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猫）子归》醉饮西风

61、中州王

　　翌日，中州王府外，一顶极其平凡的轿子停在府外，从上面下来一个面如冠玉的男子，王府管家毕恭毕敬的将他引入府内。

　　花园

　　庞统负手而立，低头摆弄着石桌上未尽的棋局，听得下人传报贵客到来，眉梢轻挑，细长的眼线弯成柔和的弧度，转身便瞧见款款而来的修长身影。

　　面如傅粉，鼻若悬胆，目若朗星，眉如墨画，身形消瘦，一席青衫在身，更衬得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转过回廊，恰有一支早开的春桃横过墙头，清风微拂，悠悠扬扬的落红翩然落下，那人一抬眼，一点娇红滑过青黛，轻触朱唇，欣欣然如蜻蜓点水，一触即去，飘飘忽忽，随风落地，铺成一地的旖旎。

　　有匪君子，如圭如璧。宽兮绰兮，清兮扬兮。

　　庞统长身而立，对着那青衫男子颔首而笑。

　　“公孙策，你终究还是来了。”

　　公孙策看了眼眉目含笑的庞统，淡淡行礼：“学生见过王爷。”

　　庞统长扇一抬，便将他扶起，伸手拉过公孙策的胳臂，牵引着带到园中亭内坐下。

　　公孙策眉头一皱，那人手劲极大，看似松松拢着他的手臂，实则禁锢的极紧，暗暗使劲，却挣脱不开，反倒让他顺势滑下，握住了藏在宽大袖中的手。

　　“……王爷，学生此次前来……”

　　“啪——”

　　庞统手中长扇不轻不重的放到桌上，发出的声响成功的让公孙策住了口。

　　他看了眼眉宇轻蹙的公孙策，捏了捏手中骨节分明的手指，成功换来了对方含着怒气的一瞪，遗憾的松了手，笑道：“先生既然来了，不如手谈一局，可好？”

　　公孙策扫了一眼桌上摆好的棋局，欣然应允：“如此，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棋面之上，黑白双子胶着难分，互为掣肘，一张棋盘，天下两分，白子盛勇难挡，黑子无力抵抗，看似胜负已定，成王败寇，却隐隐有些违和，越是细想，便越是让人心惊。

　　公孙策心头一动，对面庞统嘴角含笑，眼眸深邃，他眉眼慵懒，抬眼时细长眼线悠然上挑，无端透出些杀伐之气来。

　　他问道：“先生以为，这棋面如何？”

　　公孙策不去瞧他眼中深意，细细端详棋局，心中沉吟，良久眉宇舒展，嘴角下抿：“回天乏术。”

　　庞统闻言一笑，执了黑子落于盘中，外力介入，本就脆弱的对峙状态即刻破裂，黑子如有神助，绝地反击，打了白子一个措手不及。

　　而原本胜券在握的白子却是捉襟见肘，四面楚歌，局势瞬间逆转，黑子做大，白子式微。

　　他悠然收手，饶有兴致的笑道：“本王这一手，先生又以为如何？”

　　公孙策眉宇轻蹙，不赞同的看了他一眼，却是也拈了一枚白子，略微沉吟，棋子落盘，发出清脆的声响：“王爷又何必赶尽杀绝。”

　　棋局上，白子艰难存活，努力维持着一派繁荣景象，虽则黑子在旁虎视眈眈，伺机反扑，终究还是太平盛世，歌舞升平。

　　庞统被他搅了谋划，也不恼，略有深意的看了眼他放入盒中的纤白手指，淡淡道：“先生所言差异，正如先生所说，回天乏术，即如此，又何必负隅反抗。”

　　他执子落盘，黑子攻城掠池，奋勇无敌，杀的白子丢兵弃甲，十分狼狈。那勉力支撑的太平盛世霎时倾覆，已然呈现倾颓之势。

　　他满意的看着自己一手指导的局面，朗声道：“何况这世间本无两全之法，非生即死，非成即败，成王败寇，莫非如是。”

　　公孙策眉头越发紧锁，他幽幽叹息，摇摇头道：“宁为太平狗，不做乱世人。”

　　白子筑起了一道屏障，躲在后头苟延残喘，安养生息。

　　黑子镇定自若，已是将胜之局。

　　庞统含笑看着公孙策，眼中带着掩藏在笑意之下的浓浓挑衅，公孙策面色如常，一派自若，只是鬓发边的湿润，以及眸子隐隐显露的疲惫之色，都表明他有些力不从心。

　　他久久未能落子，犹豫不决，那拈着白子的手指几不可察的颤动，良久，方在庞统意味深长的目光中迟疑的，落下一子。

　　庞统笑了：“公孙策，你终究还是太天真。”

　　公孙策脸色煞白，双眼死死的盯着棋面，那一子落下，看似形势有所好转，其实不过是回光返照，命不久矣。

　　劣着！

　　庞统随意的落了子——棋子将落，不知为何又突然改了心意——为这盘棋局下一个终结：“胜负已定，先生，承让了。”

　　公孙策直直的瞪着棋盘，忽地却笑了，庞统看他的笑容莫名的不自在，皱眉道：“公孙策……”

　　公孙策抬头，意气风发，与方才颓然落寞的模样形同两人，他勾唇一笑，道：“王爷，鹿死谁手，还说不准呢。”

　　白子落于棋局中，形势又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白子置之死地而后生，黑子不查，被反咬一口，手足尽断，却是再无回天之术了。

　　公孙策不卑不亢：“王爷，承让了。”

　　庞统深深的看着公孙策的眼睛，忽然朗声大笑：“公孙策啊公孙策，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公孙策垂眸：“不敢。”

　　“你不是不敢，你是不屑一顾，公孙策，本王的心思，你心里跟明镜似的，端看你愿不愿意停下来驻足了。”

　　公孙策避而不语，庞统也不逼他，只是挂着意义莫测的笑直勾勾的盯着他的脸。

　　公孙策被看的如坐针毡，他猛地起身，语气僵硬的说道：“时候也不早了，学生先行告退，望王爷能守住今日的承诺。”

　　庞统笑了笑，颔首道：“自然。”

　　待公孙策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庞统低头扫过盘上的棋局，悠闲的拈起黑子，轻轻巧巧的跌入局中，本是残局，于绝望中漏出一点希望，真真的是绝处逢生。

　　他哼笑了一声，挥手扰乱了棋面，眸色幽深，笑意悠长。

　　公孙策，本王没有忘，你，也不能失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