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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时光的独行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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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运的锁链紧紧勒住我的脖子,我能感觉到温润的鲜血在不停地流淌,在身后汇成一条刺眼的红色痕迹,如同曼陀沙华花开满地。
不停穿梭和旋转在我身边的黑白画面发出锈铁摩擦的刺耳声音,不知名的强大力量支撑着我向前走去,一步一步没有声息。
我的大脑一片混沌,灵魂挣扎想要冲破这个破烂的□□。
再坚持一会儿,再坚持一会儿,到了尽头就是光明。我用尽全力安抚它暴动的情绪。
可是啊,我是时光的独行者,时光又怎么会有尽头?
我将要永生永世行走在时光里,没有尽头。
亦没有光明。
顺时光
你知道时光之城吗这不是一个城,而是一个国度。
我叫落城,是这个国度的唯一皇子,而我的父亲,是这里最大的王,他们说,父皇是时光之城迄今为止诞生的魔力最强的人,在我的印象中,他就是个处在高高云端的神,我甚至连他的面貌都没有看清过。他们都说,我继承了父皇所有的优点,以后甚至有望可以超越他。这并没有让我多出几分骄傲。我住在云宫里,他们不允许我到城里去,我活动的地方就只有云宫附近和后面的森林。没有人告诉我为什么。
我常常站在云宫最高的地方眺望,想要看到城外的繁华亦或苍凉,可是最高处也高不出那座城墙,我只能看见那一块块厚重的玉石堆砌而成的墙,上面雕刻着各种或华丽或诡异的图案,那是几万年历史的沉淀啊,我有时会梦见那些场景,甚至有很多不曾见过的地方。那些梦境压抑而黑暗,但我总是渴望能够梦见,梦见那些我不曾见过的地方,那是云宫之外。
我第一次见到离城的时候,是在云宫的宫墙外,她蜷缩在一个角落里,极长浓密的蓝色头发盖住了赤裸的身体。她有着我见过的最美的眼睛,好像蓝色的星尘,神秘没有边际。我从那双眼睛里看见了自己,那种灵魂的熟悉感让我震惊,仿佛是失去的万分珍贵的东西突然归来。但这一切都在告诉我,她来自海狱。海狱是除时光之城以外的国度,他们拥有比我们更强大的魔力,有天生美丽的面容和能预知未来的预言者。
我不知道她是怎样独自穿过荒界来到这里,怎样进入王城却没被发现,但我也并不想知道。两个国家的人不允许往来的,可我还是把她带回了我的宫里。我隐藏住她蓝色的头发和眼睛以及她身上强大的力量,我能感觉到那已经强大到无法估计,她一定是海狱王族的人,我不能让外人发现这一点。
我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离城。离弃的离,孤城的城。”她冷漠的声音好像是从深海中传来,空旷却又美妙,带着海水的冰凉。
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解释自己的名字。我给她穿上了蓝色的云茜裙,让她住在了云宫里,她真的是一个很美的女子。
我是一个极爱打猎的人。在我两百岁生日的时候,我骑上白色的岁冥兽,带着离城进了城外的森林。可是我没想到会遇上厉侑,我在书上看见过它,位列第三的凶兽。
我没有时间去思考它怎么会从遥远的荒界来到这里,只是紧紧地将离城护在了身后,凝视着它以防它突然进攻。虽然我知道离城其实根本不需要我的保护。
厉侑庞大的身躯上是红色浓密的长毛,头上有四个坚硬的银色长角,有一个上面还插着一节粗壮的树木,在它身边已经倒下了一大片的树木。它有三只滚圆的眼睛,没有眼白闪着紫色的幽光,额上有一个火红的印记——厉侑王的印记。它仰天大声咆哮一声后,就猛地冲向我们。我抱着离城瞬间移动到一座小山上,可是岁冥却被它扑在了地上,两兽纠缠在一起。岁冥明显不是它的对手,胸前上留下了三条深深的爪痕,鲜红的血让它的白毛变得触目惊心,我看见了它露出的白色胸骨。岁冥费力地翻身一口咬在了厉侑的脖子上,可是它的皮毛是那么的坚硬,丝毫没有受到任何伤害。厉侑愤怒地骑上它的背脊,一口咬下去,长长尖利的牙齿大概已经穿过了它的内脏,岁冥发出一阵凄厉的吼叫,瞬间被厉侑撕得粉碎。一条条鲜红的血肉还散发着热气,内脏流满了红色的土地,空气中斥满了血腥的气息,令人作呕。
厉侑迅速又向我们发出攻击,小山被它夷为平地。我挥出一道白色光芒,却没有在他身上留下半点痕迹。这让我很惊异,它不可能强大到这个地步。
于是我在身前结起一道光障,想要抵住它的进攻,但它却没有受到半丝阻碍,直接将角插进了我的胸口,我甚至能够听见心脏跳动与它摩擦的触感,冰冷刺骨。厉侑猛地抽出银角,如注的鲜血瞬间涌出。它扭头准备直接咬断我的脖子,身后的一直不曾有动静离城却突然间推开我。我看见她的左臂被生生撕下一块血肉,露出了白骨,而厉侑则痛苦地在血地里挣扎。海狱人的血肉是至毒。
我的这一次受伤,让我在宫中休养了一个月才恢复,而离城的左臂不知何时就已经完好如初。
这一个月来,我一直在想父皇为什么要欺骗我欺骗他的子民。
我只是一个魔力微弱的皇子。
为了我的尊严?亦是他的尊严?
然而我最终还是没能明白。
今晚的月色很美。我站在云宫的最高处,看见的也只有四周环顾的王城和森林。离城静静地伫立在一旁,连呼吸都那么轻。
我没有意识到她的靠近,转身时,她的吻已经落在了我的眼睛上。
“落城,你会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这是我第一次听见除父皇以外的人呼唤我的名字,我闻见了离城呼吸中淡淡的梅花香和她眼中的认真的坚定。
那一晚,她在月下跳了一支舞,她说,那是海狱最美的舞。
我看见她白泽的脸庞在月光下闪着微光,蓝色的裙摆飞出一个个华丽的波浪,身后的皎月黯然失色。
的确是最美的舞。
禁时光
在我二百九十九生日的时候,父皇告诉我说,会在明年将王位传给我。
我有些嘲讽地笑了笑。历代帝王继位之前都必须到荒界杀死一只幽煞,那是世上最凶猛的野兽,它们吞噬人的灵魂,拥有强大的魔力。而我只是一个徒有虚名不堪一击的皇子,恐怕连进荒界的能力都没有。
我不知道他是否看见了我的表情,只听见那空旷仿佛来自远古的声音再次传来:
“城儿,父王自会助你度过这荒界之劫。”
我抬头看了看离我如此遥远的虚渺身影,没有再多言。
我回到云宫之后,第一反应就是离城不见了,我感觉不到她的气息。她从来没有独自离开过云宫,甚至独自连森林也没有进去过。再想转身出宫时,却发现周围都布上了层层的光障,那股魔力是来自父皇,以我的能力根本不可能突破。
对啊,离城体内的魔力气息和我是那么的接近,我有时甚至会觉得我们两人原本就是灵魂紧紧缠绕的一体,用她代替我去荒界,一定可以瞒住所有人的眼睛。这是我第一次痛恨自己的微弱的力量。
这一年我都被禁足在云宫里,没有听见任何关于离城的消息,但我知道她还活着,我能感觉到她灵魂的与我的牵绕。在我满三百岁的那天,我听见了遥远的天际传来了亢长的钟声,那是守护在荒界的钟灵兽发出的叫声,代表着又一只幽煞被杀死,又一代帝王的诞生。
我最终还是登上了王位,可是我却没能看见离城归来。
父皇终于从那云端上的王位走了下来,亲手为我穿上了华丽的王服,那是我三百年来第一次看见他的模样,和我几乎没有什么大的差距,虽然他已经一千两百岁了。我没有质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我知道他一定清楚地看见了我眼中对他的痛恨。
我一步步登上纯白的玉梯,从脚底传来的刺骨寒冷让我的血液紧紧凝固,我听见了遥远的地方传来了一阵歌声,魅惑无比的声音和带着诅咒的旋律。在这云端之上,能看见整个时光之城国都的模样,它是一个巨大的钟形,而王城则建造在钟轴之上。在那个金黄的王座上,也有一个白色的圆形钟表,我知道那代表着我的生命,当时针转动白圈,我就会从这个世上消失。我注视着它很久,也没有看见秒钟转动的痕迹。那让我感到有些绝望。
也许我真的没资格继位,在我登上王位的第二天,便传来了海狱兵临城下的消息。
没有人知道数万年没有动静的的海狱是怎样毫无声息地突破重重关卡到了这里。可是我却看见的父皇平静的神情,似乎早就料到一切的平静。
但我终于看见了离城,这是她第一次在我面前穿上战袍。
她坐在红色的厉侑王上,头发的蓝色更加深诱,绝美的蓝眸中是我从未见过的冷冽,蓝色战袍随风而扬。我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一瞬间了然了所有。
海狱的力量果然如传说中一样强大,很快就攻破了城。很讽刺吧,我这么快就成了亡国的阶下囚,我亲眼看见父皇在我眼前灰飞烟灭,带着很诡异的笑意。
海狱的军队如同海潮一般踩着时光之城子民的尸体涌入王城,留下一片黑色的血污。
而我,再次被囚禁到了云宫里。再见到离城时,已经是一个月后。
她依旧那么美,多了几分凌厉的气势。我看见她眼中的蓝色不再平静,波涛汹涌的大海卷动着灰白的仇恨。
“你知道我为什么叫离城吗?”
“是我要离弃这座城,我要让它变成一个孤城。”
“落城,你知道吗,其实你应该叫我一声姐姐呢。我们原本就是一体的,你出生时就有两个灵魂,可我却是属于海狱。你的父皇发现母后骗了他,一怒之下便封印了我的力量,废了母后将我们送去的荒界。呵,母后是那么爱他,放弃了自己公主的位置来到时光之城,他却为了不被自己的子民耻笑就这样狠心!”
“我从小在荒界长大,那里有那么多魔力强大的野兽,我们只有每天都被它们撕咬。你知道每天被生生扯下血肉的痛苦吗,但那却又是我们唯一的防身武器。我慢慢长大,封印也渐渐压制不住我的力量。于是终于有一天我回来了,我找到了你,这一百多年来我终于收集到了所有时光之城机密防线的突破点,终于攻破了它!”
我问她:“那你为什么要替我去荒界,为什么不让我就死在那里?”
“因为,我要你活着,把我的痛苦都品尝一遍。”
我悲哀地看着她,不只是可怜自己还是可怜她。
可纵然她再有仇恨再有不平,纵然她是与我紧紧相连的姐姐,终究她还是杀了我的父皇杀了我的子民。我没有理由不恨她。
逆时光
最终我被她送入了荒界。
这里其实是个很美的地方,有无边绵延的森林和绿色的湖泊,浓郁的魔力气息环绕在四周。虽然是知道在这平静下是无数的猛兽,我依然能静下心来,甚至从内心深处衍生出一丝喜悦,我终于走出了云宫。
可我的运气实在是好,我遇见了一个人。
他告诉我说,海狱有预言者,时光之城也有逆时者。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他说拥有这种能力的人早就消失了,但世界上还有唯一一个,那就是他。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帮我,但我的的确确回到了一年前。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云宫的床上,离城背对着我,看着窗外的云朵。她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做这件事,云宫的云多而奇特,似乎是那整个王都的云都聚集在了这里,层层铺满整个天空。
我不动声色地注视着她的背影,心中满是挣扎。但我是个能顾全大局的人,我不会为了自己的私情而付出我所有子民的生命,这个代价太大。
待离城回过神时,我的剑已经抵在了她的脖子上。
她并没有太大的惊讶,只是微微笑着望着我说:“落城,你醒了。”
那时我的剑已经插进了她的心脏,我听见她灵魂破碎的声音。她也瞬间变回原来的模样,蓝色的眼睛没有了光芒。一丝黑色的魔力从心脏处钻了出来,渐渐凝聚成了一个与离城神似的女子模样,原来她的灵魂被封印在了离城身体里。
这时,父皇突然出现在了房中,一掌将刚刚凝聚而成的灵魂彻底灰飞烟灭。我听见了那女子不甘的声音:“落闽,我终究还是斗不过你。”那是我父皇的名字,我突然想到那女子应该就是我从未谋面的母后。
我愣愣的看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切。
只觉感到一阵恶心,脑海中一阵眩晕,看见离城慢慢闭上了眼后,自己也失去了意识。
我醒来之后,看见父王坐在我的身边。
我说:“这都是你的计划。”
他将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了我,他说离城是海狱难得一见的预言者,她早就知道了这一切,母后只知道一部分的预言,想要利用我杀了离城解除封印,可她却没想后离城竟然背叛了她,让父亲在她刚刚凝聚后力量最薄弱的时候杀掉了她。
他还告诉我说,离城最开始的目的就如她所说的一样,想要帮助母后夺得时光之城,可是却在一天突然找到父王告诉了他一切,并答应和他一起除掉母后。我也终于知道,母后最开始便怀着夺取时光之城王位的目的接近父王,并为父皇诞生下一个魔力微弱的王子,将所有的魔力都转移给了离城,为她的阴谋费尽心思,最后还是被父王识破,将她逐去了荒界。在荒界的时候,她利用离城的血肉来保全的自己的生存,最后离城渐渐不受封印压制,父王便直接将母后封印在了她的体内。许是念着旧情不忍心赶尽杀绝,没想到她却在离城的保护下愈加强大,竟指引离城来到了王都云宫,想要再利用离城来夺取王位。
可她也低估了父王,低估了离城。
或许是离城遭受太多磨难,我给她带去不过几丝温暖,便值得她用生命与忠心来回报。
我突然想到,如果我现在已经杀掉了离城,一年后的亡国之战又怎么会发生,时光次序被打乱,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后来,我终于知道,这一切不过是我做的一个梦。梦见离城替我去荒界,梦见离城攻破王都,梦见我被送去荒界,梦见那根本不存在的逆时者,只有离城在梦里对我说的那一切,是这个梦境唯一真实的部分。而父王策划的这一切,只是为了让我亲手杀死离城。
最后继承她的魔力。
我终究在荒界杀死了一只幽煞,登上了王位。
我看着这埋葬了无数人白骨而堆积起来的宝座,一掌砸碎了上面的白色圆钟。
听见了水晶破碎的声音,还有指针断裂和齿轮崩溃的声音,耳边又回想起离城的话:“落城,你会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那个女子将会是我这无尽时光中最后的一点温存。
我能感觉到父皇惊异的眼神,打破了它,我的生命将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历代帝王没有一个人打碎过他们的生命时钟。我也知道,这其实是父皇和离城的力量,甚至还有我那罪恶多端的母后的力量。
可那又怎样呢?
这是所有罪恶的源头,我不想要再有更多的人为它牺牲或是痛苦。
我静静地坐在上面,俯视着这巨大的时光之城。
我将独行在时光里。
永生。
永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