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燃总是想不起来》姒良

5、第 5 章

　　第五章
　　我捏了诀，催动了瞬移术。
　　再睁开眼的一瞬间，我便心道“坏了”，此处依旧不是贡沭村。
　　天色昏沉，多彩光芒流动的市集亮如白昼，沿街摊贩叫卖声热切。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果真如祈衡所言，仙妖各半，相处融融。
　　我凭空出现，人群并不以为意。
　　仙妖其实很容易辨认。为仙者墨发黑眸，为妖者异发异眸。凡人着重一个“凡”字，百年寿命，一朝轮回，并不与其他二界相通，或有仙妖来往于人界，却未曾听闻有人在仙妖二界落脚。
　　我嗅了嗅，空气里弥漫了一股醉人的香甜，顺由而走，正是一家千年字号，话本里曾有提及。店前排了长队，我也缀在了尾端。想了又想，我还是捏了一只白鹤，将此时的情形传与祈衡，告知他一切安好。
　　不一会儿祈衡便回了消息，那乌金色的纸鹤渐小渐暗，凝成一块银两。
　　我攥住那块银钱，只觉手心发热。

　　待我买到珍珠圆子，便迫不及待地塞了一个进嘴，只是还没来得及下咽，却被人捏住了肩膀，生疼入骨。
　　我转过头看，那人身躯健壮，眉飞入鬓，满面煞气。我惊退一步，却被扯住肩膀，当下泪就飙了出来。
　　那人怒气冲天，直接抛出一句：“该死的，你把妙蓉带什么地方去了？！啊？！”
　　“……”我被他晃三晃，珍珠圆子始终咽不下去，开不了口。
　　“你岂是不敢言语！”
　　“这位仁兄且先放开我家阿燃。”修长白皙的指尖轻点那人的手背，那人便吃痛地收回了手。
　　来往嬉闹的人群一瞬间静默，有人驻足屈膝半跪，恭敬道：“见过魔君。”
　　祈衡侧身挡在了我和那恶人之间，应一声，摆摆手示意他们退散。
　　我连忙躲在祈衡身后，自觉底气足了，又探出头来。
　　恶人一声冷哼，狂傲地很：”我只问她，将妙蓉拐骗到了何处？！缘何我用曦衍镜却是找她不到？！”
　　“我……”我原想回答，转念一想，又质问：“你是何人？找妙蓉何事？！”
　　“我是她师兄！”
　　“口胡，妙蓉已入我辉华宫！”我当即反驳。
　　闻言，那人墨色的双眸闪现红芒，已然怒极攻心：“我在苍弥宫苦侯她三月不至，原是被你强了去！”
　　我抽抽嘴角，低头盯着怀里的珍珠圆子，心虚了。
　　耳畔一阵呼啸风声，却是那人和祈衡动起了手。不知是谁划了一道阵界，两人在界限内几番斗法，却未伤及沿街小贩分毫。
　　我自觉退出界外，却听一人怪里怪气道：“你倒是心安理得。”
　　那人一袭月白色蜀锦夹袍，及腰的长发墨蓝交杂，分明是妖魔化的“山神”！见我震惊，他嗤笑：“你们神仙没心肝，倒是忘得干净。”
　　“你是谁？”这人说话好生难听。
　　“吾乃妖魔界的左修妖王贝衾梧呐。”他手指卷起发丝，笑得嘲讽：“你这话见一个人说那么一句哦，自己不嫌烦，也好歹考虑一下别人的心情。”
　　“先前可是你故意给我错误的法符？”我立刻想到了那莫名其妙的传送。
　　他翘起薄唇，却是了无笑意：“不然以你那‘健忘’的性子，何年何月才能想起那个傻子。”
　　“我……我本来就是不记得了……”我嚅嗫。
　　“是想不起来还是不想想起来，大概只有你自己知晓。我只是单纯觉得祈衡苦等千年可笑的很。”
　　我手指冰凉，脸色也定然苍白。我突然看向那恶人，他等三月便不堪其苦。祈衡又是怎样度过几百年，还能冲我温柔笑的呢。我念及自己纠结于仙妖不两立时，唯一想到的却是放弃祈衡。而祈衡暗自推进仙妖和解，反而为我们争得了一席之立……
　　我为自己先前轻言放弃的做法感到羞愧。

　　界限内，祈衡侧身躲过一道初阳变幻，右手结印，暗金色的光芒四起相绕勾缠，将那人牢牢钉在了地上。
　　未等金芒散尽，我便扑了过去。祈衡接住我，捏捏我的脸颊，无奈道：“出门未到十二个时辰，便惹了麻烦。”
　　我不好意思的笑笑，颤抖地握住了脸颊上的那手。祈衡愣了下，也羞涩的回握了我。
　　两下相望，自是缱绻，偏生有人不解风情，躺在地上也吼叫：“快放我起来，再战再战！！将妙蓉还来！”

　　那人名唤支弘，是泽元峰苍弥宫毖渊上神的徒弟，觊觎妙蓉多年，待妙蓉化形成仙，他便化作老妪指点她拜师苍弥宫。然而他在山前苦侯数月不见人影。唤出曦衍镜得见妙蓉“失踪”之前只见过我，便火急火燎地兴师问罪来了。
　　我得意笑，落楹山自有师父的蜀桑伽萝阵庇护，曦衍镜看不见也是情理之中。
　　支弘瞪我一眼，我又向祈衡靠了靠。
　　我告诉支弘，可以带他去楹落山，但妙蓉如何做决定，他却是不能干预的。
　　支弘咬牙切齿，狠狠点了一下头。

　　我拉着祈衡的手，叮嘱：“你先回龙牙宫等我。待我了结此事便去找你。”
　　祈衡异色瞳眸清澈明亮，轻轻应了一声。反倒是我没忍住，抱住了他。
　　我埋在他怀里，闷闷地问：“恭香是你派去的？”
　　“嗯。”他也疼惜地抱紧了我。

　　我把支弘丢在蜀桑伽萝阵前，径自上了山。
　　容慕说师父和妙蓉正在竹林，我隔了老远就听见师父平静无波的声音念着：“辟谷期间一切从缓，一切从轻，一切从静。闭塞耳目视听，给自己一片大而寂静的心境，”师父停了一下，淡淡道：“既然来了，还不快来修炼。”
　　我讪讪从树荫里走出来：“那个，妙蓉，山下有人找你。”
　　妙蓉疑惑地看我一眼，还是捏诀下了山去，师父教了她瞬移之术，好想落泪，嘤嘤嘤。
　　师父道：“妙蓉天资聪颖，又知上进。”
　　我谄媚上前：“是吧是吧，我找来的。”
　　师父瞥我一眼又道：“他日你承师父衣钵，司掌命理，也应有这眼光才好。”
　　“……”我面上笑容落下来，揪扯衣角，不知该如何谈起祈衡一事。正纠结，却听师父一声叹息，我惊讶地抬头，眼见师父千年鲜有表情的面容徒添一缕感伤。
　　“师……师父……父，”我当即磕巴认错，“徒儿知错，可……可徒儿真心放不下祈衡的……徒儿有负师父重托……”
　　“……”
　　“徒儿自知有愧于师父，徒儿自……”我咬牙，“自断经脉以求师父谅解。”
　　“……”
　　“……”我全身颤抖，却是咬紧了牙运掌拍向额头。师父一挥袖凭空一道风打开了我的手。
　　我闭着眼，任凭师父发落。
　　师父道，“当年祈衡他明知你原身为水炎千燃却妄图引你成妖，引得天戒，这几百年来也算将功补过；为师父的本事你也学了七八分，以后还要勤学苦练才是。”
　　我睁开眼，眼前却是泪水模糊。
　　“上古仙妖本是一派相承，而今仙妖有别的说法自是谬论。”
　　我擦擦泪，果然又听师父道：“你将来可是要承我衣钵，独当一面的，却不能让他这么一直惯着你。先前不让你二人见面，也是这个缘由。”
　　“……”我笑笑，又掉下一颗泪，喃喃一句，“师父。”

　　“师姐，你从何处找的人，好生古怪！”妙蓉一脸怒容。
　　“……呵呵，”我干笑，“他说是你故人……”
　　“我自成灵到化形，只识得一位心善的老婆婆，却不知道这流氓姓谁名谁！”
　　他就是你的那位“老婆婆”，可我说不出口。

　　得了师父的首肯，我暗戳戳去找祈衡分享这个好消息，心下一动，我从怀里摸出一道法符，指尖轻晃，点燃了它。
　　待我落到昏惑的高堂座椅之上，终于轻快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