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慢珞》谦亦柳然

13、第十三章：妄忆

　　大顾182年，宁妃在这个初冬的季节入了皇陵，三考也被推迟了一个月。
　　宁妃降了头衔入了殓，一切恍惚得让慢珞想起当年宁妃入宫时是比这还要寒冷的冬天，竟觉得是那般的不真切。
　　初七跟慢珞说，这些在宫中发生的所有的事情，皇上都知道。这点倒让慢珞不必为说或不说与皇上而烦恼了。但却，又更烦恼了。
　　回想起皇后对她说的那些话，慢珞不知道皇后这样做到底意欲何为，因为如果皇后不主动说的话，慢珞很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怀疑到皇后身上去。然而慢珞还没来得及去细想，就发现皇后开始避着她了……
　　似是从那次谈话之后，慢珞去居凝宫便再也没见到过“有空闲”的皇后了；在宫中即使碰到，远远的皇后就会微笑着点头示意，然后绕路离开；从皇后那来的传话也都是皇后的侍女过来和慢珞说，而不再会找慢珞去居凝宫了。
　　皇后在疏远她。
　　慢珞想，然而自己知道却无能为力，就像自己能跟皇后说出“有误会便去说清楚，若皇上怀疑就用事实去向皇上证明”诸如此类的话，却也终是明白，自己无法不去介意那些皇后的所作所为。
　　慢珞知道了这些事情的真实情况，但此刻反倒觉得那些所谓的冠冕堂皇的假话，可能会要来得更为动听一些。
　　——欧阳家秀女为宁妃所害，而宁妃也已悔过，用生命来弥补了自己的错误。
　　这话，是皇上所能给出的答复。
　　慢珞明白这一切都与皇后有关，却想不明白宁妃为何要为皇后做事，又为何，要亲手结束自己的生命。慢珞想弄明白，却被皇后轻轻松松的一句话给挡了回来。
　　“本宫给了她选择……你就当是本宫害了她吧。也罢，背这一名声，本宫不在乎。”
　　皇后说得轻巧，决绝得也果断，慢珞竟一时不敢再去找皇后探寻那所谓的真相了……
　　皇宫中哀痛了一段时日之后，就又因为三考的来临再度热闹了起来。
　　三考很顺利的结束了，除了钟家那两名秀女，林家和唐家各有一人，此外，让人意外的便是某三品大臣的女儿了。无论是从相貌神态上看去，还是琴棋书画等的才艺，都颇有些宁妃年少时的影子。慢珞便想起早年间，宁妃本就是极受宠的。

　　……

　　皇后走进宁妃宫，脚步微顿了顿，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宁妃入了皇陵之后，这宁妃宫就被收拾得干干净净了。房子里的东西都已经被搬走了，只留有几张落满灰尘的椅子和摆放着香炉、供品等的一张木桌。
　　皇后抬头望向挂在墙上的宁妃的画像，关上门，接着走近了些，上了几柱香。
　　“你何必这么傻……”
　　皇后幽幽的叹了口气，然后提高了音调，似是想让自己的语气显得不那么悲伤。
　　“我以前总是很怕那些牛鬼蛇神的，你这地方也怪阴冷的，但不知为何我却没什么怕的心思……
　　“我来也不是为了说废话，就是想告知你一声，你弟弟这次在科考中考了个好名次，现在也已经是文书库的副官了……想你以前总说你那弟弟爱书成痴，如今想来这差事应该也会得他欢喜吧。”
　　轻轻的笑了声，皇后拿出随身的手帕，细细的擦起桌子来。
　　“你母亲我也安排好了，从钟百玄那提前分得了铺子房田什么的，该拿的我一样都没给你落下。你弟弟当官也分得了不错的宅邸，你母亲目前还不愿离开钟家，不过也许等到你弟弟成亲后再劝劝的话，她总该还是会愿意去的。只是她总记挂着你……老问我你过得好不好，愿不愿意见她……”
　　哀叹了口气，皇后放下手中已经弄脏的手帕，抬头，直视着画像中的宁妃，继续说道。
　　“你也别怪我瞒着她……老夫人年岁已高，我只是怕她受不了这刺激，受不了……你宁到死都没再去见她一面。这事说出来，总是难以接受的。
　　“至于能瞒到几时……我并没想太多。”
　　皇后突然沉默了一会，半响，才似是想到了什么，说：“三考已经结束了，钟家的秀女也都进了宫……答应你的那些，我都已经做到了。”
　　“就是慢珞病了一场，你也知道她那身子骨早不如以前好了，不过你也别担心，她这几年养得倒也不错，折腾了几天，现在病症也已去了大半。
　　“你倒也狠得了心，想想这些年来你对她那般不好的态度，总忍不住让人唏嘘你们曾经交好的日子。她也只记得你的好。总忘了你这些年的苛待……你们都是太傻了点。”
　　说着说着，皇后觉得有些难过了起来，深呼吸了几口气，压下去想要哭的心绪。
　　“我还不至于为了你哭……你倒是想得好，本来不过是互利互惠，如今这样子，倒显得像是我亏欠了你一般。要我说，你就是傻，且不说你那不计后果的办事方法，但哪怕就算是查到了你头上，我也还是能护得你的，大不了就是舍了我这一身权——也是能送得了你安全离宫的。你就是，太傻了点。
　　“这么想来，你早些年倒不如生个孩子，至少还能留有个牵挂，也不至于现在走得这般潇洒。”
　　说着，皇后的眼神渐渐变得柔和了起来，手也不自觉的抚上了自己的腹部。
　　“不过既然已经和这边的事情断了，当忘的就都忘了吧……好生的去投个胎，只愿得你下辈子能喜乐顺遂一生。”
　　话音刚落，空落落的宁妃宫里忽然飘过了一阵凉风，几片洒在宫殿里纸钱被吹到了皇后脚下。皇后一愣，弯腰捡起了一片，抻平，轻轻的放在了桌子上。
　　“至于我？”皇后低头笑了几声，说：“最坏的下场也不过是落得个诛九族罢了。”
　　笑声戛然而止，皇后突地陷入了沉默，冷不丁被门外突然传来的声音吓出了一身冷汗。
　　“娘娘，屏儿回来了。”
　　皇后低声答了句“知道了”便又沉默了下来。
　　又叹了口气，皇后拿过两柱香点了插进了香炉。
　　“你就是认命认得太早……而我，却总是不愿去认命的。”
　　说完，皇后转身离开，房门轻阖，徒留一室冷清。
　　一阵风吹过，将桌上弄脏的手帕吹起，辗落入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