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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看不见模样的人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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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子再度飘满海胤的影子,终于受不了翻身下床,套上外衫,光脚走向夜里的海滩。
今夜的天空美得令人窒息,繁星亮若泪滴,似随时会抖落滴进她的眼中。深蓝的海水在温柔涌动,似乎在诱惑她走进去。海水舔上小腿,透心的凉意超过她的预料,令她不由打了个战栗。
哗……
一阵异样的搅浪声传入了耳中,循声一望,海面上,一抹幽蓝一闪而过,快地恍若幻觉,可就算是那么一下,也足够令秋融忘记呼吸。
紧接着,哗啦!更大的拍浪声在另一侧响起,这次,她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一条线条优美的蓝色鱼尾,快速拍过海面又隐了进去。
秋融脑一片空白。
几乎本能地纵身跃入了海中。
凉凉的海水将她包裹,却毫无窒息感。她眯眼刚适应海中的光线,下一秒,一只八尺长的人鱼就从她身前贴身游过。
此刻,她离它是那么地近,近地几乎触上它那头如丝绸般的苍蓝长发,更看到它身上一层一层细密焕发着光泽的鳞片,柔软摆动间,全身从不同的角度折射着醉人的光亮,美幻地叫人无法移目。
就在她情不自禁伸手触上它的背时,巨大的尾鳍一摆,灵巧地闪过了她的手,眨眼就游到了前面,然后向她缓缓转过了身。
秋融屏息凝望。
是一只男人鱼。
他的躯体纤细修长,肩膀与背脊的线条极为有力好看,手指长而尖,五指缓缓张开便能看见连接手指的一层薄薄的蹼。细窄的腰下是线条优美的硕长鱼尾,如扇般的巨大尾鳍在缓缓摆动,散发着一种慵懒又诱人的性感。
可他的脸,却是模糊一片。
她向他游过去,人鱼敏捷闪避,她一停下来,就又回转身来。
为什么藏起你的脸?秋融张嘴想问,却发不出声音。
虽然看不清面目,可她知道人鱼正看着自己,还感觉到他的矛盾,想靠近,又满怀戒备。
秋融摸上腹间的贝壳:这是你送给我的吗?我很喜欢它。
人鱼未作回应,只是头发的颜色,慢慢变得鲜艳。
秋融讶然看着他的变化,虽然不明所以,但隐约感觉到,这是他害羞的表现。心跳不由噗噗加快,明明在水中,却还是感到口干舌燥。
就在人鱼的发色快要变成耀眼的冰蓝,鱼尾忽地大力一摆,瞬间窜出去很远。
秋融错愕追过去:别走!
人鱼没再回头,将她远远抛在后面,消失在海的最深处……
“碰!”
秋融惊醒过来,喘气瞪了漆黑的房间良久,才相信只是做了个梦,一个真实地令她心悸的梦。
——
海胤再次一声不吭消失,大半个月都不见回来。
守馨暴瘦,整日愁眉苦脸不思饮食。不忍看妹妹消沉的守青爆料,海胤是个绝对的浪荡子,每次和他出去,总会带不同的女人在身边,甚至在众目睽睽做各种放荡行为,让人不忍目睹。守馨听了反而下定决心等海胤回来,称表哥绝会明白她才是他的最后归宿。
守青也非常郁闷,一失去军师他就成了无头苍蝇,完全不知该怎么面对秋融了。
秋融以为自己会松一口气,却总会去张望姚家门廊,每张望一次,心便愈加空落。意识到自己快变成另一个守馨,秋融惶恐了。
她不能再这样下去。或许,她必须做点改变了。
思定的第二天,秋融就扮成男子,独自前往了那座神秘的山庄。
山庄就在黎村十余里外的山林。一开始路不难走,可越往里去山坡越峭而滑,树木密集低矮,阳光照不进来,显得有些阴森诡异。
一个时辰之后,秋融来到地图上画了个叉的地方。她开始有些忐忑紧张,因为掌柜说,所有来到这里的人,都无一不会掉进陷阱,或是被成群的马蜂追赶,更有些人会离奇中毒,以此表明不被山庄欢迎。
秋融深吸一口气,拭去额上浮出的汗,大胆往前走去。
又走了一段路,秋融仍未遇到掌柜说的那些情况,反而路越走越平坦,树木也不再密集阴森。
当站在植着同一种不知名的树木之中时,秋融迷惑了。
会不会,她已经进到山庄了?
秋融张望四周,发觉这些树种得颇具规则,没有乱糟糟的灌木荆棘,草地虽不算很平整,可浓密柔软地俨然有专人打理。每棵树都长得高壮,叶子如大片大片的羽毛,紧密秀丽,一瞧便知树种不凡。
秋融没见过如此静谧美观的树林,走着看着,忧虑逐渐减轻,再次笃信能种出这样一片树林的人不可能险恶。
依稀听见溪水声,循声走去,很快便见到一汪湖。
不是说血水湖吗,眼前的湖泊清澄见底,确实养着一些鱼,可都是极普通的河鱼,哪有什么可怕的食人鱼?
走了半天山路,秋融早已满脸的汗水泥尘,确认四周无人,便卷了裤脚脱了鞋袜走下水,掬水洗起了脸。
就在这时,愠怒的声音响起:“你在让我的鱼喝你的洗脚水吗?”
秋融一僵,赶紧擦脸张望,很快就看到湖对面的树梢上,斜斜坐着的一名男子。男子一身利落侠服,头发如数扎在脑后,即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还是一眼看到那覆盖了整个左脸的伤疤,与他白皙的右脸形成强烈反差,好似一半天神一半恶魔。
只那么一眼,秋融即垂下眼睑,向树梢上的人毕恭毕敬抱拳:“在下秋融,听闻庄主招募养树人,便斗胆前来。”
那人不屑一哼:“哼,得意什么,要不是老子打了个盹,岂会让一个瘦子钻进来。”
他想抵赖?秋融心里浮起不安,面上仍保持泰然:“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有些事或许瘦子做不来,可会认真做好每件事的瘦子绝不会输给任何胖子。”
“嘴挺利,只怕是个光会说不会做的。”
“请庄主给机会在下表现,定不会让你失望。”
那人沉吟了下,忽然道:“抬起头来。”
秋融顿了顿,抬头望向对面树梢上的人,可惜太阳正烈,阳光从叶间洒在眼上,令她无法看清那人的面部表情,只知他正静静望着她。
好半晌那人才没好气道:“好罢。”
没想到那么容易过关,秋融高兴地咧嘴一笑:“谢谢庄主!”
这时,那人忽然纵身踏飞过来,速度极快,惊地秋融下意识后退,不想脚下一滑,整个人就噗通掉进水中。所幸水不深,秋融很快站起,狼狈地边咳嗽边抹脸上的水。
“哼,冒冒失失,能干什么事?”已稳稳站在岸边的人毫不客气数落。
秋融尴尬之极,无颜抬头:“一时没站稳,让庄主见笑了。”
“跟我过来。”说着那人就走向树林,秋融赶紧跟了上去。
走到山脚下,看到一座建在山腰的灰色瓦屋。
屋后山壁上有道从山顶溢流下来的泉水,刚好流入屋侧圈出的一面水池里,看池水里侧光滑无菱角的石头就知道,这个水池已存在了无法估量的年月。
秋融跟到水池旁就自觉停了下来,那人也不说什么,直接开门进了屋。她静静站在那里,看到里面简单的一桌一椅。
过了一会儿,那人走出来,越过她,丢下一句:“换好衣服出来。”即呼呼掠上了旁边的一棵树。
秋融微愣,没想到他会体贴自己,望望树上已舒服躺下的人,走进了屋内。
这间屋子基本上就是一间寝室,而且一看便知住这的人仅一位。一壶一杯,一桌一椅,一箱一台,一床一被,再没多余的东西。
没有杂物也没有灰尘污迹,却还是看出屋主生性随便。椅子放在门边几乎挡住了路,歪歪摆着的桌子上倒洒出一小滩茶水,床榻上的被子枕头揪地一团乱,不过,椅子上的一套衣服倒叠的很整齐……
秋融拿起衣服打开看,一股清爽气味扑面而来。
换好衣服出来,发觉屋子的角度方位非常好,整片山谷的每棵树尽收眼中。空旷的视野,葱翠的漫山高树,幽静美妙地犹如世外桃源。能住这里应是件幸福的事。
秋融走到树下,向上喊:“谢谢庄主的衣服,我准备好了。”
树上的人纵身跳到秋融面前,手上握着把匕首:“看好了,我只教一遍。”
说着就弯身用匕首在树干下一块深色树皮上迅速一挑,即露出几只白色小虫,挖出虫后继续用匕首将那块虫洞刮除干净,直至露出健康的淡青色。
“切记要将虫洞挖干净,以防残留虫卵。明白了?”
“明白。”
秋融开始除虫工作,那庄主则躺在树梢上监工。两个时辰后,秋融清理了三棵树,而她的手也起了三两水泡。
“今天先到此为止。”树上的人呼跳到了地面,递给秋融一张银票。
秋融边擦汗边双手接住:“谢谢庄主。”一看银票面额,不由愣了一下。
那人瞥见秋融的反应,不高兴道:“怎么?嫌少?”
秋融摇头:“不,是太多了……”
那人显然不信她的善良,冷笑道:“这世间竟还有嫌钱多的人?别以为自己得了便宜,养树可不是挖挖虫子就了事,以后辛苦可别喊后悔。”
意思是怕我下次不来了?秋融心里暗笑,觉得这人有趣的很。
她嘿嘿一笑:“那么,庄主以后有事尽管吩咐,只要不偷不抢我什么都干,绝不令你失望!”
这会儿太阳刚好躲进了云层,秋融终于看清那人的面孔。只见他正勾着若有若无的狭促笑意,侧头将她斜睨着。从他完好的右脸来看,其实长得挺英俊,眼睛……蓝色的!竟如此巧。可海胤的似乎更漂亮……秋融仓促低下头,慌忙赶跑脑中不小心出现的人。
“怎么?我的样子令你害怕了?”
阴冷的声音让秋融懵然回神,抬头就看到一片触目惊心的扭曲伤疤。
无可厚非,面对这么严重的伤疤不可能做到毫无感觉,但也绝没有他说的那种害怕。秋融摇头淡道:“没有,刚才我是想到其他的事。况且,我不怕你。”
那张脸再度逼近:“不怕?一点都不怕?分明怕地就要尿裤子,你以为骗得了我吗!”
从未和男人如此靠近的秋融下意识就想后退,可后退就等于认输。她直视那双只相距一拳的蓝眼,不慌不忙道:“怕什么,不就半张没了知觉的脸吗。不过,你的眼睛倒挺吓人,动不动要杀人的样子。这样瞪人,应该很累吧?”
那人眼睛略闪了下,缓缓将距离拉回正常,冷哼一声转身:“我要休息了,你走吧。隔日再来。”然后大步走向屋子,一脚拨开挡在门口的椅子,啪地关上了门。
秋融松了口气,这人还真不是省油的灯。转身望见静谧的山谷,心里又感到分外欣慰。今天的收获真大,安子知道了定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