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小雪重生记》侍花主人

3、过路客商

　　王大石见她回来，将手里提着的兔子，向她面前一送，红着脸支支吾吾道：“谢谢……谢谢你帮我娘治病，这是我在林子里捉到的兔子，我娘叫我提来给你。”于小雪见那兔子生得十分肥硕，头上被凿出了一个血窟窿，便知是被弹弓击伤的，王大石的弹弓在村里颇有些名堂，历来是弹无虚发，当下含笑说道：“大石哥的弹弓，那是顶顶厉害的。王大娘身子虚乏，须得多补补，这兔子大石哥还是拿回去罢。我不过是在河边洗衣撞见了大娘，扶她回家而已，举手之劳，实在不敢收你的谢礼。”

　　王大石听她当面称赞自己的弹弓，脸红更甚，将兔子塞在于小雪怀里，扭头就跑了。

　　于小雪无法，只得将兔子提了回去。

　　走回院中，贺老伯出来舀水，见了于小雪手里的兔子，便问自何处得来。于小雪说明了缘故，又说道：“大石哥也太客气了，我想着待会儿还是给他送回去罢？”贺老伯却说道：“大石是个心地诚朴的孩子，你扶他母亲回家，又为她治病，却不肯收他的谢礼，只怕他心里过意不去。再者说了，那王大婶的病又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好的，你明天还送药过去，如果执意不收，只怕他明天也不肯收你的药了。”于小雪听这话在理，就罢了。当下，她把那一串鱼并兔子送到厨下，出来洗了手，才回到客栈大堂里做事。

　　时近傍晚，客栈里吃酒的人已逐渐散去，倒是有一位行脚商投宿在此。贺老伯已为他安排了客房，于小雪进去见到，只上前招呼了一声，又走到厨下烧饭忙碌。

　　那客商是个年近四旬之人，常年在外行走经商，算是个博闻广识之人，见了于小雪童颜白发的模样，虽心中微微惊异，面上倒并无异样。片刻功夫，于小雪已将饭菜烧好，端上桌来，招呼那客商吃饭。

　　这小客店是没有菜单可选的，那客商原也不指望有什么可口菜肴，不想在椅上坐定就见桌上摆着几道菜肴羹汤：一碗白糟炖兔、一盘芥菜齑，一盆兔骨炖的蘑菇汤，另有一碗白米饭。这两菜一汤烧的色香俱全，令人食指大动，客商看着不禁暗暗称奇，取筷在手，尝了两口菜，又舀了一勺汤喝了，只觉那兔肉酥烂，芥菜香冽，汤水香甜，浓香满腮，登时便大吃起来。

　　客栈里的规矩，客人饭没吃完，掌柜等人是不能先吃的。故而这一家三口或清算账目，或在院中玩耍。于小雪将大堂中旁的桌子擦拭干净，抬眼见这客商吃得香甜，不觉微微一笑。

　　等那客商吃饱喝足，放下筷子，于小雪才上来收走了碗盘，又炖了一杯竹叶茶上来，放在桌上浅笑说道：“大叔喝杯茶，解解油腻。”

　　那客商接过茶去，一面吃一面打量她，莞尔问道：“小姑娘，这饭菜都是你一人烧的么？”于小雪点头称是，客商竖指赞道：“真不简单，这样的手艺就是外头城里那些酒楼的厨子也未必有的。这样山村地方，却有你这小姑娘，生得这样容貌，又烧的这样好菜，当真是难得。”于小雪见他并不如俗世中人那般拿自己白发取笑奚落，心中松快，又看他慈眉善目，笑容可亲，便生亲近之意，一面收拾一面就同他攀谈起来。

　　那客商说道：“我姓于，叫于鸿烈，在家乡做茶叶买卖，常往西边那几个城镇收茶。原本我也不走这一条道，只是另一处官道因兵乱被封，只得改走此路。没想到，竟会在这乡野地方，见到你这么个有趣的小姑娘，当真是缘分。你叫什么名字？”

　　这女子名姓，本不应轻易告人。须得待女子出阁之时，夫家行问名礼方可告知。然而那客商只是个粗人，于小雪又是个乡野少女，并没这许多顾忌，当下便将名字告与了他。

　　于鸿烈听了，甚是高兴，两道粗眉上下飞舞，说道：“没想到，咱们还是本家，当真是缘分巧合！我家有个女儿，也和你一般大，她若在这里，你们倒很可以交交。她自幼娇生惯养的，连个鸡蛋也不会炒。”于小雪微笑道：“姐姐有福气，生在好人家里，自然不用学这些了。”于鸿烈听她说话乖巧伶俐，更是欢喜。他本是个性情中人，做事素来随心而至，问知小雪生身父母皆已不在，动了怜悯之心，便定要认她做侄女。于小雪拗不过，便喊了他一声“叔叔”，又问道：“于叔叔，你方才说一条官道因兵乱被封，却是怎么个缘故？”

　　于鸿烈说道：“是当朝太师杨素的公子爷杨玄感起兵造反，将开封大梁一代搅得人心惶惶，兵荒马乱，故而那道路就断了。不过后来我在路上听闻，那太师杨素的另一个义子领兵平复了这场叛乱。”说到此处，他眉头微皱，说道：“那领兵的将军叫个……叫个……”嘴里说着，只是想不起来。半日，他忽然在大腿上拍了一掌，说道：“想起来了，是叫杨拓！听人说起，这人很有些本事，只带了几十人马就镇压了杨玄感的叛兵。且前后用时不过一天的功夫。听闻他今年不过十九，当真是英雄出少年！那杨素也是朝里的元勋老臣，没想到竟养出这么个不孝子，当真是晚节不保。他儿子闹了这么一出，他那太师的位子只怕保不住了。”说至此处，他不由叹了口气，说道：“世道如此，只怕就要天下大乱了。我这生意，还不知能做到几时。”

　　于小雪听闻“杨拓”二字，心中微微一动，她知此人便是后来的大隋太师宇文拓，更是神州抵御魔族入侵的领军人物。上一世因补天的缘故，他二人略有些交集，虽交情不深，她也深知此人是个代不两出的绝世英雄。只可惜因人挑唆，陈靖仇对他误会有加，冲突之下斩断了他一条臂膀。这件事想起来，同她自己倒还有些关系。若非当时她落入敌人手里，成为人质，宇文拓对敌之时分心且顾忌重重，才为陈靖仇所伤。否则，以他的惊人艺业与绝世武功，陈靖仇要近他身也殊为不易，何况是斩断手臂？后来，补天结束，她被打为原形，这位太师的去向结局如何，也就不得而知了。

　　想起这些前尘旧事，她心中颇为不安，虽说其时是为敌人唆使之故，宇文拓丢掉这条臂膀却也与她脱不开干系。重生以来，每想及此事，她便愧疚不已，今生可得想个法子，替他躲开此劫才是。

　　她出了一会儿神，那于鸿烈谈兴甚好，仍旧絮絮不休。贺老伯见状，便说道：“小雪，不要只顾同客人说话，误了人家休息。”于小雪这才回神，嘴里应了一声，收了碗盘下去。

　　于鸿烈见没了听众，也就扫了兴头，讨要了热水就上楼歇息去了。

　　于小雪收拾了桌子，重新整理了菜肴端上桌来，一家三口这才坐下吃饭。贺老伯见今日菜色又颇为丰盛，虽然心中高兴，却颇觉怪异。这客店没有雇人帮厨，日间皆是于小雪烧的，虽则往日她烧的也还不差，近来手艺却如突飞猛进一般。贺老伯虽觉哪里不对，却又挑不出什么，眼里看着于小雪那布菜盛饭的乖觉模样，也就不再多想，只道自己年老糊涂，这样一个好孩子，哪里会有什么异常。当下，三人一道吃了晚饭。

　　晚饭过后，于小雪又如昨日一般，炖了滋补汤药与贺老伯。贺老伯更没二话，接过去就喝了。于小朔又在外头玩闹了一天，筋疲力竭，早早睡去。贺老伯老迈之人，又看了一日客店，精神不济，嘱咐了小雪几句，也回房睡下。

　　于小雪走到厨房，将今日钓到的鱼收拾干净，腌制成鲊，挂在厨房墙上，又将今日采摘的草药，选了黄芩、荆芥、川穹、薄荷、细辛等物，一道熬成了一味二陈汤[1]放在灶上。待收拾完厨房，才要出门，又一眼见到丢在厨房角落里的兔皮，她俯身拣了起来，见这兔皮质地不错，心里想着：回头找村中皮匠给鞣制出来，与小朔缝一顶帽子冬天戴，他一定喜欢。想着，就将这块兔皮也挂了起来，回屋去了。

　　回到卧房，她梳洗已毕，又按着修真法门练了一回功，方才睡下。

　　隔日起来，做完晨间活计，她便提着那锅汤药走到王大娘房舍处。敲了两下门，王大石应声出来，见到是她，又红了脸。于小雪知他朴实羞讷，不想使他难堪，便长话短说道：“这里头的汤药，是治王大娘的头风的。你拿去，早晚热一热给大娘吃。待吃完了，你再来找我要。只消连吃上五天，大娘这病包准是不会再犯了。”王大石接了过去，张口结舌的道了谢。于小雪心中惦记客店里的差事，将汤药交予了他，就扭身回去了。

　　回至客栈，却见那于鸿烈已吃过了早饭，开销了房饭钱，背着行囊要走。于小雪走上前去，笑着问道：“于大叔这就走了么？”于鸿烈见她回来，笑道：“生意不等人，我就得上路了。不然，我定要在这里盘桓两日，好好吃一吃你烧的菜！认识了你这小姑娘，我心里当真高兴，要给你些见面礼，可惜我没带什么你们女孩家喜欢的东西。你想要什么，说与我听，我回来时还走这条道，给你捎来。”

　　于小雪本欲推拒，心里却忽然忆起一物，暗道：这东西可是没处寻的。便向他笑道：“大叔既然好意，那我就说了。烦请大叔寻个铁匠铺子，替我打一枚钢环。”

作者有话说

　　1二陈汤：治疗头风的药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