯酒,想起今天一整天对于镖局大镇分号的调查毫无进展不由得有点失望。正如秦二爷调查的一样,所有出现在分号的镖头镖师、伙计杂役和他们的家人都似乎清清白白,但是那封年的来函又不可能凭空出现。如果不是内部有人应和,而是外部的人所为的话,那个人的轻功程度实在不可想象。不过就算这样去考虑也还有不合解释之处,比如说这外人是怎么知道秦重书房的确切位置和他每日的作息。由此可见大镇分号内至少有人透露了消息出去……

      他想到这里,突然听到“仙客来”内一片嘈杂,不远处一张大桌上的一群客人站了起来正在和毛管事大声争执着什么。

      “毛管事,我们西北永风会在江湖上也是响当当的牌子,弟兄几个这次陪着我大哥特意赏脸来你们大镇上就是为了会一会传说中的薛掌柜。”一个麻脸汉子拉住毛管事的衣襟恶声恶气道。“你们可倒好,前个儿不在,昨儿个不在,今儿个还不在!你当我们是好惹的?!”

      “可不是,我们弟兄这几日每天都在你这儿喝酒摆宴,银子也花了,礼数也到了。有来无往非礼也,你们薛掌柜架子再大也该请我们大哥上去坐坐了吧?”另一个长须男子也在一边帮腔。

      毛管事陪着笑脸道:“各位大爷,薛掌柜的事情都是由那阿且负责的。我实在是没法子替您们安排啊……”

      “混账!那奴才简直就是一副死样子,你不提他还好,提起他……哼,就冲着他今天我们也不能善罢甘休!”麻脸汉子打断了毛管事,一脸恼恨地瞪着阿且。阿且却好像根本没听到他们的争吵一样,一双大眼看着不知道哪里发呆。

      那被他们称为大哥的方脸大汉看看他身边的几个弟兄,露出满意的神色。“毛管事,我们也不是那不知情识趣的人,但是阿且每天都阻着我们见不着薛掌柜,我虽不急但是我的弟兄们在西北纵横惯了咽不下这口气。听闻薛掌柜的入幕之宾都是英雄豪杰,男人中的男人,蒙江湖上的朋友们抬爱,我西北永风会会长梁武心也多少算得上一个。我们只是想那阿且一定没有好好向薛掌柜通报,所以要自己上去一趟。薛掌柜见了我还是不愿意的话,我也决不勉强。”他说着话已经带着身后十来个汉子向阿且坐着的柜台走去,那旁边便是上去二楼的楼梯。

      阿且疾步走到楼梯处,张开双臂挡在那里。梁武心站在他面前停下来,好像一座魁梧的山,而他就如同一根细细的桩子。

      还没等梁武心说话,那麻脸汉子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走上前推搡阿且。阿且却好像真的变成了一根桩子,随着力道摇晃了几下却依然保持着挡路的姿势。又有几个人上去想推倒他或者挤开他,但是他还是没有移开一步。

      毛管事追到柜台,急得一边向这伙人陪着不是一边劝他们不要动手,也被推倒在地。大厅中的人的注意力此时全被集中到这里,更有不少好事之人纷纷离席走到近处观看。麻脸汉子看围观的人渐多却不能撂倒阿且,气得满面通红,突然上去正反打了阿且好几记耳光。阿且的脸被打得红肿,嘴角都渗出点点血迹,他的眼睛好像要跳出眼眶般的瞪着西北永风会的众人,神情骇人,姿势却丝毫没有变。见他这般,人群中已有人抽出佩刀,喊出:“我倒是看看把你手臂砍断了你还怎么拦!”

      荣易皱眉看着眼前的情形,马上站起身来分开人群欲走上前去。

      正在这时,就听见一声黄莺出谷般悦耳的声音从二楼传来。“君明有事耽搁,招呼不周多有得罪,还请各位好汉不要拆了我的仙客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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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音未落,一个身影姿态娉婷地缓步从楼梯上走下来,众人闻声都抬头望向她,一时间大厅里一片安静,连西北永风会的众人都停止了鼓噪。

      薛君明一身绯色长袍,秀发随意挽成堕马髻,头上的金簪随着她的脚步摇曳,衬得她整个人明艳不可方物。剪水双瞳含笑扫量众人时,似魅人魂魄般,让每个人都觉得她那眼中如嗔似喜的眼波是为自己专有;听到耳中的说话也好似与她二人耳鬓厮磨时的娇啼婉转。

      但是荣易的眼睛却只是在薛君明身上扫过,他的眼光落在她身后随她下楼的男子身上,有一瞬间的晃神。

      男子一身浅葱色的衣衫,年轻俊朗,长身玉立。他的视线仿佛有一瞬停留在荣易身上,随即面上添了一分不易察觉的苍白;转而扫过众人时,神情闪过厌烦,嘴角勾出不耐。他快步超过身旁的薛君明,头也不回地走下楼梯欲从“仙客来”的大门离去。

      正在这时那麻脸汉子突然拦住了男子的去路,故意夸张地上下打量他。“薛掌柜要的原来不是男人中的男人,而是男人中的女人啊!不来见我们大哥,却把这么一个小白脸带到楼上?”

      男人止住步,转头看了一眼梁武心。他的容貌作为男人而言的确实在有些过于秀丽,但冷淡眼神中那深不见底的幽暗却让人不由得心里升起一股寒意,让人不自觉地忽略他的长相,心生一种不可名状的畏惧。梁武心心中一惊,他江湖老道,明白这世上人外有人,担心眼前这小子并不像他看起来那么好对付;但是他也不能让他大摇大摆地走出酒楼,否则自己这十几个弟兄们定会对自己失望。

      他还没有想好该怎么应对之际,正在双手轻抚阿且的肩膀扶他坐在台阶上的薛君明开了口:“若是有人说公子不是男人中的男人那可真是大错特错了,除非他根本不知道真正的男人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哦?真正的男人应该是什么样子的呢?”麻脸汉子问道。

      “我也说不清楚,但是让我见到真正的男人的时候我就知道了。”薛君明双颊绯红,含羞带怯左右顾盼。这句话一出,在场的男人几乎都已经三魂七魄少了一半,只觉得她口中说的便是自己。

      长须男子先回过神来,赶忙追问:“你现在已经见到我家大哥了,是不是已经知道了谁才是真正的男人了?”

      “当然是公子。”薛君明笑意更浓,纤纤玉指指向那个身着浅葱色的男子。

      虽然她笑得动人,但是西北永风会的人这时候却都变了脸色,笑不出来。旁边围观的众人中也有人窃窃私语,甚至低笑出声来。麻脸汉子对薛君明高声怒骂道:“我们大哥对你以礼相待,你这小婊子还真把自己当成……”

      “住口,马强!”梁武心喝住了麻脸汉子接下要说的污言秽语,他走到了薛君明称呼的那位公子面前一抱拳。“在下西北永风会会长梁武心,久慕薛君明薛掌柜之名特来大镇拜访。敢问公子高姓大名?”

      男子好像没有听到他的问题一样沉默着。

      梁武心对他的沉默不以为意。“我们远道而来当然不想败兴而归。既然薛掌柜说了,公子才是男人中的男人,我若不能胜过公子几招怎么能让她心服口服地请我上楼小酌几杯?还请公子与我比试一番。”

      “实在无聊。”男子迈步闪开梁武心就又要离开,却被他拦住。

      “公子不想与我比试倒也无妨,但是今天薛掌柜得罪了我们西北永丰会,弟兄们激愤之中砸了仙客来就不好意思了。”他的言语之间却没有任何一丝不好意思的意思。

      薛君明抢先道:“你们若把这里砸了,公子也会觉得很麻烦的。对不对?”

      男子看了她一眼,沉吟片刻对梁武心道:“此间狭窄,我们出去吧。”

      “不可,不可,我们要比便要在这里比。”梁武心摇头道。“薛掌柜见识不浅,一定明白并不是只有孔武有力者才是男人中的男人,而且看公子这副纤细身骨,我若光是和你比试武功的话即便赢了以后传出去也会被认为是有失公平。所以我们要比些其他的事情才好。”

      众人听了他的话都有些惊讶,尤其是西北永丰会的人更是诧异,两个大男人不比试拳脚,难道比试绣花不成?他们都知道梁武心练得多年天煞掌,一双手上的功夫能把眼前这个小白脸打出个窟窿,现在为什么不好好教训他一顿,反倒说起什么公平来了。他们混迹江湖,欺善怕恶,什么时候讲究过公平啊?

      他们却不知道梁武心心里其实对于这男子有所忌惮,但是迫于形势所以想要试探他的虚实后再做打算。

      “你要如何比试都好。”男子不耐道。

      “好!公子好爽快!那我们就较量三场,第一场比酒量,第二场比赌运,第三场比武艺。三局两胜,如果是我输了就即刻带着弟兄们离开仙客来再不纠缠,若是公子输了……我们便还要在这大镇上多逛些时日。哪天大伙儿满意了要走,还请公子备出一万两银子送我们作回去的盘缠。”

      围观的人群听到这里都纷纷议论起来。而男子好像完全没有感觉这胜负条件有什么不妥:“好。快点开始,早点结束。”

      梁武心连连答好,露出一丝狡猾的笑。

      此时暗中欣喜的人却不止他一个,人群中的荣易早已从容地坐回他那张桌子,看着不远处的那位公子,眼中是比梁武心更加狡黠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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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张八仙桌,梁武心和男子各坐一边。酒楼中的客人甚至外面跑进来看热闹的人把他们包围得里三层外三层,荣易也不得不站在人群中才能看得清楚。

      “那位公子究竟是来历?竟然能和薛掌柜如此交好?”“那位苏公子据说是中原大商贾家的公子,行商经过大镇认识了薛掌柜以后,一掷千金在此买了处偌大的宅子,一看就家底殷实。”“再家底殷实也不过是个小白脸啊,那西北什么会的老大看起来就是练家子,这次看来这位苏公子必定得出丑了。”“那也未必,你看他坐在那里的样子岂是像个要输的人?”两个挤在荣易前面的年轻人低声交谈着。

      薛君明此刻正站在桌畔,她招呼毛管事过来吩咐了几句。不一会儿七八个“仙客来”的伙计鱼贯而入,每人都左右抱着两坛酒。

      薛君明看向梁武心:“梁大爷,这酒是我们雪山大镇最烈的酒,冰泉老窖。一般人三杯下肚便有醺意,畅饮七杯无不深醉,一坛饮下就只能第二天早上醒来以后去问别人才能知道自己昨天是怎么回家的了。用此酒来比您意下如何?”

      梁武心点头道:“很好,劳薛掌柜准备了。这位公子,你觉得如何?”

      “酒是你要比的,又何必问我。”苏公子依旧是爱搭不理的样子,引得梁武心身后的那些西北永丰会的人中又有人恼得低声骂出来。他抬眼看过去,眼中却没有那些人,只有一个对他而言极其碍眼的笑容。他轻轻咬牙,心中竟然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少年意气。

      薛君明伸出纤纤玉手刚要在梁武心面前放下酒杯就被他叫住了。“薛掌柜,放这酒杯作甚?既然是比试,还是用海碗快些。”薛君明一愣,眼光瞟向苏公子似征询他的意见。

      苏公子看着她不发一言。她轻轻叹了口气又唤伙计拿来两只白瓷海碗放在两人面前。这次还没等梁武心示意伙计倒酒,苏公子便拿起碗抬手将它摔在地上,清脆得碎了一地。

      “公子……这是何意……”薛君明的脸色顿时发白。

      苏公子却竟然微笑道:“薛掌柜,放这海碗作甚?既然是比试,还是直接用酒坛快些。”

      梁武心看着地上的碎片又看看苏公子,心中窃喜,这刚才一直如古井深潭般波澜不惊的男子忽然间好像有了人的气息,看来用饮酒这比试来激他是对了。

      西北永丰会中几个人也欣喜得低声私语。

      “哈哈哈,敢和咱们大哥比酒量,这回这小白脸栽定了。咱们西北人喝惯了烧刀子,那么烈的酒大哥都能面不改色喝个通宵,这什么老窖更是不在话下。”

      “可不是吗?瞧他那瘦鸡子一样的身板,喝不死他也要胀死他。”

      “等这小倌儿模样的小子被喝倒了,大哥上楼去抱薛掌柜,咱们弟兄也能有个乐子可以好好玩玩呢……”

      “这种长相就算是男人咱们也能将就将就了……哈哈……”这些人越说越是不堪起来。

      已经有伙计把地上的碎瓷扫起,又在苏梁二人面前换上了酒坛。拍开酒坛的封泥,一股凌烈的香气顿时溢满整个大厅,有些好酒之人更是大力呼吸,好像就算喝不到这好酒只要能多闻到些也是赚到。

      不到两刻过后,梁武心脚下已放了两个空坛,苏公子也出人意料的好端端的坐在那里喝着他的第二坛酒。梁武心面上已有几分赫红,而苏公子的脸色却是越喝越是苍白,只是眼光有些朦胧。

      男人喝酒本来就不像女人一般是一件好看的事情,各持酒杯交杯换盏至少还算得上风雅,举起坛子灌酒说难听些简直就如同牛饮,毫无美感了。

      但苏公子却是个例外,他和梁武心一样举起酒坛,一样把酒灌入口中,看似没有不同;但无论是他饮酒时喉头的轻颤,还是抬袖轻拭嘴角的残酒,都让看着的人不自觉间竟生出几分心驰神醉。

      他们喝得越多,周围的人声就越小。又过了两刻,大厅内几乎一片寂静,大家都在凝神观望。

      梁武心突然道:“苏公子,我已经干了四坛酒,你却还在喝第三坛,是我赢了。”

      “你只说以酒量定胜负。喝得快不一定喝得多,而且公子喝得并不比你慢很多,怎么算得上你赢?”薛君明抢白道。

      “那这样喝下去,除非有人倒下,否则岂不是没有法子分辨输赢了?这样一直喝到明天我是无所谓,但是刚才这位公子一直急着离开,会不会不方便啊?”

      “什么意思?”苏公子放下第三只酒坛。“事到如今你不想再比?”

      “我只是怕这样比试耽搁了公子的事情。不如这场我们就算平手,接下来我们来赌一赌。”梁武心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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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世界上有多少好酒的人,几乎就会有多少好赌的人,酒和赌几乎也是不分家的。

      酒让人豪气顿生,彷佛自己无所不能,而人在无所不能的情况下通常会选择去赌。甚至有传说人会在这种时候运气特别好,在他的弟兄们眼中的梁武心就是一个这样好运的人。

      只有梁武心自己知道,他的好运气都来自好酒量,每次他都是和其他人一起喝到酒酣耳热再开始赌局,那个时候其他的人都已经喝到酩酊,不管是眼力还是脑力都已不济,所以他几乎次次皆胜。今天他心里也是如此打算,即便拼酒分不出输赢,也能在赌局获胜。

      薛君明手下的几名伙计已经将酒坛搬走,梁武心看着苏公子问道:“你想要怎样来赌?牌九?骰子?”

      “骰子。”

      “仙客来”是酒楼不是赌场,但是并不表示这里就没有骰子。

      毛管事从柜台后面取出闲暇无事时伙计们之间赌钱用的碗和骰子,放在八仙桌上。碗和骰子都是普通货色,比不得那些黄金白玉打造而成的精品,上面的点数因为经常使用都有些磨损了,但也光滑细腻丝毫不影响使用。

      梁武心道:“苏公子,只有我们两个人赌,便不分庄家了罢。我先掷,你来赶,好不好?”

      人群之中已有人低声议论这样比法有失公道之类的话,却被西北永丰会的人恶狠狠地瞪过去后再不敢发声。

      苏公子毫不在意地点点头。“一把定胜负。”

      梁武心抓起骰子,高高抬起手,技巧纯熟地一把撒下去。三枚骰子在碗中旋转着互相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第一个是个“六”,第二个是个“五”,等到第三个停下来的时候所有的人包括梁武心自己都屏住了呼吸。

      竟然是一个“四”!

      围观的人群中赞声不断,那些西北永丰会的弟兄已经在高声喝彩了。梁武心对薛君明问道:“薛掌柜,这个骰子掷的如何?”

      薛君明勉强笑道:“除非苏公子能掷出三骰同点的豹子,否则便是梁大爷赢了这一局。”

      “那苏公子有没有可能掷出豹子呢?”梁武心大笑着向他身后的弟兄们问道。

      那叫马强的麻脸汉子马上回答:“当然有可能了!不过那可能就类似于猫儿下河,母猪上树,男人奶孩子一样稀奇!”几个人跟着一起哄笑。

      苏公子却对他们的谈话毫不理会。他的手指已持起碗里的骰子,莹白的指尖干燥而稳定。当他抬起手,大厅中鸦雀无声,每个人的眼睛都盯紧他手中的骰子,但却只有一个人看着他的手指似乎在研究着什么。

      他似是轻轻一掷,骰子落在碗中没转几个螺旋便几乎同时停下来。

      三个“六”!

      大厅中爆发出阵阵喝彩声,许多人一辈子都没有见过的这“至尊宝”竟然就被这位苏公子随随便便的掷了出来,着实不可思议。而梁武心和他的弟兄们这时候却没有一个说得出话来,脸色真的难看得要紧。心情一瞬间好像从云端跌进了泥坑一般。

      还没等众人回过神来,就看马强第一个冲过去冲着苏公子的脸重重挥出一拳。“打死你这个使老千的!竟然敢对咱们大哥出千……”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他整个人已经横着飞了出去,头正撞在大厅中粗大的立柱上,顿时鲜血如注,不省人事,也看不出是死是活。片刻寂静之后,人群发出惊惧的尖叫,人们骚动着向后面退去,留出了一大片空地。约有一半的人都跑出了“仙客来”,在大街上四散狂呼:“杀人了!杀人了!”

      几个永丰会的弟兄已经跑过去抱起地上的马强,试过鼻息之后,一脸悲愤地瞪着苏公子。梁武心见状先是愣住,也转头看向苏公子。他还是坐在那里好像动也未动过一样,眼光里的寒意让人冷彻骨髓。

      梁武心心下终于明白这位公子并非寻常身手,但是悔已晚矣,自己的弟兄惨死在眼前,他如果现在不全力一搏的话以后必会遭江湖同道唾弃,这对倚江湖而长的他而言和死没什么两样。想到这里他心一横,一边号令身边的弟兄亮出兵刃扑向苏公子,一边飞身疾疾向他拍出一掌。

      梁武心苦练天煞掌十几年,一双手如铁板一般坚固厚重,他对自己的双手还是很有信心的。他心存一线希望,只要这一掌能够沾到苏公子,他至少会被这力道所震,当他以内力相抗时必定一时无暇他顾;一旦争取到时间,自己的兄弟们手上的兵刃说不定就能将他乱刀毙了。

      他的掌还未到苏公子近前,就听得“噗”的一声,一根竹筷竟生生地穿过他的右手手掌,鲜血喷出,疼得他收住身形,又惊又惧地咬牙握住自己的伤手。他身后的几个弟兄也停下来,有的扶住他,有的围在他身边。

      苏公子脸上也露出一丝讶色,他向筷子射过来的方向看去,正是荣易站在那里也凝望着他。

      梁武心此刻也看到了荣易,他实在想不到能有这般精准内力的人竟然是个陌生的少年,这接踵而来的诡异情势让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他身边的弟兄却先对着荣易高声叱骂起来:“这畜生杀了我们的弟兄,我们要杀他报仇!我们和你素不相识,你为什么下毒手害我们大哥!?”“难道你和这小倌儿是一伙儿的?!”

      荣易似是不知该怎么回答地苦笑了一下道:“我这样做,是希望你们能活着离开这里。”

      “你满口胡言乱语!我们倒要看看今天是谁不能活着离开这里!”长须男子带着几个西北永丰会的人举刀便要向荣易砍过来。

      “慢着!”梁武心突然大声喝止了他们。他站在原地,手上的血一滴滴落在地上,那血好像带走了他的精力,一下子他颓然得好像突然老了不止十岁。半晌,他先向苏公子拱手道:“我输了。我马上离开大镇。”又转身向荣易深深一揖。便不顾手下弟兄的质疑和劝阻,令他们抬起马强的尸体,快速地离开了“仙客来”。

      苏公子这时也已站起身,看都不看旁人一眼地径直向门口走去。还没走到门口,却又被荣易拦住。

      “今天已经是第三次有人拦我出门。”他抬眼看着荣易,微有恼色。“你最好有个很好的理由。”

      “在下仰慕公子不论是喝酒赌钱都是一把好手,想请教公子尊姓大名?”荣易笑得好像既诚恳又温和,看在他眼里却是无比刺眼。

      “小姓苏,单名一个蓉。”他看着荣易一瞬间诧异的表情,似乎有些满意,又继续道:“不是容易的容,是芙蓉的蓉。”说罢便头也不回的快步跨出了大门,只留下一角浅葱色的衣衫在荣易眼前一闪便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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