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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悄然梦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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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濮阳城早已开始一天的喧嚣,街市上人来人往车马嘈嘈,小贩们的叫卖声更是不绝于耳,许久都没出来的吴邪顿觉心情舒畅不少,一路开心地拉着张起灵走走停停,买了不少小吃和在侯府难得一见的小玩意,张起灵都一一帮他包好。
日近晌午,吴邪走得有些累了,就同张起灵来到一家酒楼,找了间厢房坐下,准备用午膳。
二人对酌几杯,吴邪突然想起自己在侯府里遇到的那些不愉快的事儿,便对张起灵道:“灵,我跟你说,这世间比鬼神更可怕的其实是人心!”
闻言,张起灵眉心微蹙,默默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你不知道,之前君父还在世时,我两度回府,哪一次府内的那些人不是日日对我笑脸相迎,事事对我恭顺谦让?生怕我在侯府住不惯,他们还都时常请我去各自的殿中作客,说是要让我感受到亲人间的温暖。可如今倒好,君父刚一仙逝,他们便待我冷淡得连个陌生人都不如!”说罢,吴邪猛地抬起酒杯一饮而尽,喝完接着又斟了一杯,正要送往唇边,却被张起灵适时拦住,“邪,慢点喝!”
吴邪听话的将酒杯放回案上,继续道:“尤其是我那个庶亲好哥哥吴歂,君父过世第二天他就特意跑来我殿中奚落我,说我从今往后没了君父的庇护,在侯府就什么都不是了!”说着,语气突然转为愤愤,“君父尚还尸骨未寒,他便说出如此不堪入耳的话,简直是不把君父放在眼里,实属可恶,哼!”
当看到吴邪将握紧的拳头重重地击在案上时,张起灵不禁默然,只能用眼神去安慰他,陪他一连喝了好几杯。
“不过,我那个即将成为卫国下一代国君的嫡亲哥哥吴天倒是对我还算照顾,百忙之中总会抽些时间来看看我这个弟弟,顺便还会安排一下我的日常起居。只是,我自幼就寄宿在国卿府,虽然跟他是血肉至亲,但多年都不曾在一起相处,所以一时间彼此也难以亲近。没想到,偌大的一个侯府,能跟我谈谈心里话的也就只有一个王盟,可是……可是有些话,我还是得默默地藏在心里!”吴邪苦笑一声,端起酒杯兀自喝了下去。
“邪……”吴邪的这番话让张起灵感到心痛不已,喝下一杯酒后,他重重吐了口气,便神色认真地对他道:“让我做你的贴身侍卫吧,这样你就可以把你的心里话全都说给我听。”
“这如何使得?你可是师父最看好的一个儿子,他怎会甘心让你在我身边屈做一个侍卫?再说,两年后行过冠礼,孙大将军就要正式授命你为少将军,你根本……根本就不可能一直待在我身边!”吴邪神色落寞地道。
“可是,若我心甘情愿要做你的贴身侍卫呢?”张起灵以为吴邪是在为这些人和事感到为难,就问道。
“我……”吴邪迟疑了一下,随即道:“我是绝不会答应你的!”
“为什么?”张起灵不可思议道。
“今后,你我都会有各自的路要走,你有你要承担的职责,我也有我要挑起的义务,并且,我……也不想耽误你的前程!”吴邪强作镇定地道,说罢便不敢去看张起灵那双明显受伤的黑眸。
其实,他内心是无比希望张起灵能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的,而且只要自己点个头这个愿望便能轻易实现,但他却无法容忍如此自私的自己,所以他只能选择拒绝,且还是不留余地的拒绝。
因为他知道,只有把自己当做拒绝的理由时,眼前这个性情固执的人才会知难而退,否则他一定会坚持到底,寻常理由根本无法将他阻挡。
听完吴邪的话,张起灵彻底沉默,于是接下来二人便开始一杯接一杯地默默对饮。
酒至微醺,吴邪恍惚间似是看到了一个熟悉身影正坐于席间与他二人共饮,于是就晕晕乎乎地道了声,“甄儿,你来啦!”
张起灵虽是不比吴邪少喝,但意识尚还十分清醒,当听到吴邪含糊不清的话语中带有那两个自己最不愿听到的字眼时,心中猛然一颤,瞬间就意识到,吴邪自昨晚到现在所有一反常态的表现,似乎都是因为暂时把姜甄忘记而造成的。此刻,借着几分醉意他竟产生幻觉看到了她,这可如何是好?
“甄儿,你要去哪?别走,你别走啊……”还未等张起灵将自己纷乱的思绪整理好,就听吴邪又痴声唤道。“灵,我记得……昨日我好像是去了趟别院,不过那里怎么连一个人都看不到啊?甄儿呢?甄儿她去哪了?”
看着对面依旧不发一言的张起灵,吴邪突然失笑一声,“跟我说,这次你又把她藏到哪里去了?”
自刚才起,张起灵便一直将注意力放在手中的酒杯上,仿佛对吴邪的话充耳不闻,不过仔细看却能发现他捏着杯子的手一直都在微微颤抖,似是在隐忍着什么。
“呵呵……还说你不喜欢她,这次你趁我不在……又悄声不响地把她……把她带走了!”虽然吴邪努力想控制自己的情绪,但奈何眼睛还是不够争气,很快就被蒸腾起来的雾气给迷湿。
“不是这样的,邪!不是的……”张起灵满含愧疚地想去解释。
“那是怎样?她现在在哪里?我只想知道她现在的下落?为什么,为什么又要从我的生命里消失?难道就真的连朋友都不愿跟我做么?”吴邪打断他,然后失控地嘶吼道。
“啪!”张起灵顿时被吴邪问得无言以对,不觉手上猛一发力,竟硬生生将陶质的酒杯捏碎,只这一瞬,捏着杯子的几根手指便已血肉模糊。
吴邪循声望去,眼睛随即被张起灵担在案上正有鲜红液体汩汩往外涌出的手刺痛,蓦地清醒几分,接着就呆望着他受伤的手出神,场面再次陷入沉寂。
“回去再说吧,你想知道的一切,我都会告诉你!”许久,张起灵终于艰难做出决定,随即起身,用没受伤的手将吴邪拉起来就往外走,并不去管受伤的那只。
“你的手……”吴邪楞楞地问了一句。
“无妨!”张起灵已然有些心灰意冷,只淡淡地道。
出了酒楼,吴邪便觉得脚下打漂,没走几步就靠在张起灵身上昏睡过去。
张起灵全然不顾周围人的诧异目光,直接将他按进怀里抱住,然后腾出手从自己的锦袍上撕下一根布条,草草把那只还在流血的手包住,便背着他回了国卿府。
吴邪这一觉醒来,已是薄暮时分。
此刻,张起灵正安静坐在西厢外堂,神色不辨地等着吴邪在得知真相后对自己的最后审判。
吴邪从卧房出来,一见到他便下意识问道:“你手上的伤怎么样了?”
“王盟已替我找过医师,不必担心!”张起灵淡淡道。
“哦!”见张起灵的伤处已被人用纱布包扎,吴邪稍稍放下心来。
“先过来喝杯醒酒茶吧!”张起灵道。
“嗯!”吴邪点头,走到张起灵对面的榻子上坐下,端起他为自己沏好的茶喝了两口,沉吟一下才道:“灵,告诉我别院的真相吧,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怎么一个人都没有了?”
“都被我遣散了!”张起灵依旧淡淡地道,黑眸没什么神采地虚望着前方。
“为什么?那甄儿呢,她又去了哪里?”吴邪惊道。
“她……”在告知他真相前,张起灵还是犹豫了一下,待将心中叫嚣着的情绪都平复后,才又开口道:“邪,你最好能有个心理准备!”
“你说吧,我能承受!”吴邪似乎并不知道真实情况有多严重,就说道。
“她,已经死了!”张起灵担心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收回视线,低下头缓缓道。
“啪!”闻言,吴邪手中的玉质茶杯应声碎了一地。
“什么,你说她已经……死了?”吴邪猛然从坐榻上站起来,无法置信地看着张起灵。
“嗯!”张起灵垂首点头,发出一声低哑的鼻音。
“死了?就这么死了?怎么会,怎么会……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吴邪一边后退一边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直至后背撞到外堂的门上才顺势滑坐到地上。
“邪,别这样,求你别这样!”张起灵起身跑到他面前,双手握住他的肩想让他振作。
吴邪木然抬头,用沙哑的声音轻声问道:“她是哪天死的?走的时候,有没有给我留下什么话?”
张起灵摇头,“你被召回侯府的第五天清晨她就在病榻上离世,当时并无人在近旁,所以没有遗言!”接着张起灵就把自姜甄死后自己去找草仙以及后来发生的所有事情都一五一十地告诉吴邪,并乞求吴邪不要将此事透露出去,否则齐、卫两国极有可能因此兵戎相见。
吴邪震惊之余也知事关重大,所以答应张起灵绝对保守秘密,但随后就问道:“既然你说已把她放在可保她肉身永世不腐的秘地,那么能不能带我去见见她?”
“对不起,邪!我已答应过草仙师父不得将秘地的方位透漏给任何人。”张起灵低声抱歉道。
吴邪听后心中一沉,思索了半天才道:“你方才说她事先还留了一封帛书给你,那么……可否借我一看?如若此生注定再无缘与她相见,就让我知道她最后留在这世上的话吧,也算是让我断了对她的执念!”
张起灵眉头微皱,轻轻摇头。
“怎么,难道我都退让至此,你还是不肯给我一个成全吗?”吴邪受伤地看着张起灵。
张起灵万般无奈,想跟他解释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末了只得轻叹一声,“你等等!”说罢就起身进了卧房。
片刻后,待吴邪将张起灵递给自己的那张仅寥寥数字的帛书看过,整个人就又变成了一开始那种失魂落魄的状态。
“邪,先起来吧!”张起灵心疼他现在这个样子,便伸手欲去扶他。
“你走开!”不料吴邪竟突然暴喝一声,然后狠狠将他推开。
张起灵毫无防备地跌坐到地上,整个人一怔,“邪,你怎么啦?”
“是你,是你害死她的!”吴邪扶着门框慢慢站起,颤抖着将手中的帛书在张起灵面前扬了扬,“她为了每天都能见到你,甘愿被你幽禁在别院,一关就是一年多光景,病成那样还是要守着对你的承诺不肯进城去看病。你明明说过对她无意,却为何又要一直将她留在身边,给她那种不切实际的希望?你看看她在花神树前许下的这个愿望,难道你就不觉得自己很残忍吗?你说这样做是为了保护我,可现在我却宁愿不要你的这种保护,我只想让她活着,活着!”
“吴邪……”张起灵痛苦地低唤一声,下意识觉得自己可能马上就要失去眼前这个对他来说比生命还重要的人,便撑起身子想伸手去拉住他。
“你走开!”吴邪往后退了一步,声嘶力竭地叫了一声,然后就转身朝门外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