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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一树海棠—易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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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校里的海棠花终于开了。易铭把相机略显别扭的挂在脖子上,蹬着公路单车过去了。话说这单车还是从朋友那里买的,朋友骑了该有七八年,依旧非常好用。
有的时候买旧的东西反而让人心安。这也是每次易铭一个人去滨江道就想去逛沈阳路的古董市场一样。第一次看上的是一个箱子,表面的包裹材料已经发黄了,印花倒是还在。易铭站在原地看了好久,浓浓的时光感。她陪妈妈来的时候,说想买一串旧钥匙。妈妈说买这玩意儿干什么。她说,因为不知道可以开哪一扇门啊。
古旧的东西让她觉得可以把握住。可以长留在身边,延续之前可能未竟或未尽的东西。不想有的好而美的东西,错过就要等一年,等十年,甚至是一辈子。对于这些东西,她信仰的是,能抓住的及时行乐,不能抓住的绝不介怀。
所以要不惜代价的跑去拍海棠花啊!风和日丽的天气,再不出门,人要生病了。非为□□,而是狂野的心让人无法安宁。她骑得比平常都快,嗖嗖嗖嗖,简直带有危险性。专门掐点在大家都基本上去上课的时间过去,路上基本没有什么挡道的货色。殊不知在骑车人的眼里,挡在前面的行人是最可恶的。
呼吸在看见那一大片西府海棠的时候,立刻恢复平静。华北的蓝天,低调隐藏的绿叶,还有最最无法视而不见的粉色白色的海棠花。一簇一簇,一串一串,一夜之间全数盛开,没有人不为之驻足。
花季到来,疯狂盛开的时候,她们就像舞台上唯一的明星,绽放毕生之美丽,彻底占据你的心。一年只此一次。绽放时,人心狂喜;凋谢时,人心落寞。除此之后,就是一整年的漫长等待。从平静的期待,到磨折的期待,最后狂热的期待。
她没去过日本看樱花。日本却是她最想去的国家。因为和无常啊悲剧啊那些大和名族的情节很有共鸣也好,因为想看看这个由中华文化而生发出的文化是什么样子也好,就是想去。这才是与我们相近的人类。想去姬路城,保存的最完好的白色城堡,春天,看樱花开。
去赏樱和夏天去吴哥窟的心情相似。只不过去吴哥看到的是彻底的荒废和人事皆非,只有哀伤。赏樱,是正在看她盛放,也正在凋谢,无常生命,在一瞬间达成所有意义的悲喜合一。
iPod里流出中岛美嘉的《桜色舞うころ》,真是再应景不过。她把车停在一边,正拿着相机一通猛拍,近景远景,逆光不逆光,怎么招都好看。直到兴奋劲儿慢慢过去,易铭才停下来。放下相机,一个人坐回车座上,静静的欣赏海棠花。微风吹过,有花瓣慢慢飘落。甚至落在易铭的衣服上。
你知道吗,世界上最好的相机,是你的眼睛。易铭在心里轻轻对许萱说。所以我每次看到这些花,我先拍。拍完了,就静静欣赏,想此刻静静与她们同在。如果花瓣有思维,你说,她们会怎么想?会不会觉得在自己盛放的时候,有人静静的坐在下面欣赏是一件很棒很高兴的事情?是不是因为这样的陪伴,日本的樱花才会那么漂亮?
我知道,许萱,我们俩是不能分享这些东西的。我和你是不一样的人。你看到这些花瓣,只会像那天晚上我们在停车场偶遇时,我让你看那晚皎洁至极的月色的表现一样,你说一句“哦”“嗯”或者“是啊”就完了。你不会为了她们的美丽而动容,你不在乎这些稍纵即逝明日不再的东西。
会带来伤感的东西你就不看是吗?
可是,今天,其实,我也不敢约你。好像这样的事,你不喜欢的话就会冷场。天知道我有多害怕和你在一起的冷场。易铭仰着头看阳光下恣意美丽的海棠花。海棠的花语是什么?明知道那个东西跟星座差不多,商人杜撰而已。但还是喜欢。只知道秋海棠的单恋苦恋的象征,不知道西府海棠是什么。
没有最好。好像若是有了,我反倒负担不起。
无疾而终,直白点说不就是在睡梦中安详老死吗?不是有好几亿人都这么想吗?
很多人都想活得很长,易铭却不觉得。她甚至无法想象自己老去的样子,四十岁?太遥远,想不到。虽然最近她总觉得时间不够用,但是好像,生命无法承受之轻之类,她会觉得要是老了退休了之类找不到事情做会很可怕。活得很长,活得没有意思,没觉得很享受很有用,活得越长就越可怕。
像小时候没事做的周日,天气是阴天,一家三口在家里。爸爸在看球,妈妈不知道又在忙着洗衣服还是在打毛衣,作为小孩子的她也不想玩玩具也不知道可以干什么,那个时候也不会自己去看书,一整天只剩下两个字,无聊。不知道那样的一天是怎么过的,她现在整个转变成为任务型的脑子无法忍受那种生活,can’t stand any more.
七老八十却觉得这辈子没怎么好好做过什么和这样的一天有什么区别?
还不如去死。
慢慢蹬车到学校的北侧,那边有很多办公楼,相对安静,还有好多正在开花的海棠树。虽然没有这边盛大壮丽,但是没有什么人,可以把车停在树下享受安静。花瓣落满了小径,不时能听见附近流浪猫翻动垃圾箱的声音。半上午,没有人没有车,只有自己一个人和海棠花。
这种时刻几乎无法分享。再亲密的人几乎也不能。这种时候就想一个人呆着。其实再相爱的人,也需要绝对私人的空间。就算做到了没有秘密,没有隔阂,但是有的东西不能分享。因为意识的独立,因为思维的无法同步,所以不如学会一个人。能安然孤独,也算征服自己心魔的一个部分。
但是这种东西有时候很折磨。人因为是群居动物,不是豹子老虎,人总需要别人的理解。易铭觉得自己狂热追逐的那三次恋爱,都是在追求理解。也许和蘅卿在一起的时候,这种狂热少了一点。但是蘅卿不能理解她的时候还是会伤她的心。不知道是那个时候自己成熟多一点,还是后来蘅卿包容自己多一点,蘅卿仿佛这两年开始变得越来越能理解她。
然后易铭也开始认同李颐渊当初告诉她的那句话,《蓝宇》里面说的,“这种事,太熟了就弄不成了。”成为知己之后和蘅卿和易铭,无论蘅卿再说多少“你娶了我吧”之类的话,都不在具有什么实际意义了。
去他的展蘅卿,去他的李颐渊,去他的。。。某个人,我现在满脑子想的就是许萱。和展蘅卿聊天会说到许萱,和其他人聊天说到许萱,易铭现在不论聊什么都会转移到许萱身上。那天和李颐渊逛街的时候,看到什么衣服她都会说,这件穿在许萱身上肯定好看。许萱穿这件连衣裙好看,许萱才能撑得起这件小西装,许萱才能配得上这件工装裙。。。
李颐渊瞪她很久,她也自顾自沉浸。
易铭想起一首老歌,感觉略恶俗。《那么骄傲》。她觉得许萱可能到最后也就欠自己一个拥抱而已,可是自己现在就已经爱她那么多了。两个人要是完全同步坠入爱河。。。
欠揍吧就,做梦。
一个女生走过她身边,应该是后面的法学院出来的。一直盯着她看。看什么看?我不就穿了一件粉色的衬衣吗?粉衬衣白T恤,牛仔裤帆布鞋,刚剪了一下的头发,看什么看?我又没有出现在女厕所!虽然以前遇到过这种事,但是,现在长这副样子的出现在女厕所怎么了?!
女生看她的眼神显得着迷,被易铭反盯之后,不自在的转过头去,快步走了。
易铭忽然觉得沮丧,唉,其实被别人看我不想,我也不在乎,我只在乎你在我身上眼神的停留。你多看我一眼,我为你把金星摘下来作为我爱的证明。她得承认,面对许萱的时候,是她最在乎自己外表的时候。连每次见她用的香水都是设计过的。
我想在我最好的年岁以最好的姿态开放给你看,但是,好像,我和这海棠花一样,得不到你欣赏驻足。
她又举起相机,花瓣静静飘落在她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