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第四十九章 破晓的杀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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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修塔穿着浴血的战甲站在死海边的高地上往下望，烈风扬起她紫色的头发，她美丽的脸庞早已布满血污，唯有眼睛还是清亮而干净，闪烁着和她这个年龄不相符的勇敢与坚毅。两万埃及兵已经将他们团团围困了三天三夜，而她三天三夜没合眼，率领着仅存的两千余比泰多军压制住了两万埃及军的第二十三次进攻。由于比泰多军占据了有利地势，埃及军要攻打高地，必须是从下往上攻打，大大增加了进攻的难度，为节节败退的比泰多军赢得了片刻喘息的机会。
“报——！”一名士兵跑上前单膝跪地：“启禀伊修塔殿下，我军粮草仅余三天的量。”
“援军还有几天能到？”伊修塔冷静地问。
“回殿下，快马加鞭，不眠不休，最快也要5日。”
伊修塔的眼中透着决绝：“把每日的食粮减半，坚持到第5日。”
“回殿下，已经减半了，减半后才能坚持3日。”
伊修塔眼睛眨都没眨：“那就再减半！”
“是！”士兵将右手放在胸前充满敬佩地向伊修塔行军礼后，告退了。
这时，又一名士兵来报：“启禀殿下，由于前期埃及军进攻猛烈，弓箭手装备的箭已经消耗殆尽，恐怕无法再抵御下一次的进攻！”
伊修塔不动声色地闭上眼睛，将心中的无力与疲惫隐藏，告诉自己再艰难也要坚持下去，此刻不能软弱，也不能放弃，如果连她都放弃了，那么这手下的两千多名士兵怎么办？伊兹密怎么办？她的使命就是守护伊兹密，即便战到只剩一兵一卒，即便牺牲了自己的性命，也绝不能放弃！
她吞下自己的心酸，睁开眼睛望着远方。
此刻天色将晚，天边的红霞宛如染血的悲壮挽歌，将这一望无际的荒凉也染成了血红色。
“去，等天黑的时候，你带二十名士兵到山下，收集尸体上的箭，带上来分发给弓箭手，我们绝不能认输。”伊修塔坚毅地说。
“是！”
伊修塔又问：“公主找到了吗？”
士兵面露悲痛：“恕属下无能，没能找到公主！探子发回密报，埃及军营里也未见米达文公主踪影。”
伊修塔悲痛地叹口气，等伊兹密醒来，她要怎么向他交代，米达文公主在埃及突袭那晚失踪，混乱中没有人知道公主的去向，现在她忙于应战，有太多的事情要处理，根本没有足够的兵力出动去找公主，怎么办？
军营里星星点点亮起了烛火，伊修塔转身进了营帐。军医见她进来，连忙向她行礼。
“伊兹密的伤势如何了？”看着床上昏迷了三天三夜的伊兹密，伊修塔平静地问。
军医回道：“王子中的毒并非比泰多的毒物，老夫已经尽力，现在的药物只能暂时压制毒性，但今日若还得不到解药，恐怕是老夫的药物也压制不住这毒了，王子能不能挺过明日都很难说了……”军医悲痛欲绝地跪在地上哀哭起来。
看着躺在床上虚弱得只剩一丝气息的伊兹密，脸色与唇色苍白得像一张白纸，银发凌乱地散落在枕边和床上，整个人仿佛一团雾一样一阵风就能吹散。伊修塔悲伤的闭上眼睛，努力不让自己的眼泪流下来。
…………
埃及的军营里，凯罗尔从士兵的谈话里得知伊兹密危在旦夕，在这三天里，她试过哀求，发怒，绝食，但仍不能从曼菲士那里得到解药。
如今她平静地坐在营帐里，终于开始进食喝水，像是放弃了抵抗。吃饱喝足后，她走出了营帐，去了军医那里。
军医看见她进来，连忙放下手中正摆弄的瓶瓶罐罐，下跪行礼：“不知尼罗河女儿大驾光临，下官失礼了。”
凯罗尔在军医的营帐里走了一圈，看着柜子里、桌子上摆满的瓶瓶罐罐和一些手术工具就问：“这些药物都是救命疗伤的么？”
“回殿下，有些是，有些不是。”
“哦？军医这还有不是救人的药物？”
“回殿下，是的，下官这还有各式杀人的毒药。”
凯罗尔随手拿起桌上一瓶药剂，看了看又放回去：“都有些怎样的毒药？能给我看看么？”
军医纳闷着凯罗尔究竟要干什么，但又不敢违背她的命令，只好侧身指着其中一个柜子说：“回殿下，这里面放的都是毒药。”
凯罗尔连忙走到柜子前，各式各样，大大小小，形状各异的瓶子有近百种摆满了柜子，她压抑着心中的激动，故作威严地说道：“看来大人对毒药还挺有研究的啊，这次战胜比泰多，你立了大功，理应嘉赏。”
军医受宠若惊，谦虚道：“能为王和王妃效力是下官的荣幸。”
凯罗尔尽量让自己显得漫不经心：“给比泰多军下的是哪种毒药？”
军医心头一紧，心想尼罗河女儿该不是来讨解药的吧？曼菲士有令，若非王令，任何人要解药都不能给，这要是她真逼问他，他该怎么办啊？
他谨慎地指了指柜子里的一个蓝色琉璃瓶说：“是这种……但王有令任何人不得……”
军医的话还没说完，凯罗尔已经迅速拿起蓝色瓶子，仰头喝了一口。
军医脸上的表情由傻眼变成了震惊再变成了恐惧，他煞白了脸大叫道：“殿下！你在干什么？！这是致命的毒药啊！”
凯罗尔放下瓶子大声喝道：“那还不快点把解药拿来！”
军医吓得一哆嗦，像回了魂似的，连忙跑到另一个柜子前，颤抖着双手，手忙脚乱地一阵翻箱倒柜，可他越是想快点找到，越是找不到，急得虚汗连连，这尼罗河女儿要是在他这里有个三长两短，他和他全家的脑袋都不够曼菲士王砍的啊！
凯罗尔站在一旁焦急地等着，渐渐地，从咽喉到胃部一阵灼烧感缓缓传来，然后越来越强烈，强烈到她以为自己刚才喝下的不是毒药，而是硫酸，腐蚀着她的五脏六腑，胃部痉挛一样抽疼起来，终于明白什么是肝肠寸断了，原来是这种感觉。当时，伊兹密也是这么疼的吗……？
豆大的汗珠从她额上流下来，正在她的咽喉处翻涌出一丝腥甜时，军医终于把解药找到了，连滚带爬地来到她身边，颤颤巍巍赶紧喂她吃下。
立刻有一股力量将这股腥甜压下，可疼痛却没有减轻半分，而像是有两股力量在体能交战，冰火相溶，反而更加难受。
凯罗尔擦了擦嘴角流出的血，一把抢过军医手里的药瓶，喘着粗气却有些虚弱地说：“这药给我。”然后披上黑色的斗篷，起身就往门外跌跌撞撞地走去。
“尼罗河女儿！”军医惶恐地跪在地上抱住她的腿，妄图阻止她。
凯罗尔斜了一眼军医目露凶光：“聪明的话就为我保守这个秘密，若是让曼菲士知道了，你和你全家都活不了。”
军医浑身一阵，吓得全身发软，呆滞地放开凯罗尔瘫坐在地上。凯罗尔甩开斗篷头也不回地走了。
…………
在夜色的掩护下，趁守卫不备之时，凯罗尔偷偷溜出了埃及军营，往比泰多占领的高地跑去。
夜风凄凉，风中传来阵阵血腥味与尸体腐烂的恶臭味。凯罗尔披戴着月光，踏上了高地，这片高地早已被尸体所覆盖，大战后的痕迹令人触目惊心。远目所及之处堆满着埃及兵和比泰多兵的尸体，凯罗尔竟找不到一处干净落脚的地方，只能踩着这些尸体，深一脚浅一脚地艰难前行。
惨白的月光下，有些死尸睁着充满血丝的双眼，嘴巴张的很大，似乎死前受过巨大的痛苦；有些死尸没有头，有些缺胳膊少腿；有些已经面目全非，凌乱的头发夹杂着鲜血的泥土，显得异常的凄凉；有些死尸的肠肚暴露在外；有些肚子被掏空了，应该是被动物给吃掉的。空气中发出阵阵恶臭，泥土混合着血是粘腻的胶状，踩上去像踩在雨后的泥泞里。乌鸦在树枝上低叫着，如招魂的鬼魅一般。
但这一切都不能让凯罗尔感到害怕，这些因她而死的人们，只会让她感到更加悲伤。一路的奔波加上眼前的惨象，加速了凯罗尔体内毒物的扩散，药力也渐渐变得不够，眩晕与恶心的感觉交织而来，四肢的力量也渐渐减弱，凯罗尔扶着一根烧焦的枯木缓缓蹲下来，胃部一阵痉挛后，她吐出了一口鲜血，她握紧手中的解药，掏出手绢擦了擦嘴角，咬紧牙关继续前行。
好不容易到达了高地的顶端，她刚看到比泰多军营，一群比泰多兵就拿着明晃晃的刀向她冲过来，她毫不畏惧地放下斗篷的帽子，露出了尼罗河女儿特有的如阳光般地金发……
“我要见伊修塔。”她对着包围她的士兵说。
……
当愤怒的比泰多士兵把她粗暴地丢在伊修塔脚边的时候，凯罗尔觉得自己狼狈极了，她很想站起来，让自己在战争女神面前显得势均力敌一点，但她根本没有力气，虚弱和疼痛夺走了她所有的力量，她只能像个囚犯一样，全身脏污地趴在地上，一点没有埃及尼罗河女儿该有的样子。
“你还有脸上来？！”伊修塔愤怒地踹了她一脚，刚要爬起来的凯罗尔又跌倒在地，她痛苦地喘息着，连空气都像火焰一样，灼烧她的喉咙和肚肠，疼得说不出话。
“怎么？这会想装可怜？用苦肉计继续迷惑伊兹密？”伊修塔眼冒怒火，毫不留情地讽刺道。
凯罗尔又再次爬起来，从斗篷里拿出了一个小瓶子缓缓递给伊修塔，苍白而干裂的唇发出干涩撕裂的声音：“这是给伊兹密的解药，快去给他服下。”
怒火中烧的伊修塔突然愣住了，她呆呆看了凯罗尔片刻后，又再次愤怒起来：“是不是看他没死，就换了种方法来毒他？！”
凯罗尔刚要开口解释，胸口一阵剧烈的疼痛，她抑制不住，掏出手绢捂住嘴猛咳起来，咳完之后，她不动声色地将自己吐出来的东西包在手绢里，她想要在伊修塔面前保持已不剩多少的尊严。
缓了很久，她才再开口虚弱地说：“是真的解药，相信我最后一次，如若伊兹密服下后没有效果或是病情恶化了，你们大可立刻杀了我。”
伊修塔一直观察着她，看见她说话的时候气若游丝，脸色苍白，咳嗽之后，唇色却突然变得异常血红，她心中渐渐预感到了什么，愤怒慢慢从她眼底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不敢相信。
“你怎么拿到的解药？”她不相信曼菲士会给伊兹密解药，但更不相信凯罗尔会为了救伊兹密做出这种傻事。
凯罗尔被伊修塔急得快毒发了，不耐烦地大喊道：“你别管我怎么拿到的！快拿去给伊兹密服下啊！他都快死了你还在较真什么？！”她把药瓶强行塞到伊修塔手里。
伊修塔被她镇住，呆呆地看着她。她冒着被杀的危险上来；她不顾尊严如此虚弱而狼狈地趴在自己面前；她吐血的样子就像伊兹密中毒的时候……真的可以再相信她一次吗？伊修塔不甘地咬牙，在这最后关头，只能再相信她一次了。
看着伊修塔拿起药瓶往伊兹密的帐篷奔去，凯罗尔的脸上露出了放松而欣慰的笑容，一直憋住的一口气突然泄了，她双眼一黑，失去了意识。
……
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一片嘈杂的打杀声中，她不知自己昏迷了多久，动了动手指，发现自己居然还活着，光线令她觉得刺眼，却也让她恢复了神志，神志一旦回来，身体火烧刀绞一样的疼痛立刻也跟着回来了。凯罗尔痛苦地哀嚎一声，艰难地支起身子，发现自己正躺在马棚边上的草垛上。这是哪里？看见马棚边上刻着比泰多标记的马鞍，凯罗尔才知道，自己原来还在比泰多的军营里。那么，是伊修塔把她丢在这里的吗？
昏睡了一觉，感觉精力回来一些了，她吃力的爬起来走出马棚，看见军营里已是一片兵荒马乱。埃及兵攻上来了，伊修塔终是没能挡住曼菲士一轮又一轮海啸一般的攻势。成比泰多兵十倍数量的埃及兵在军营里肆意砍杀，消散不久的哀鸣和剑影又在风中绽开，堆积的残体狰狞而可怖，浓重的气息让人几乎窒息。
凯罗尔在一片血肉横飞，硝烟弥漫的战场上寻找伊兹密的身影，看这战场的情形，埃及已经胜利了，在对比泰多的残兵做最后的清场。而那还在挥舞着武器抵抗的比泰多残兵们，只有决不投降的呼喊和守护伊兹密王子的信仰在战场上空回荡，他们眼中什么也没有留下，已然困兽般咆哮，要与那埃及人同归于尽。
终于她在战斗最激烈的地方找到了他，他一身浴血，穿着战甲站在悬崖边，悬崖下面是蔚蓝得像一块巨大蓝宝石的死海。他在砍杀一名埃及兵后，有些虚弱的用剑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
太好了，他又活过来了。这是凯罗尔看见他后的第一个想法，总算把他救回来了。
自从看见他的那一刻起，整个战场仿佛都安静下来，凯罗尔情不自禁地向他迈出脚步，她看不见身边的刀光剑影，听不见周围的打打杀杀，她只看见他站在那里，终于又活过来了。
伊兹密也看到了她，他有些震惊为什么她会出现在这里，出现在这血腥残忍的战场上，她根本和这修罗场般的地方格格不入，像一道照入地狱的光，让杀戮都停止下来。
正当凯罗尔要走到伊兹密跟前时，突然一只箭射中了伊兹密的肩膀，她来不及呼喊，第二支箭射中了他的胸口，紧接着第三支箭，第四支箭射中了他的身体，伊兹密一步步后退却不愿倒下，直到第五支箭射中他，强大的冲力让他本就虚弱的身体再也站立不住，向后倒去……
凯罗尔看见他无力地闭上眼睛向后坠入悬崖，世界顿时变成了一道巨大而嘹亮的嗡鸣，她竭尽全力地扑上前去想要抓住他，却只能碰到他的衣角，她的手狰狞在半空中……
“伊兹密——!”
狂风自深不见底的悬崖下面吹上来，卷起恐惧的声浪，扬起刺耳的嘶吼，吹散了空中的赤云，吹散了凯罗尔的尖叫……
………
………
在天幕倒映之下的那些比泰多士兵，已经堆积成一片破碎的残体的高地，余下的人已然忘却了生的眷恋，也不知已有多久，烟尘四起间，残留的烽火终于在一场倾盆大雨之后默默熄灭了。
作者有话说
第130章 第四十九章 破晓的杀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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