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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世间美人无数,无你绝代风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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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头一滞,悲伤得难以复加。看来真的猜对了,周墨果真打算用什么极端的法子救我和孩子。我看着眼前这个白衣胜雪的男子,他那般的温静祥和,看似弱不经风,实则比谁都坚毅决绝。我:“周墨,你准备用什么法子医治我们?你必须告诉我,不然我不会就医的。”
周墨眉眼蔚然而深秀,他下巴微收作沉吟状,良久才说:“其实我尚未寻到万无一失之法。我不能让你有一丝可能死去的机会。我目前只有一法可救你,然此法只是在禁书上曾记载,目前尚未有成功的典例,师父实验过很多次也尚未成功。但你只有两个多月便要生了。我如今唯有铤而走险用此法了。”
我只好向他投去一个鼓励的眼神,柔声道:“我信你,便用此法吧。” 周墨深深的看了我一眼:“此法必须开膛破肚,你也愿意吗?” 我下意识的就摸了摸肚子,开膛破肚,如此血腥残暴。不由想起华佗曾劝说曹操开颅医病,最后却被曹操赐死之事。
这等手法太过吓人,开膛破肚人不就死了吗?然而我深知要是还有其他万全之策,周墨便不会做毫无把握之事,只是如今唯有相信他了。可我怕万一失败,周墨会自责内疚一辈子。只是开膛破肚太过凶残,此法不可告知赵翼,看来我生病之事还得拖一拖再告诉他了,我怕他不能接受此法,我不想他因为我而跟周墨有何间隙。
我坚定的看着周墨:“就用此法吧,只是此事不可告知赵翼,不然他恐怕接受不了。还有在产房的时候,就让喜儿在旁边帮你吧,我怕其他人受不住那场面,倘若失败了,你便赶紧为我缝合肚子,不能让赵翼知道我们曾用过此法,不过孩子你必须保住他。” 周墨竟起身抱住了我,他身上有淡淡的药香,很是怡人舒心。
他缓缓说道:“徐音知,谢谢你,谢谢你这番信任我。得不到爱固然可悲,可作为一个医者得不到信任更是可悲至极。我周墨必定会用尽全力护住你们娘俩的。”我笑了笑:“周墨,你要知道,你是个十分杰出的人才,都说百年出一个徐凤仪,但千年才出一个周墨。”
周墨更用力的抱住了我。这个单薄的少年,是的,我称呼他为少年。他虽比我大二十多岁,但他其实就是个渴望爱的孩子,我第一次见他便知他是个善良之人,一直都是。
我多么希望有那么一个美好的女子来爱这个少年,给他温暖,给他慰藉,不让他痛苦悲伤,只让他幸福安康。他就像一个在雨中奔跑找不到伞躲避的孩子,我相信终有一天会有那么一个女子从江南的细雨中走来,为他撑起一片晴空。是的,我坚信,他值得被爱。
周墨走后,我唤了喜儿进来,跟她说了我病入膏肓难以医治,唯有开膛破肚才可能有法医治之事。我以为这次她也会跟前几次一样大呼小叫,接着嚎啕大哭。没想到这次她却只是静静的看着我,眉眼里无悲无喜,看不出什么表情。
我正待说些什么的时候,她却开口了,声音颤抖得不成曲调:“主子,我自幼便跟着你,你向来聪慧过人,几乎没什么事能难倒你。别人眼珠子一转,你便知道他在想什么。我一直都很佩服你,王上王后娘娘都要我好生照顾你。可你有什么事情都从来憋在心里,从不跟人提起。
你不像寻常女子一般绣花抚琴,反而比男子还要机智万分,你胸中有沟壑,转眼便有计策,你的谋略,你的心计,你的聪颖,奴婢无一不佩服。然而主子,你这般一个万全之人,却一生坎坷,凄苦万分。
王上从不在人前对你有好言语,王后又走的早,连二皇子那样一个温雅之人都能狠下心来打断你的腿,你还老是被赵国世子算计,之后又被人掳走,关了数日,出来之时得了癔症。怀了孕还只能躲在陈国的一个小宅子里不能出来。
如今你却告诉我,你快要死了,即将被开膛破肚。主子,从我见到你的第一天起你就未曾快乐过,连夜里去给你盖被子,你的眉头都未曾舒展,纵是你谋略过人,机关算尽,可你这一生也太过凄苦悲凉,我这样一个旁人都看不下去了。主子,奴婢求求你不要死可好。不要丢下我一人。倘若主子死了,奴婢也绝不苟活。”
我看着她年轻的脸庞,她眉眼里的坚定决绝,我知她定会在我死后自裁。然而她还那样年轻,把我说的这番苦楚,她自己又何尝不是从未幸福过。我只好正色道:“喜儿,我知道你待我极好,然生死有命,不可强留。我死后你定要好生活着,我的孩子还需要你的照料。
我生产之时,不可让他人进去帮忙,毕竟太过可怕。若是失败,他人传出去,恐毁了周墨一生名誉。此事除了你和周墨,尚无人知晓。所以你要替我好好保守秘密。我若是死了,遗体送回徐国,不可留在此地让赵翼徒留悲伤。还有,告诉父王皇兄,我是难产而死,不能责怪赵国,祸及他人。还有告诉他们,赵翼待我极好,我生前很快乐,在这里过得很好。”
喜儿一个劲的摇摇头,大声说道:“不,主子,这些我都不帮你做,不帮你说,要说你自己去说。我也不会帮你照顾小皇子的,你是他的母亲,你得自己来照顾他。”我摸了摸肚子,苦涩万分,又摸了摸喜儿的头:“喜儿,乖,按我的话去做。不然我死不瞑目。”喜儿知道一旦我决定之事绝无悔改,又哭哭啼啼的出去了,我知道她这是答应了,便也放下心来。
夜间赵翼来寝宫了,当时我正在给孩子做肚兜。大红色的小肚兜上已经绣了半个福字。一想到将来孩子能穿着我给他做的衣服,心里暖暖一片。赵翼俯身凑过来看,眯了眯眼,和声问道:“你在做甚?”我笑道:“在给孩子绣肚兜。”他似乎很高兴也很惊奇,赶紧拉过来一个凳子,又凑过来看,细细打量:“原来你还会女红,我一直以为你只通琴棋书画,行兵布阵的。”
我微微一笑:“我确实不大精通这个,只是这两日特意请宫人来教的。”他听我这样说,有些惊讶,但看我目光越发的柔和缱绻起来,又抬手将我垂下的一缕头发给夹在耳后。过了须臾他又说:“你先把这放一放吧,以后再做也行。多的是时间,这么晚了,还是早点休憩吧。”
我难过得眼睛一热,没多少时间,我只有两个月了,两个月做不了多少衣服。我之前也给孩子做过一些衣服,只是不大好看,我觉得不甚满意,如今专门学了这些,便想多做些。恨不得在死之前,把他以后每年要穿的衣服做好,更何况是男孩是女孩也不一定。
男女衣服都得做。我摇了摇头:“你先睡吧,我今天得先把这做完。”赵翼似乎有些不悦,拉下我的手,气呼呼的看着我:“你现在身子重,需要休息,剩下的我来做吧。”
我觉得有些好笑,天下第一公子来做小孩子的肚兜,怎么想都觉得这个场面太过怪异可笑。便打趣他:“你哪里会这些女人家的玩意儿。你还是先睡吧,明日还得上早朝呢!”他一把抢过我手中的肚兜,似乎对我小看他有些不悦:“我针脚可是比你还好的,我参军五年,衣服破了都是自己动手缝补的,你别小看我。你赶紧睡吧,保证你明早醒来会看到一个完整的福字。”说完他便把我抱到床上去,给我脱了鞋袜,替我盖好了被子。
自己一个人坐在桌旁低眉顺眼的开始缝起来,时不时有线在他手上拉扯,烛光下他的身影有一种温润的俊美。有一种现世安稳,岁月静好的感觉。看着他那般细致的缝起肚兜来,我突然很想哭,又怕他听见,只好把拳头放在嘴巴里咬住,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思极他那样金贵不凡,风姿绰约之人,却因为我,在徐国隐姓埋名从最小的士兵当起,冲锋陷阵五年。自己还动手缝起了衣裳。这五年,当我在睡觉之时,他可能便已经起来晨训了。当我每日吃山珍海味之时,他可能只能喝凉水吃冷馒头。当我因为炎热躺在树荫里纳凉之时,他可能还在烈日下站着被别人训斥。
我已经不敢再想了,赵翼赵翼,你是这般好,我从哪里找。
无论是那个郎才艳艳,冠绝天下的天下第一公子,还是那个假扮苏幕甘心当我侍从的赵翼,又或是恢复身份,如今已是赵王的赵翼,都比不上如今在烛光里为我们孩子缝制衣裳的赵翼。
世间美人无数,无你绝代风华。
六月莲花开都比不过他眉眼里的光泽,这样的赵翼太美好太温暖太温柔。
我想要拥有,我渴望与他执手看年华,比肩扶天下。夕阳里白头,时光下共眠。
待我早上醒来之时,并未看到赵翼,但我看到了放在我床头那个红艳艳的肚兜,大大的一个福字绣在那里。仔细一看便可看出是两人的针脚,我的针脚有些杂乱,而他的针脚却十分平整光洁,如他的人一般美好顺泽。
我摸了摸肚子,轻声的告诉孩子:“孩子,看到了吗,这个是爹娘一起为你缝的衣服。你一定要顺利的来到这个世界啊。这个世界虽然不尽美好,但是为了迎接你,很多人都在做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