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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二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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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的夜,月色如水。
盗跖并没有像前世一般,等到夜半的时候才借着千机楼的阴影躲过巡视,而是趁着天边日色最红的时刻,借了牵连不断的晚霞遮下的那片昏暗,在交接的时间点,直入腹地。
当那片红色褪去的刹那间,盗跖已经稳稳的落在千机楼楼顶的第一根梁子上。
从怀里掏出他今早特地绕到徐夫子那里摸来的护目水晶,盗跖眯着眼睛往下瞅——他是有前世的记忆没错,但,难道还指望他能记得哪根红线在哪里?!
那些密密麻麻的红线原本就不打算出现在人们眼里,所以除了横七竖八的梁子外,没有可以阻隔视线的东西,这就让视力比一般人要好得多的盗跖能一看看到千机楼最下层那个放置千机铜盘的台子。
将护目水晶挪开些,再次看了眼底层,盗跖突然自嘲的笑了。
他难道还希望在这里见到白凤不成?此时此刻,他应该在赤炼身边才是。
但是,他没办法不这么期待着,因为这里是白凤第一次正式告白的地方……在前世。
那时候他辛辛苦苦避开血蚕丝阵,落在台子上松了口气的时候,就看到白凤站在高台另一边,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天下第一的盗王之王……”白凤拖长了尾音,像个地痞无赖一样调笑道:“身段不错。”
当时他就红了脸,只是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的,但总归是恼了,后边发生了什么,他奇异的模糊了印象,大概是因为当初的癔症,很多关于跟白凤相处的细节他都记不清,只是明白的记得当时的确有发生了什么而已。
再之后,盗跖有关白凤的记忆就是白凤心血来潮的骑着白凤凰落在他的屋顶上,说:“小跖,跟我走吧。”
他当然没有跟他走,其实想想,即使经历了前世今生的种种,如果再来一次,他依然没办法放手跟他走的,他们不管走多远,都逃不开这江湖纷争,这世界上从来都不存在真正的隐居。
甩甩头将那些浮现的记忆挥出去,把心头的那份酸涩压下,盗跖小心转动肩膀,确定伤并不会影响到自己行动后才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将注意力调到最高,收好护目水晶整装待发——即使再来一次,他也不能对这个血蚕丝阵掉以轻心。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肩上的伤貌似已经一点感觉都没有了……蓉姑娘的药已经好到这地步了?
不过此时事态紧急,他也没得多想,把碍事的衣摆在要带上系上,活动下手脚慢慢踏入血蚕丝阵。
历经千难万险,最后踏上实地的时候,饶是发誓世界上没有他盗王之王走不了的路的盗跖也得拍两下胸口安抚下自己狂跳的心脏——太刺激了!
“千机铜盘啊千机铜盘,你最好比我这条小命值钱些,不然我……”盗跖蹲墙角默默垂泪:“我明明知道那狗屁黑龙卷轴的内容还冒着生命危险来拿你这个个破落铜盘是为什么呀为什么!!!我怎么想怎么吃亏啊!!!”
当然,后半句他是不可能吼出来的。
哭丧着脸,盗跖蹲在放置千机铜盘的架子旁,小心翼翼的伸出手,然而在他碰到铜盘前,先落到他手上的是一片轻盈的羽毛。
盗跖脸上闪过一丝狂喜,却又立刻散去,换成惊讶的表情后才抬头看向缓缓落到他跟前的白衣人:“是你?”
白凤一手夹着一支羽毛抵着下巴,另一只手抱肘,双脚微微踮起,好像随时准备飞升一般,从盗跖这角度看上去,简直是天仙下凡……就是那天仙那张俊美的脸上那鄙视人的表情气人了点,仙一般的样貌到了这里唯一可以欣赏的人眼里已然变成了嫌。
被人嫌弃的白凤俯视着盗跖,嘴角微微上翘,心情愉悦:“怎么,想不到是我吗?”
“你怎么……”没在那女人身边?盗跖话说了一半差点咬到自己舌头。如果不是他在场,他怎么可能知道白凤带着那个受伤的女人走了。
只是白凤却完全没有想到这方面,只是以为这么辛苦才“爬”进来的盗跖对他轻而易举的穿过血蚕丝阵表示不满,想想就觉得满足,脸上不由多了些骄傲,扬着下巴笑道:“血蚕丝阵,很难么?”
盗跖嘴角一抽,他当然知道白凤想过血蚕丝阵不难,实际上对他来说也不难,只是谁也不会跟自己小命过不去,自然会小心着些为好。更何况有他在前面探路,对白凤来说就更不难了。
“不过是跟着我的脚步进来的,拽什么拽!”盗跖低头轻声嘀咕。
这就是传说中的死鸭子嘴硬?白凤挑起右眉,语气愉悦纵容:“如果这样想会让你觉得好受些,我并不介意。”
同为半夜摸进别人机密重地的两个人,身为敌对双方,一个站着一个蹲着,口中话语不停,却都没有放松警戒,只等着对方有一刻漏洞,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那件东西。
盗跖微微抬眼看着白凤,眼角的视线却一直落在千机铜盘上,继续跟白凤套近乎:“你为什么回来?”他还是好奇为什么白凤会扔下那个受伤的女人跑到这里来,而且,他怎么知道自己的行踪的?
白凤自然不会去解释他为什么回来,难道要他说他只是闲得慌?这种跟敌对分子见面的事,自然得有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虽然我不知道这个铜盘是什么,不过,有句话你可能听过。”
什么时候了还卖什么关子,盗跖心里诽谤,面上却配合的流露出疑惑,微微歪了脑袋问:“什么话?”
白凤嘴角一挑:“不要让你的敌人得到他想要的东西。”
如果赤练此时在这里,大概会嗤笑他一句“欲盖弥彰”,奈何这里只有钻进死胡同的盗跖和不肯承认自己心意的说话者本人。
“哦,”盗跖恍然大悟,煞有介事的点头,过会又有些伤心,可怜兮兮的抱怨:“我还一直以为你把我当做朋友呢。”
这角度配上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白凤觉得自己心跳都加快了两拍,不自在的转移了视线,白凤继续给自己找理由:“像你这样的贼,想要偷的东西,应该对我很有价值。”
盗跖对白凤的了解超乎白凤的想象,毕竟几十年的朝夕相伴不是一句两句话能理解的,所以在白凤自己还没发现自己疏忽了的时候,盗跖已经抓住这个机会,将手按在了千机铜盘上。
想从他手上抢东西?
“绝不可能!”
白凤瞳孔缩紧:“你还想再失败一次?”
话音还未落,脚已经带着巧劲踢在盗跖手上,能让他吃痛退开,却又不会动到千机铜盘。
盗跖的手没有退,而是反手抓住白凤的脚,身体微微后倾,将身体的重量放到一直脚上,另一只脚一极快的速度踢向白凤用来支撑的那只脚。
他会借力,白凤也会,将支撑的力量换到盗跖抓着自己的那只手,白凤一跃而起避开盗跖的攻击,同样以脚攻击一脚扫向盗跖面门。
只是眨眼之间,两人已经绕着千机铜盘这巴掌大的地方过了两招。
白凤武功远远高于盗跖,但盗跖胜在身体灵巧速度快,一时间谁一奈何不了谁,只能各自退回自己所占的领地。
盗跖蹲了半天也累了,挥了挥被白凤踹疼了的手,拍拍屁股跳起来,冲白凤嘻嘻哈哈的笑。
“你知道吧,这个千机楼的秘密?”盗跖决定两人还是好好协商下,这抢铜盘归铜盘,也未必非要在这里抢不是?必要的联手是明智的。
白凤挑眉,没接话。
他当然知道这千机楼机关重重,但是对他来说这点东西还不放在眼里。而且他也知道盗跖想表达的意思,很遗憾的是,他的目的的盗王之王本身,可不是这只拿了也没用的破铜盘,所以联手什么的,那是没可能的。
当着盗跖的面俯下身,白凤将手伸向千机铜盘,他不敢动,不代表他不敢动,多给他制造点麻烦,戏才会更有看头。
盗跖也不管了,冲过去眼疾手快的紧紧抓住白凤的手,瞪着人的眼里几乎可以喷出怒火。
两人离得很近,盗跖几乎可以闻到白凤身上……赤练留下的脂粉味……
褐发的年轻人脸色一白,面上有一瞬间的凝固。
盗跖突然觉得有些恶心,白凤这么爱干净的人,却能穿着沾上别人味道的衣服大半夜出来晃悠,想到白凤抱着赤练的样子,想到以后他会想当初对他一样对赤练那个女人,想到他们以后……
盗跖胃里不断翻腾起来,他不敢放松那只抓着白凤的手,只能捂着嘴将头扭开,远远避开白凤。
两人离得这么近,白凤怎么会注意不到盗跖的变化,他不知道盗跖是怎么了,旧伤复发?还是中毒?他心里莫名的冒出一团火:这个人,已经这样了,却依然不肯放弃这个破铜盘!
白凤能感觉到,盗跖的手边的冰冷,隔着衣服那种冷也能穿透过来,他在颤抖,脸色苍白到发青,可抓住自己的手依然牢固。
这个铜盘,真的比你的命还重要?
“既然这么想要,那你拿去便是!”白凤一发狠挣开盗跖的手,两指夹起铜盘扔到盗跖身上。
但盗跖没有退开,反而朝他迈进了半步,直接撞进他怀里。白凤有一瞬间的愣神,沿着盗跖的手看下去,原先千机铜盘放置的地方,稳稳当当的放着一个跟千机铜盘一样大小的盘子,而他扔出去的千机铜盘,砸在盗跖胸膛上,随之落到地上,发出响亮的咣当声。
放置千机铜盘的那个架子下连接的机关没有启动,他一开始就不是担心他会拿走铜盘,只是担心他会触碰机关!
他信任自己!白凤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这么觉得,然后满心都愉悦起来。
脚尖挑起地上的千机铜盘,白凤拿着铜盘将盗跖轻轻松松的拦腰抱起来,在他暴躁却不得不压低的怒吼中往他们刚才进来的地方跃去。
进入血蚕丝阵,盗跖的挣扎立刻停下来,即使他很想不管不顾的跳下去,但这样可能会伤到白凤,所以他只是死死捂着嘴,缩进白凤怀里。
白凤注意着红线变动的方向,所以他没能看到,在他怀里看似乖乖的盗跖,几乎咬破了捂着嘴的手。
恶心,在白凤身上闻到别人的味道,太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