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号档案》篠山白実

1、0000

　　第一次见到他是在四年前。那时候父亲的意思是什么要先下手为强，让我趁着这个他还没上任，还没引起整个黑手党界动荡之前先把这个下任教父收入囊中……是说什么叫做收入囊中？我又不是哆啦A梦哪来的四次元口袋能把这么大一人扔进去！

　　啊，说起来也许初见面时我也的的确确是有着这么一些个不太单纯的想法的。毕竟莫里蒂既没有彭格列这么久远的历史，也没有它西西里黑手党核心组织的地位，只是个近几十年才慢慢声名初显的中小型家族罢了（或许父亲知道我的想法又会大发雷霆也说不定，他可一直以莫里蒂为荣）。要是我能攀上彭格列下任首领这个高枝，家族的保障肯定也能多上一层，这样的考虑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吧。

　　那次是个小型聚会，好像是彭格列九代目为了给同盟家族介绍继承人而举办的。虽说我的家族并没有什么特别突出的地方，作为彭格列的同盟，勉勉强强好歹够上了被邀请的资格。

　　对了，忘了说一件事。彭格列的强大同盟们，加百罗涅、西蒙、还有密鲁菲奥雷之类的，boss都是清一色的光棍，没有可以“提供”联姻的女性家族成员，这才给了我那么点希望。否则就以一个从小生长在黑手党家族的女性而言，当然是不可能幻想什么灰姑娘与王子的凄美爱情故事的，幻想一下自己伪装成灰姑娘潜入宴会暗杀王子还差不多。

　　不过事实证明，想象通常都比现实要美好。

　　明明说是想和彭格列十代目打好关系，但当他出现在聚会厅的时候，我其实并没有看清他的长相。原因我都不想说出口，那实在是太蠢了：我正在和一块死也咬不动的牛肉较劲——真不知道这么高级的酒会为什么会出现如此难缠的食物！于是等终于搞定那块牛筋的同时，我也很悲哀地发现自己找不到那个重要的目标人物了。

　　就像康妮说得那样，我也只有在东窗事发的时候才会痛恨起自己偷懒不背资料的毛病。在场的Mafia们我认得出脸的就只有女性……连西西里的普通居民都知道黑手党的男女差距可是个比理工大学还要大的数值啊（泪）。

　　思考着要怎么搞定之后铁定怒气冲天的父亲，我干脆跑出了聚会厅。再呆着也没什么意思，况且总有股呛人的烟味真是让人受不了，有些人好像以为夹着根雪茄在手上就显得自己很有品味似的。

　　天气不是很好，

　　星星也看不见，偶尔才有一丝光亮从厚厚云层的夹缝中探出头来换气，完全不是一个适合谈情说爱的晚上。

　　正当我坐在喷水池边上，打算着接下去的逃家路线时，脚步声在这个有些令人烦躁的气氛中响起来。哦，它并不是很沉稳的那种“哒、哒、哒”的声音，而是略显急促的，好像是在寻找着什么的，不规律的脚步声。

　　我感到了不安，仿佛接下来就好比是两国首领的伟大会面，代表着两个对立的强大国家终于冰释前嫌和好如初从此相亲相爱一样。这是一次伟大的first meeting。我心想。

　　那个人终于出现在我面前，非常巧合的，恰好一片漆黑的云朵忍受不了月亮的挠痒，动手抓了抓自己的腰，月光也就很自然地洒落下来。

　　于是我看见她美好的眼眉带着焦急的神情、微薄的唇轻轻抿起、整齐的金色短发停在颈间，它们闪烁着麦穗一样的光芒（请原谅我前段时间去小麦田间“体验生活”还没缓过来的脑子）。

　　哦哦，我知道你要和我说什么，彭格列十代目是个男人，彭格列十代目是个不折不扣的日本人——也许还有一些意大利血统——是蜜棕色的头发。这我当然知道了，有人会不问清地址就去别人家里拜访吗？至少我还不至于打一场这样没准备的仗。对吧，我又没讲我遇见的是那个男人。

　　人总是喜爱美丽事物的不是吗？像我，就特别喜欢金发，即使让一个挺着啤酒肚的大叔戴着金色的假发出现在我面前，说不定我也能多忍受那劣质雪茄的臭味一会儿。康妮以前总是对我这种关于金发的过度热爱表示担忧，认为这属于病态的喜爱。不过在我劝过她那次之后，她好像也不再那么耿耿于怀了。

　　还记得我是用着一种相当伤感的语气叙述，眼里充满着泪光，望向她。

　　“很小很小的时候，妈妈给我讲的睡前故事，故事的王子总是有着一头灿烂的金发。我太小了，记不得妈妈的长相，也记不得故事的内容，只有金发给了我一点安慰，这是妈妈和我最后的联系了。”

　　然后她就哭得稀里哗啦的，还介绍了好几个金发帅哥给我认识。

　　不过谁知道这是真的假的呢（耸肩）。

　　于是这就是honey和我的第一次见面了。这个称呼在当时当然是不成立的，不过往后的日子里我习惯了用这样甜蜜的字眼去称呼她，再叫起名字来反而显得有些怪异了，所以就请原谅我这点小小的任性吧。

　　她说她叫卢卡·埃斯波西托，彭格列下任BOSS的……导游。他们的小首领是第一次来到意大利，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旅游罢了。非要把他架上黑手党聚会的是他的家庭教师。家庭教师？那时我听得云里雾里，直到我和他们熟识后才真正了解到这个家庭教师是个多么强大的狠角色。

　　接着我们就顺理成章地聊起天来，这个女孩年龄和我差不多，很讨喜的个性，就像一个不是生长在黑手党之间，而是普通学校里的高中生一样。这对我而言是一份难得的体验：能进行一次仿佛闺蜜间的窃窃私语，却又不总是围绕着同龄男女的八卦。要知道虽说康妮也能勉强算作我的朋友，但更多的时候她可是以家族成员的身份来管教我这个不愿安分守己的继承人的。

　　“卢卡，说起来你不在宴会厅陪你们的小首领，自己跑到外面来没问题吗？”

　　卢卡被我这么问得有些发愣，回答时犹犹豫豫的。

　　“我本来是出来找他的，但是没想到外面这么黑，稍微有点害怕了……反正也有一群守护者在他身边，不会出事的。”听她这种颇为惭愧的语气，仿佛是为了怕黑在给谁道歉似的，惹得我笑起来。

　　卢卡管他们的小首领叫“他”，好像是因为下任教父到现在也不愿意接受彭格列，她又不能无理地称呼他的名字。是说有个这么好的家族等着接手，为什么会有人不愿意啊？

　　“唔，守护者。我有听父亲说过，彭格列的每一代首领都会有六个守护者什么的。十代的守护者都是些什么样的人啊？”

　　“这……”她又有些犹豫了：“他们…都对他非常忠心，也没有向我摆什么架子。不过我只见过其中四个。”

　　“这样啊。要是以后有机会的话我也想亲眼见见呢，传说中那个日本来的、得到初代彭格列认同的下任首领和他的守护者们。”

　　“柯蕾莉亚你也知道这件事？”

　　“也是我父亲跟我说的啊。”

　　“柯蕾莉亚的父亲好厉害，肯定是莫里蒂家族里很重要的人吧？”

　　“……我没说过他是boss吗？”

　　“……没有。”

　　“……”

　　“‘柯蕾莉亚，莫里蒂家族的人’你是这么自我介绍的。”

　　“啊哈哈。”挠挠头。“那我重新介绍一次好了，我叫柯蕾莉亚·莫里蒂，17岁，莫里蒂家族boss的女儿，有个双胞胎弟弟萨缪尔。”

　　“……”

　　“……”

　　“……莫里蒂小姐的弟弟是什么样的人？”有些落寞的声音。

　　“别这样卢卡，我从小都没什么朋友，家族的人虽然是很尊重我啦，但是他们看重的人永远只是家族首领的女儿，不是柯蕾莉亚，我不希望你也这样叫我。反正我又不像你的小首领，家族的第一继承人是我弟弟，你就当我是个小喽啰也无所谓~~呢，卢卡？”

　　“可是……”她还是很犹豫。

　　“反正这也是私下里，要是觉得直呼名字做不到的话，那叫我茜茜（Cissie）好了，关系亲密的女性之间用昵称很常见吧？”

　　“那……茜茜——”

　　“恩恩，就这样。”我满意地点点头：“说到我弟弟啊，他可是个——”

　　“——卢卡？是你吗？”

　　一个陌生的声音插进了我们的闲聊，生涩的意大利语，听着怪好笑的。

　　卢卡原本和我并肩坐着，一听到这个声音就激动地站了起来。

　　“沢田大人！你怎么来了？——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在，守护者大人们在哪里？”我听她话里的意思，知道这就是那位小首领了，也有些兴奋。

　　“哈哈……这个嘛，出来之后本来和狱寺君他们在一起的，但是不知道怎么的我晃了一下神大家就都不见了，天又越来越黑——”

　　正当这位小首领说着，空气突然明亮了一下，虽然不是太耀眼的月光，但也足够我看清这位下任教父大人了。

　　我不知道怎么去形容初遇时的他，因为那时他的容貌并没有给我留下特别深刻的印象。依稀记得那张娃娃脸上有一双温和的眼，眼神里带着一丝惊慌、一丝安心，还有些别的，那时的我还读不懂的东西。

　　当时卢卡和他说了什么我已经没有印象了。

　　然后他转过身面对我，因为天太黑看不清他的表情。

　　“那个……莫里蒂小姐。我是沢田纲吉。”

　　“Sawa……ta？”很拗口的名字。

　　“那个因为我是日本人所以名字对意大利人来说很难念，莫里蒂小姐叫我Tsuna就好了。”也许这个少年的脸上会带着羞涩的红。

　　“Tsuna……yoshi,Tsunayoshi。叫你纲吉行吗？”

　　“诶？可……可以啊。”

　　“那好，作为交换纲吉叫我柯蕾莉亚就好了~”

　　“啊。啊……好的。”

　　也许是我所接触的西西里太黑暗。

　　于是一个还未长成男人的少年身上的清新气息就能轻易地俘虏了我。即使它与这残酷的黑手党世界是如此格格不入，却不断散发着迷人而致命的诱惑力，引蛾扑火。

　　也许是从父亲那里听多了有关彭格列下任首领的事迹。

　　虽然他个子不高，瘦瘦弱弱的样子，也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静静地站着，反倒有些局促不安。我却深信他可以用这样瘦小的身躯撑起倒塌的天空，为身边的人们构筑起栖身的场所。

　　也许是命运要让那些年累积的软弱一同爆发。

　　所以这个平淡无奇的少年在这阴沉的夜里跌跌撞撞地摔进我的生命里，借着朦胧的光亮塞给我一个羞涩的微笑，逼得我不得不做了一把文艺少女。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归处”吧。

　　我是这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