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行》童云

11、11

　　京城的黄昏象幅峻逸的古画，引人向往。
　　气势磅礴，壮观雄伟的偌大宫殿盘踞在京城东首，层层重围的宫殿的长廊中，一位面若桃花，身着宫装的仕女提起裙摆急行。

　　丞相府。
　　熏香的香气在屋内缓缓缭绕，几道帘帐遮住了伏在屋内长椅上的身影。
　　“怎么如此吵？”长椅上的长公主将手中的挥开跪在身侧捶身的宫女，缓缓坐起身来，正巧急行的宫装仕女赶到。

　　“长……长……长……长公主。”芊芊细指擦着额上的汗水后，杵在膝上直喘气。
　　“不慌，先缓缓。”长公主看来者是皇上近身宫女芹倩，心中有谱，示意身边的侍女们扶她入座，斟上一盅茶水。
　　“谢谢长公主怜悯。”芹倩休息一会儿，缓过劲来，畅快的长抒一口气，”皇上差我来找长公主，有要事商量。
　　“哎，本宫今晚将有贵客来访，芹倩你回去复皇上话，就说本宫突然身体抱恙，明天早朝后再去相谈。”
　　“这可使不得啊！”芹倩听得脸色刷白，跪到长公主脚下：“长公主，今天西域蛮族又派人前来提亲，而且指定非长公主不可，所以……”
　　“难不成皇上将本宫卖与那些蛮族不成？”
　　“当然没有！皇上就是为此苦恼，希望长公主前去相谈啊。”
　　“本宫还说如果皇上连这点主意也拿不稳，就算被蛮族打下了他的江山也怨不得苍天不仁。”
　　“这……”芹倩诺诺接不下话去。
　　“这什么，难道皇上找本宫过去商量，实际上是想说服本宫自己将自己卖了？”长公主语气悠缓，半点生气的成分也不在其中，但听到耳里，芹倩的寒毛顿时倒立起来。“本宫累了，你回去吧。”
　　“长公主……”芹倩还想说话，随侍在两旁的宫女已上前阻拦，芹倩万般无奈，只好起身道福辞别。
　　拖着两条疲惫不堪的腿走出长公主所住的长青斋，芹倩心乱如麻：蛮族近年来蠢蠢欲进犯的野心已经很明显，如果不能说服长公主远嫁蛮族，以暂时缓和蛮族的进军企图，正应了蛮族逞凶的借口。
　　芹倩娇容带愁，搓着小手，在丞相府内徘徊着，突然腰上一紧，人已腾空而起，惊呼还没出口，头一歪厥了过去。

　　时至深夜，芹倩幽幽醒来，昏暗的灯光下，只识得自己身在一处窄小的木屋，绝不似皇宫，不禁放声尖叫。那嘹亮的声音不但唤醒了远近数十条狗仔的回应，也让蜷在座位上小憩的人惊醒，直挺挺跳起来，扬手就是一耳光将芹倩再次甩晕。
　　“啊！”歹徒甩晕芹倩，惨叫一声，忙提着铜盆开门出去抬了盆水回屋，将水打在昏迷者的脸上，芹倩再度幽幽醒来，眼前晃出一个人影，惊的再度提气，却只能发出“呜唔！唔唔！”的声响。
　　“我松开手可以，但你不要叫，你明白就点点头，不明白就摇摇头？”见芹倩点点头，说话之人放开捂住芹倩樱唇的手掌，芹倩紧张万分地缓缓爬起来，那人举着油灯挨近脸，芹倩这才看清其真颜，屏息眨眨眼，有些脸红的捂住胸前，这个掳人的歹徒竟是如此个俊俏异常的人物，当真所料不及。
　　“你……你是谁？掳我做什么？”芹倩轻声问话。
　　“什么？”那人放下油灯转身看向芹倩，一脸茫然，想是没听清问话，芹倩清清嗓子又问了一次。
　　“呵呵，呵呵……”那人有些害羞地挨到床边坐下，磨蹭半晌也不说话，芹倩发现心跳更加剧烈，连呼吸都异常困难，脸烧得火烫，只敢偷眼看那人似是不敢开口，自己也迟迟不敢出声再问，局促地撕着身上的衣摆。
　　“我……”那人终于下定决心，正色对芹倩沉声答：“我姓颜，名素。”
　　“颜公子。”芹倩细若蚊吟地唤了一遍。
　　“我带你来这里绝对没有恶意的，因为你突然晕倒，我只好带你回这里。”颜素立刻声明自己并非掳人而来，确属意外，难得芹倩羞涩地点点头，竟然相信了。
　　“那……敢问颜公子带奴家到这里有什么事么？”
　　颜素一脸羞愧，忸怩了半晌，终于说话了：“不瞒姑娘说，在下乃身怀绝世武艺的江湖中顶尖高手，霹雳无敌俊帅、温柔……”边说，颜素渐渐陶醉在自己的言语里，眼睛中散射着无数梦幻星点，看得芹倩有些愣住：“的暗族首领的弟子，因为近来有件至险至危的工作，我师傅他担心我出意外，强忍着不舍将我留在他处，独自上京办事，经过我慎重周密的分析，定是和长公主有关联，你知道我师兄金武就是给长公主当差的……”
　　“啊！！金大人？！”芹倩听了半晌，似乎平日的神经又恢复了：“颜公子说的是金武金大人？”
　　“正是。”
　　“那颜公子是暗族之人？”
　　“嘘。小声些。”颜素紧张地看看四周，芹倩点点头：“公子，我看你先同我去见皇上，宫中正有大事发生，也许有需要颜公子的地方。”
　　“在下正有此意！”此话正中颜素的心坎，让他心里酥酥麻麻的，青岚不让他帮忙，那他偷偷帮忙总是可以的。

　　* * *

　　那厢颜素掳走了芹倩，这厢金武刚刚与青岚通报后进走向长青斋。
　　“长公主可日盼夜盼盼你来啊。”
　　“在长公主跟前当差不容易啊，金武你辛苦了。”
　　“呵呵……”金武干笑两声，“青岚你有所不知，等今次的事情了了以后，我打算辞官出国。”
　　“哦？上次我和你说的价钱……”
　　“没问题！”金武掏出厚厚一卷银票，“郑记字号的银票，童叟无欺，青岚你点点。”
　　青岚认真看了金武一眼，点了点手中的银票：168万两。
　　“要找补么？”
　　“青岚老大，我出来混口饭吃不容易，300两，谢谢。”
　　“金老板先欠着行么？回头我让长公主先借些银两还你。”青岚收好钱，立刻改了口，“金老板最近走什么鸿运，连官都不想做了。”
　　“咳咳。说来话长，我回暗族前不久，一条外国使节船到岸，正巧他们遇到强匪，又那么巧，那群强匪我认识的，更那么巧，那外国使节团里还混进了他们国家的公主殿下，哎，天意弄人，那公主眼光之好，超乎我想象之外，所以我打算和使节团一起坐船回他们国家……这样就不得不在事业上，有所放弃。”金武说到后来，掩不住满腔欢喜，摸了摸鼻子。
　　“恭喜恭喜，金老板他日如有需要到暗族的时候，请一定关照，你知道我们做事绝对一分钱一分货。”青岚拱手贺喜，顺便做一做推销。
　　“好说，好说。”两人说笑间也就到了，整整衣袍，两人收敛笑颜走了进去。

　　屋中香烟缭绕，斜卧在椅中的长公主仿若身在月宫中的长娥一般美丽。
　　青岚进门施礼，被公主赐座在首席。
　　“青岚你多久没来见本宫了？亏本宫一直挂心于你。”
　　“谢公主殿下的厚爱，不知这次又给青岚什么生意？”
　　“一来就谈生意多无趣，先陪本宫品一品本宫亲手沏的茶如何？”本来卧在椅中的公主此时提过侍女抬上的茶器，拉起袖摆，亲自为青岚斟茶，“来，看看本宫的手艺有没有进步？”
　　青岚接过茶杯，嗅了嗅飘茶香：“不如在品茗时，公主说说生意？”
　　长公主眉头一皱，双眼刹时烟雨弥漫，凭添一份惹人怜爱，发人不舍疼惜的娇态，青岚悠悠地品着从金武手里换来的香茶，等着公主乱绪愁肠酝量。

　　“青岚……”金武轻声埋怨，手中的茶杯真是千斤重，这是他见过公主第二次沏茶，头一次沏了杯放了春药的香茶给青岚，谁知道这次茶杯里又放了什么东西。晃眼间，青岚就从他手里将婢女抬来的茶杯抢了去，递予他这杯何等珍贵的茶，叫他怎么喝得下去。
　　青岚一脸平和的看向他，让他更加的无奈。
　　长公主“惆怅”一番正要开口，看金武与青岚在一旁暗潮汹涌，眼神连瞟都不朝自己这边来，刚刚一番娇态算是浪费了。
　　“青岚。”
　　“青岚在，公主请讲。”青岚放下茶杯，恭敬以待，长公主看清楚青岚手边的茶杯，暗叹口气，只好先说正事。
　　“前日蛮族进宫要求将本宫嫁于他方和亲，这事情带有很大的强迫性和威胁性。青岚你有什么看法？”
　　“答应与否，蛮族都会兴兵。”
　　“本宫也这么想，所以才会找你来帮忙。”长公主呷了口茶，“准备迎娶本宫的蛮族太子听说有一个童年好友，乃是西华皇帝的掌上明珠，而西华与蛮族一向交好，本宫希望她在本宫出皇城之日听到这位公主的死讯。”
　　“哦？那公主殿下是准备嫁到西华？”
　　“唉，不得已的下下策而已。另外，听说蛮族皇后是甚是喜欢三皇子，而三皇子也颇有枭雄才华。可惜上面有两位皇兄掌权，可惜了。”
　　“公主真是惜才。”金武点头。
　　“所以本宫想帮帮他。青岚，希望你能在本宫到蛮族之前，将蛮族皇帝与二皇子的人头拿下，不知道可否？”
　　“长公主真爱说笑，想取西华公主的性命就难如登天，蛮族的皇帝与二皇子……青岚不敢保证。”
　　长公主以手遮面轻笑出声：“青岚，本宫既然敢提这种要求，无论是酬劳，还是成事的方法，本宫都会给你一个满意的。”

　　* * *

　　夜更深，街上了无人迹。
　　一辆黑蓬马车夹风朝皇宫方向奔驰，不时还能听到鞭子破空的呼啸声。
　　奔至皇宫侧门，守卫正想盘查，帘子掀起，一张清秀的面孔露出，手中还提着皇上特准的金牌，守卫立刻让出道来，让马车奔入。
　　原来马车上之人，正是皇上身边最得力的宫女：芹倩。

　　驶到后花园，芹倩与颜素一起下车，奔向灯火璀璨的御书房。
　　门前的太监眼尖看到芹倩哀号着跑过来：“姑奶奶呀姑奶奶！你可叫皇上好等，等得睡着了又醒，你可回来了。咦？！！！长公主殿下呢？”这位公公伸直了脖子垫起脚尖朝芹倩身后瞧了半晌，险些当场腿软晕倒。
　　“小栗子，快些让开，我要带这位公子见皇上。”
　　小栗子眨眨眼，打量起颜素，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前前后后看了一遍，走回原地正要开口，被芹倩一掌推开，跌个仰面。
　　“颜公子请。”芹倩扭头轻声邀请，两人走到御书房门前，敲门问安而入。

　　上好檀木的雕花之门噶吱打开，趴在桌上的人影被惊醒，抬起一张俊俏的脸，揉揉两个黑眼圈，待看清来人，扑过来：“芹倩，你可回来了。咦？！！！皇姐呢？”
　　芹倩将皇上扶到一边坐下：“皇上，长公主身体不舒服，所以说明日再过来。”
　　“什么？！”皇上双眼白翻，险些厥过去，“这可关系她的未来，怎么她还如此轻松，不行！不行！我要亲去见她吧。”说着说着，皇上就起身要出门，却听到门外通报：
　　“丞相徐明求见！”
　　“徐明！快让他进来。”听到驸马爷到，皇上才镇静几分，这才注意到颜素，疑问地朝芹倩看去。
　　“皇上，这位公子是暗族首领的弟子：颜素，专程赶来相助的。”芹倩抬着重新沏好的茶过来。
　　“呵呵，原来皇姐早有准备，这就好，这就好啊。”长嘘一口气，压在心头的巨石又减轻许多。
　　说话间，门嘎吱又开，一个俊郎挺拔的身影走入，只见此人一身青色朝服包裹着修长结实的身材，面如冠玉，天庭饱满，目如朗星，挺直的鼻梁，薄唇，举止间虽然从容有余，高雅有余，又表现得恰到好处。
　　“臣徐明，参见皇上。”
　　“徐明，你来得正好，我还说上你的丞相府去！皇姐没一起同行么？”
　　“长公主身体有恙，所以只好臣独自前来。今晚之事旁人在场可好？”
　　“无所谓。蛮族提亲的事情你也知道，皇姐是你妻子，你怎么说？”
　　“哎，蛮族强大，而且狼子野心，长公主乃我朝第一才女，他们希望长公主嫁于他方促进两国文化交流，我们如果拒绝也很难，不如……”徐明环视伸着脖子，目不转睛盯着他看的三人忍俊不住，笑意稍减才接着说，“公主希望皇上能答应这桩婚事，她安排了暗族的人去杀蛮族太子，应该能在娶嫁前成功，那么这桩婚事也就没了，到时在回来就是。”
　　“……徐明，不是我想泼你冷水，蛮族太子人称不死战神，之所以近年来蛮族的势力扩张如此迅速，他居首攻，暗族本领再怎么高强，即使能杀了他，我看也需要不少时间准备。你的公主，我的皇姐这么一‘出嫁’，我可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能回来，能不能完整回来。”皇上感觉自己的黑眼圈更深了。
　　“所以……”
　　“所以？”皇上听还有所以，心里咯噔一声，背脊有些发寒。
　　“所以希望皇上挑选一个才貌出众的妃嫔当作长公主嫁到蛮族。”
　　“什么？！！”皇上脸上的肉有些痉挛。
　　“皇上，如果不答应亲事，依蛮族目前国运最盛的如鸿气势，一定回进军我国。但是，难道你希望我的公主，您的皇姐，我国堪称第一才女的长公主嫁到蛮族？惹怒了天，还有悔过的机会，惹怒了长公主，可是会得到现报哦。”
　　听完徐明一席话，皇上直觉想晕厥过去。
　　“可是……妃子里并没有能模仿出皇姐之人啊。”
　　“皇上！”一片沉寂过后，一道陌生的声音响起，徐明和皇上都吃了一惊，挑眉一看，原来是颜素开的口。

　　* * *

　　翌日早晨，群臣朝见，皇上一身皇袍上殿，刚刚坐上金銮宝座，就听蛮族使者求见。
　　“宣。”皇上两眼和心里一起翻腾，做皇帝真不是人干的活。
　　待使者上殿问候话毕，再问和亲之事，皇上沉吟片刻：“既然贵国太子如此看中长公主，既是为了交流双方文化，也是为了睦邻友好，征询过长公主意见后，我已同意此事，只待黄辰吉日一到，长公主会即刻动身前往贵国。你方意下如何？”
　　几名使者互相眼神交汇，心灵感应一触即发，阵阵心电波传达片刻，为首的使者点头同意：“……一个月后就有一良辰吉日，我们将在那日恭候长公主与我们一同返回。另外，为表我国对长公主的敬意，我国太子将率军亲赴界河以南来迎娶长公主，希望皇上能恩准，成全我国太子一番心意。”
　　此言一出，殿内哗声响起，率军南下，谁知是真心还是歹意。
　　“贵国太子如此爱慕长公主，何不率军策马到祖皇出家的白龙寺见过长辈再与长公主返回北土？”
　　“皇上金口一开，再无回收，我等这就飞书请太子殿下率军前去百禅寺！”皇上气话刚出，蛮族使者接着就拜谢，在场的一位忠心耿耿的老臣立时气得厥了过去，被殿前侍卫飞身抗去找御医救治，可怜想厥却没厥过去的皇上双目圆瞪蛮族使者，可怜眼神杀不死人。

　　时间匆匆过去，转眼间就到了长公主出发前往百禅寺的日子。在同一天，蛮族太子带着精锐亲兵越过界河，向百禅寺而来，希望能同一天到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