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春秋》夜饮东坡

38、第三十八章

　　寒歌次日又来拜访，门敲了半天，却无人答应，他犹豫了一会儿，伸手推开院门……这院门竟常是不锁的。
　　院内安静空旷，一眼便望到了尽头，却是全无一人影踪。
　　寒歌有点疑惑，平常此时西门岱定是安然坐在院子亭下，饮饮茶，晒晒太阳，今日却是反常。月余往来，西门岱似乎从不出这小院，他腿脚不好，身边亦无下人伺候，多有不便。寒歌曾好奇问过，西门岱一笑而过，只道喜静。
　　此刻已近正午，院中偶尔几声鸟啼，也是倦倦慵懒，教太阳晒昏了一般有气无力，除此之外便是极静，连风声也不得。寒歌抬手拭去额上汗水，想了一会儿，朝院中左翼那座小楼走去。
　　他两人相交至今，却是次次仅在院中谈心饮茶，食些点心讲些招式，此刻寒歌才猛然发觉，这小楼他竟是一次也未去过。
　　站在门前，寒歌犹豫了会儿，总有种撞破秘密之感在心头盘旋，未得主人邀请私下进入，亦是于理不合。但岱哥孤身一人在此居住，便是身有不适，也无人发觉……他在心中挣扎半晌，终是决定进去瞧瞧，若是无人，立刻离开便是。
　　想通此节，寒歌便伸手推门而入。
　　门微微一响，随之而开，淡淡凉气溢了出来，与这正午骄阳形成鲜明反比，楼内阴冷昏暗，阳光只照进其中一小片圆弧，便被深暗凉气阻断。
　　寒歌吸了口气，一脚跨了进去。
　　这小楼之中不知为何，本便缺少窗子，少有的几扇也都紧紧阖拢，纵然外面阳光明媚，室内却是昏暗。寒歌扫了一眼，小楼占地不广，整个一楼却是被打通，到处尽是书架，上头列满了层层叠叠的古籍抄本。尽头有张书桌，尚有几本书摊开在上，像是主人看到一半……仍是无人。寒歌便顺着楼梯上了二层。
　　二楼与一楼变化不大，昏昏淡淡，却是没有了书架，而是教几扇屏风隔开各处空间。寒歌走走瞧瞧，快到尽头之时听到微微呼吸声音，不由心中一喜，扬声问道，“岱哥？”
　　却无人应答，寒歌又唤了几声，那屏风之后仍是安安静静，只听得极清极淡的气息传来……寒歌心中一凛，伸手将屏风拉开！便见西门岱满面冷汗，昏迷不醒地倒在床上。
　　寒歌抢上几步，伸手去试他额头，只觉触手极寒，冰冻一般，他本来满身暑气，却被一激得生生打了个冷战。
　　寒歌不由吃惊，西门岱竟真是一人在此病成这般，立时低下头，取了帕子为他擦拭面上汗珠，西门岱却不知何病，连呼出气息都隐隐结了雾一般，冷入骨髓。
　　寒歌照看了他半晌，只觉不妥，于是低声道，“岱哥，你可能听见？你病成这样，我去为你寻个大夫来瞧瞧才是。”
　　说完犹豫半晌，他虽然不放心将西门岱孤身一人留在这里，却是不通医理，如此拖延下去，才怕耽误了。于是狠狠心，便要转身而去。
　　却听身后一声申今，“别去……我无事……”
　　寒歌回头一瞧，正见西门岱睁开双眼，瞧着他勉强笑了一笑。
　　寒歌喜道，“岱哥你醒了。”却犹豫了一下，仍道，“你全身冰寒，实非常兆，我看还是寻个大夫来瞧过才是……”
　　西门岱试着抬起半个身子，但他体力不支，一歪倒回床上，寒歌不及反应，急忙跑回来将他扶稳，西门岱感谢笑道，“我这是老毛病了，你寻了大夫来瞧，也是无用。”又伸手一指床头矮柜，“那柜中有只黑色瓷瓶，你取三粒药丸来。”
　　寒歌依言拿了，那瓷瓶底刻着小小司马二字，他瞧了一眼，便放回原处，将药丸递给西门岱，西门岱仰头吞了，又取床边瓶子饮了口水，这才微微吁出口气，对寒歌道，“我这毛病时时便要犯上一次，倒是吓着你了。”
　　寒歌犹豫着道了声不必，话在口中转了几转，还是吞了回，不多妄言。
　　西门岱伸手在寒歌手上安抚轻拍，低声道，“我这毛病却是治不好的，这双腿也是因此而……总之，只司马神医所开药丸能略略缓解。小歌不必在意，各人自有各命罢了。”他悠悠叹了口气，目光迷茫起来。
　　寒歌不由心疼起来，却是尽力将话题拉开，只说些玩笑话逗他开心。
　　不多时西门岱已渐渐缓了过来，已能靠在床头与寒歌谈笑几句。
　　寒歌忽然想起一事，“对了，岱哥，昨日我曾与你说，月许之前在一个莲花池边，小师叔救了个人，他的症状倒与你有些相许。不过却是在日中之时，全身滚烫如火，又在夜晚冰结起来。”
　　“哦，”西门岱笑道，“听起来倒像是流水秘术。”
　　寒歌不由瞪圆了眼睛，“小师叔说这是寒霜门禁术，岱哥你又怎会知晓？”
　　西门岱一笑，将话题岔开。
　　寒歌仍是不依不饶，却是得不到答案，半晌才闷闷道，“你们却是总把我当成小孩子……”言罢哭丧了脸。
　　西门伸手安慰于他，寒歌哼哼唧唧，“小师叔当时救了人后身体疲累，还是我照顾他，帮他清洁……说起来那人面目浮肿，瞧不出样子，后腰左侧倒是有一处胎记很是特别，像是一对缠绕飞舞的蝴蝶，甚为精巧……”
　　他话未说完，却听一声脆响，西门岱手中瓷瓶落在地上，摔了粉碎。
　　寒歌不由一惊，低头去瞧，却被西门岱抓紧手腕，那双平时淡然的眸子此时紧紧盯着他，口中惶急道，“你说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