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门嫁》兰陵孙氏

5、005 巧合

　　许德她……晕倒了……
　　当然是装晕……

　　远处洗兰泉中的石碑缓缓下沉，直到沙石没下“泉”字才吧嗒一声顿住，接着那泉眼像是被豁开了一条大口子，直直喷涌而出，顶入天际又降下，落在池中，咕嘟嘟涌动着，变大，变大……

　　“庭中有奇树，绿叶何葳蕤。跳波溅夏衣，影映美人姿。山外兰华尽，开瓮泻清泉。酒气盈袖怀，奇香天下传。好！好啊！”
　　相比其他人的惊诧，明老太爷却似乎早有预料，拍手大笑。

　　而众人则继续一脸目瞪口呆，瞅瞅明老太爷，再瞅瞅躺着的明玉喜。
　　而此次事件的女主角，则在心里破口大骂：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胡扯的事，她竟然激活了一眼泉水，当她是东海龙王吗？！这分明是要断她活路啊！

　　“哈哈哈！”
　　明老太爷一个箭步扑到泉池边，抬手摸着沉进半尺的石碑，仰天大笑，笑着笑着却一口血咳出来，明老太爷伸手一摸，满手鲜红，抬脚就往后退。

　　“爹！”明宏一个劲步上前，扶住明老太爷。
　　明老太爷仍是在大笑，扶着明宏的肩，指着洗兰泉：“宏儿啊！咳咳……咱们明家又能名扬天下了！”

　　他根本不顾上自己吐了血，只抓住让明宏，哆哆嗦嗦指着被一众婆子围住的玉喜：“记住了，除了玉喜的血，谁的血都不能滴进这洗兰泉！一定要记住！”
　　明宏忙指挥众人将老太爷和自己闺女抬回各自房中，速速去请大夫。

　　许德紧闭着眼睛，恍惚间不知道被谁扛上了背，一路颠簸后被放到床上。直等到人都散尽了，她才偷偷睁开一只眼：果然小白莲们都动不动就晕呢，这着实是个好技能啊！答不出，解不开，就直接往地上一躺，看谁能奈她何！

　　“姑娘，你醒了？”
　　她才睁开眼睛转了两圈，就有一张陌生黝黑、满脸褶子的脸凑上来：“姑娘，您可醒了！”
　　许德警觉地往后撤了撤。

　　那妇人见她往后躲，双眉却一耷拉，抽出帕子就开始抹泪：“我的姑娘呀，您连老奴都不认识了啊！我苦命的姑娘啊！这摔的，连奶妈都不认识了啊！这可咋办啊！”
　　奶妈？那她应该就是母亲提过的奶妈扈妈妈。

　　“哦……扈妈妈……好。”
　　扈妈妈见她说话，还认得自己，将帕子往脸上一抹，拉住她的手：
　　“果然太太说的没错，姑娘生来就是有大富贵的，这一跌，不止活了洗兰泉水，连说话都比从前清楚可人了！这就叫啊，草遮不住鹰眼，水遮不住鱼眼！”

　　许德扯开嘴角笑笑，露出两颗白牙：“呵呵……”

　　小鲜儿站在门口，见小姐醒了，忙去报给太太，正巧碰上大老爷领着大夫从老太爷处过来。
　　扈妈妈闻言，爽利地将帕子往衣襟一塞，回头唤紫椿：“紫椿，还不快给姑娘换衣裳！”

　　紫椿闻言，忙开了床头顶立的红漆百宝杏花立柜，取出一杏色短襦，并一金色罗裙，描金绣花的。许德瞅着那鲜亮颜色，不禁皱了皱眉头！太高调了吧！

　　谁想到紫椿见她皱眉，竟然捧着衣裳扑通一声跪了下去，不住磕头：
　　“姑娘饶命！姑娘饶命！”
　　她愣住，只是皱了下眉毛，用得着饶命吗！

　　扈妈妈却不待她说话，直接从头上拔下一支细银簪，一把戳上紫椿的胳膊，狠狠道：“小蹄子，连姑娘喜欢的衣裳都找不出，还怎么侍候姑娘！”
　　才一下，紫椿胳膊的血便透过薄薄浅绿纱衣氤氲出来，犹如绿纱窗上的一朵朱梅。

　　许德大惊！看着扈妈妈微微狰狞的脸，容嬷嬷？！

　　小鲜儿见状，也赶忙跪到床前，磕头求情：“姑娘，您就饶了紫椿姐姐这一次吧！”
　　许德绝望地闭上眼睛，不是农家女，不是庶女，不是宫女，她，她，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恶毒女配？！
　　完了，完了……

　　扈妈妈见姑娘闭起了眼睛，看来是真生气了，正要再扎上一针，却听她悠悠道：“算了，再找一件吧，清爽点的颜色。”

　　夏天穿的清爽点应该没错吧？

　　紫椿闻言，如获大赦，忙起身又去翻柜子，取出一件茜草色纱袄，搭配水蓝裙子。
　　换了衣裳，扈妈妈便扶着玉喜到外间榻上，又捧过大迎枕来给靠着，扯下绣幔，一面给她拉着袖口，露出脉来，一面又拿帕子掩了她的手。
　　许德皱眉：她只是一个小姑娘吧，不用这么琐碎吧。

　　那大夫跟在明宏身后，显然熟门熟路，不用人让就坐在了外间帐外安置的案椅上。
　　许德坐在帐中，只觉得大夫伸手按在她右手脉上，细诊了有半刻的工夫，接着换了左手。
　　明宏站在一侧也静气凝神。

　　半晌，大夫方起身，躬身道：“小姐的症是不过是血气原弱，再加上前日一摔未及复原，如今暑热，怕是热着了，并无大碍。”
　　原来是中暑了！如此明宏放下心来，频频致谢：“有劳孙大夫！”
　　边说边引着大夫去外厅开方子。

　　孔氏和宋嬷嬷见大夫出去了，忙从后廊上绕进来，“阿醺，头还晕不晕，还烧心吗？”
　　许德摇摇头，她本来就是装晕的，别说烧心了，烧火都不着。

　　“太太，老奴就说咱们大姑娘是个有福气的！”
　　孔氏也高兴，谁也没料到一直被认为是三房囊中物的洗兰泉，竟被她闺女这一摔，摔入了怀中。
　　有了洗兰泉，他们大房就有了翻牌的本钱！

　　“太太，这回就算老太太硬逼着大老爷做嗣子也不怕了，有了洗兰泉，明家往后的几十年，可全都得仰仗咱们大姑娘呢！”

　　许德静静听着，原来她激活洗兰泉倒是一件众人期盼的好事？
　　那是不是代表她不用担心被当做妖怪烧了？

　　“宋嬷嬷啊，咱们姑娘引活的洗兰泉，到底有什么神奇啊？俺咋瞧着，就是一眼山泉啊！在俺们这‘家家泉水，户户垂杨’的兰陵县，别的不多，山泉可是不缺啊！”

　　宋嬷嬷笑着摇摇头：“家家泉水？我可告诉你，就算是千家泉、万家水，也赶不上咱们明家的这眼洗兰泉啊！你呀从外县搬来的，自然不晓得！那当年啊，咱们兰陵县每年最大的盛事，不是新太爷上任，也不是圣上南巡，而是明家酒窖‘兰花烧’开坛哪！那香气，远飘十里当年可不知道有多少人沉醉在兰香中呢！”

　　扈妈妈一脸神往：“啧啧，我啊当年也听说过兰花烧，只是，咱们小老百姓怎么买的起啊！”

　　宋嬷嬷点点头：“也是啊！这洗兰泉水酿出的兰花烧，可不比无锡惠泉酒差，一斤就要卖一两银子，平常人家怎么吃的起哟！”说着想起忽然想起什么，“等你家大丫头生了小子，太太赏你一坛，也体面体面！”

　　扈妈妈不住点头：“是是是！”
　　这确实是她的福分，当初三四个奶娘，都是力壮身健的，还都比她有门路，只有她初来兰陵县，人生地不熟，能被明家大太太选上那也是她的福分。虽然，这个大小姐脾气古怪，难侍候了点。

　　扈妈妈声音又压低，扯着宋嬷嬷的袖子问泉水怎么会和大姑娘挂上钩，凭着一个小姑娘的血，干涸了二十年一夕就活泛了，也太神奇了！

　　重点终于来了！
　　许德恨不得让耳朵变成两尺长，洗兰泉到底是啥原理，这才是关键啊！扈妈妈，给你点赞哟！

　　宋嬷嬷四下望望，见小丫鬟都离得远，便放心道：“咱们大姑娘，不好说，有没有什么不一样。但咱们老姑奶奶，那可是很不一样的。听说是她还是老太爷捡回来的，捡的地方，就在那洗兰苑的大榆树下。”

　　提起往事，提起明家曾轰动全城的老姑奶奶，宋嬷嬷不禁打开了话匣子：
　　“咱们老姑奶奶，终身未嫁。不为她不标致，也不为当时明家穷。只因为啊，老姑奶奶放出话说，谁想要娶她，一辈子就只能娶她一个，丫鬟姨娘一个都不能有。还说了句什么诗词，叫‘一生一世一双人’。可是你想想啊，哪家的公子没有个通房丫鬟啥的啊！所以，婚事就耽搁下来了。”

　　“再后来，老姑奶奶机缘巧合在榆树下挖出了洗兰泉，更是用那泉水酿出了兰花烧，自此之后明家一跃而起，成为兰陵县的首屈一指的富户。再往后呢，老姑奶奶年纪也渐渐过了，老太爷也不强求她嫁人了，就在榆树下修了洗兰苑。老姑奶奶从此就在洗兰苑闭门度日，再不见外人，只专心研究酿酒之法。”

　　扈妈妈目瞪口呆，觉得自己简直像在听戏文，明家老姑奶奶的故事还真是传奇，一辈子不曾找得郎君，又为明家赚了那么多钱！这真是那戏文上说的，什么国不让什么眉来着？

　　许德却听得心里一惊一喜，难道这明家老姑奶奶也是穿越的不成？还是身穿？

　　“那后来呢？老姑奶奶怎么样了？”
　　提到后来，宋嬷嬷叹口气：“后来，老姑奶奶就没了。”

　　“没了……是死了？”
　　宋嬷嬷却摇摇头：“不是，就是没了。忽然就不见了，再也找不到了。老太爷开始还以为是被歹人趁夜里劫走了，你也晓得，老姑奶奶就是明家的摇钱树啊！可跟在身边伺候的丫鬟婆子都好好的，屋子里也没有人进出的痕迹。老姑奶奶……就是凭空没了！”

　　听到这里，许德再也压不住心里的兴奋！她的老姑奶奶，明家上上辈的大小姐，真真是前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