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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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夜犹昼，虽秋尚春。
这便是子安花阁。
郁子安坐在一张藤椅上，红袍在地上流泻出一抹嫣红，如若云霞。
是这样典雅的女子。
翎陌若有所思，“我忽然庆幸你是神。”
郁子安显然是料不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庆幸？”
“替你庆幸。”翎陌点了点头，“庆幸你是隔绝了七神六欲的神。若非如此，你必会被这世间情爱折磨得极其难看。”
郁子安脱口便欲问他一句，“那你呢？”可她却是忍住，浅笑道：“谢谢你夸我好看。”
翎陌忽尔苦笑，道：“我一直以为玉壶很安静，可是那天……”
“我对她不住。”话在嘴边哽住良久，最终说得出口的，却是这样无力的一句。
郁子安忽然怔住，眼神有那么一会儿是黯淡的。
半晌，她温声问道：“你作何打算？”
翎陌挑挑眉道：“我今天是来和你告别的。”
“去哪？”
翎陌答非所问地说，“我可能还会回来，希望到时还能看见你在这儿。”
“这是自然。”郁子安予他安然一笑，道。
翎陌走的时候，听见郁子安在身后说了两个字：
“走好。”
郁子安方才那一刻的失神，是因了玉壶。
也许是潜意识里不愿去想玉壶最终的结局，所以她一直以为玉壶会一直在身边，直到翎陌提及玉壶，她才想到她和玉壶最初的约定。
郁子安打开一个锦盒，取出一方丝帕。展开，是那样鲜艳那样夺目的色彩——那是玉壶以血书成的啊……
她不用看，也记得上面的内容：
“待到重逢日，卿须人世辞。”
她记得很久以前，她一边念，玉壶一边写，指间有红色液体涌出，而写字的女子，却是神情满足。
重逢日，今已至。
郁子安紧紧攥住了那方丝帕，竟似要流下泪来。
闭目，极深极深地吸一口气。
睁眼时，她知道她将失去什么。
医院。
骆敛簪的病房。
当那袭红衣自房中现出时，玉壶已然预感到了什么。
“子安姐姐。”
苏隐眉先是一惊，随即安下心来，“是你啊，我还以为是翎陌去而复返呢。”
郁子安强掬一抹笑，“嗯。是我。”
尔后望向玉壶，手中梅花一指，那方丝帕已飞至玉壶手中。
玉壶看了看一边的苏隐眉和施菀，又看了看骆敛簪，道：“我不后悔。也不……反悔。”
郁子安转过身去，肩头微微起伏着，“谢谢你，玉壶。”
苏隐眉自玉壶手中夺过丝帕，一看，脸色不由一白，“澈姐！”
“这是交易。”玉壶将苏隐眉拥住，“可惜我们的‘重逢日’，太过短暂，未得平静。但是，我也不可以太贪心是不是……”
“没有人，能够永远不死啊……子安姐姐这样子帮我，我已经很感激了。”
“老乡。”施菀接过丝帕，“嘶——”
然而她眼中的得意之色尚未弥漫开来，那裂成两半的丝帕马上又合在一起！
施菀心中愤愤，自方才的裂痕处再次撕开。
可是——
下一刻！
裂痕又马上自行愈合。
且，不留痕迹。
“没用的，老乡。”玉壶走了过去，轻抚施菀的肩，“这是子安姐姐自天衣上裁下来的，‘天衣无缝’，你该知道的啊老乡……”
随即抬头，“子安姐姐，我们走吧。”
可是郁子安却迟迟不动。
玉壶扳过郁子安的肩，“我没事的，别担心。”
“那……好吧。”郁子安走了出去，玉壶发现，这是郁子安第一次低着头走路。
“我……没有资格说‘再见’了。”玉壶语声微涩。
然后，便哭。
苏隐眉不住地摇头，眼眶已然红了，口中重复着的只是一句：“干么要走，干么要走……”
心头堵得厉害，这是她和夜兄的错啊……她们当年是那样决绝地共赴黄泉，却遗玉壶一人，一等，即是千年。
她那时就该料到的！料到玉壶会千方百计地觅着她们。她知道玉壶一直相信宿命，可是玉壶是不会承认天人永隔的事实啊……
脑中轰然，瞬间便无法思考。好象有谁用一根细细的针直直地刺入脑中，是尖锐的疼。是谁……是谁！
然后她看见了黑暗。
然后她什么也看不见了。
也听不见有人在身畔唤她——唤她“影”，唤她“影弟”……
苏隐眉忽然晕了过去。
“老乡你看影弟的眉心！”
眉心一点嫣红。颜色如血。
而且……颜色在逐渐加深！
那，分明是血！
不断流出的……血！
“是一种毒药。”郁子安不知何时又出现在房中。
“毒？现在都流行砒霜农药安乐死了，谁还会玩这个……啊……翎陌！”
施菀定了定神，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是他。影弟被他关在那鬼地方好久，弄这鬼东西的肯定是他！”
她望向郁子安，方才的敌对之意尽数消去，“可是你有办法是不是？”问得迫切。
郁子安心念一转，心下忽尔有了计较，嫣然一笑，道：“我有一个想法。”
玉壶眸光一亮，“嗯？”
偏生郁子安行事从容惯了，并不当即道出关键，清声缓叙：“如果成功的话，你们几个便可以一直在一起了。”看向玉壶，一字一顿地道：“你，还，可，以，活，下，去。”
郁子安素手一抬，苏隐眉眉心的血水汩汩流出，汇聚成一道红光，射向郁子安指间。郁子安手指一弹，随即一拢，红光顿时消散。
“给我三个杯子。”
“好！”玉壶和施菀当即齐声应道。
郁子安红袖一拂，水已填满杯中——红色的水——同那红光一样的红。
“你们两个，一人一杯。”郁子安笑着嘱道，自己端起另外一杯，扶起苏隐眉，给她灌了进去。
苏隐眉当即苏醒。
“这不是毒么……怎么会……”玉壶不解。
可是她知道自己是开心的。
因为人只有在开心的时候才顾得上好奇。
“翎陌给她吃的一种毒药，叫‘骈药’。骈者，成双也。毒药毒药，既是毒又是药。若一个人独自服了，那可真真是毒药了，服的人便一辈子形单影只，无人与之成双，一旦情绪波动，这药便会发作，融入血中，教人头疼欲裂；但若分与两人服食……”郁子安脸上一红，“那可真是好事……这两人必定一辈子在一块儿。”
“可……我们是三个人啊。”
郁子安抿嘴一笑，“是……翎陌给苏姑娘用过量了。”她还是习惯称呼女子为“姑娘”。
苏隐眉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你不带澈姐走了？”
“这得感谢翎陌呢。若他当时小气一些只给你服了一个人的药量，现在你们是‘骈生’还是‘骈死’也未能知晓。偏偏他给你用了一人半的量，分与你们三人刚刚好，而你们中有两人是活着的，玉壶……便算是沾了你们的福了。这本是给恋人用的，现在倒给了你们几个。”郁子安笑意盎然，容光焕发。
“用我们的话说，是‘少数服从多数’？”施菀亦笑。
她忽然想到一件旧事来，在苏隐眉耳边道：“今日你中毒的事倒让我想起一人来。你还记得么？在那一世，一直有人喊你……”
她故意延长声音。
苏隐眉眼神一亮，笑道：“喊我——”她也延长了尾音。
然后，两人齐声念出那个称呼：“毒师叔！”
苏隐眉道：“是你那小徒弟。不知她现在……”
“但愿她很好。”
“可是……子安姐姐你违背天命让我活了这么久……”玉壶忽然急急地道。
“我没事。即便追究起来，责任可是在这‘骈药’身上。再说我郁子安这花神当了这么久，当得是稳稳当当，犯一两次小错误是没事的。”郁子安眼带笑意，悠然而立。
她似忆起一事，道：“是了，我想玉壶肯定适应不了这外边的生活。不如我为你们寻一避世之处，你们三个也好安安静静地过日子。”
苏隐眉和施菀会心一笑，苏隐眉对着施菀道：“夜兄，我还记得你给我描述过的那个画面呢：小小的木屋，我们，避世而居……”
玉壶心下感动，“多谢子安姐姐。”
郁子安瞥见桌子上的一瓶502黏合剂，不由笑道：“翎陌说，那簪子是他暗中施法帮你黏上的，你……还能原谅他么？”
玉壶点头，“嗯。”
郁子安一笑，心底生出一种无法言清的满足感来。她敢发誓，这是她笑得最多的一日了。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