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国公主》寻凉

2、第一章：悬珠一笑且安国

　　夜色笼罩下的承翔殿是无法掩盖的金壁辉煌，殿前汉白玉丹壁上仙鹤欲翔，檐顶仙兽林立，殿内范金柱础，云顶檀木梁枋，鎏金盘龙藻井，一片灯火映得通明。
　　虽是见惯了大场面，却还是没由来地恐慌起来，步子有些发虚。随紧了紧臂弯里的烟罗，脚下踩实些，一步一步朝那个端坐在龙椅上一身明黄衣袍的帝王走去。
　　我欲屈身行礼，垂下的眸子刚好看到从群摆中探出的脚尖，细碎的流珠在灯光下熠熠闪烁。大殿之上安静得紧，文武百官皆垂首静默，唯闻自己的呼吸声无比清晰。
　　“嫣儿千里迢迢至此莫要跟姨父这般客气，尽管把这儿当家便是，若不然，就是姨父照顾不周了。”抬起头对上一双含笑的眸子，嵌在神姿刚毅的脸上，眉宇间自有一番浑然天成的神骨英气，虽已过不惑之年，却不见沧桑。
　　“赐座。”
　　身旁的那个男人有着让人自甘在他面前臣服的魄力，不知为何，我总想拿他和父王做比较。
　　“今日是为嫣儿设的洗尘宴，若有什么不如意的地方尽管说出来，莫让姨父不能尽好地主之宜。”
　　身旁的帝王始终面带微笑，我却依旧小心翼翼，一字一句思索万千，如履薄冰。帝王之家岂是能造次的，这里始终不是慕国，亦不会有人把我当做是受尽万千宠爱的慕国唯一的公主。我轻声回道：“嫣儿定当谨记姨父的话把这儿当家，断不会委屈了自己。”
　　有些客套的话还是要说的。
　　“宣礼乐。”
　　司礼太监的话刚落，一群衣袂翩然舞姬自殿外鱼贯而入。奏乐，起舞。抬皓腕，转明眸，如花般的婀娜女子，将手中的羽扇如朵朵红莲般绽放。转、甩、开、合，如龙游若凤舞。两旁紫衣绯衫的大臣倒是正襟危坐，时而举觞对饮，时而瞧向我这边。
　　“嫣儿，你父皇和母妃可安好？”
　　那个帝王慵散的斜靠在龙椅上，修长的手指把玩着白玉杯子。
　　“父皇一向安好，只是母妃的身子有些抱佯……不过，太医说已经好很多了。”来时太医确实是这么说的，可母妃的病似乎并未见好转，如今我又身在祁国，实在想不通母妃为何要在此时让我来看望姨母。
　　思及此，不觉颦紧了眉。
　　“嫣儿莫要担心，你母妃的病朕曾听你姨母说起过，朕身边倒是有几个医术甚好的太医，不若送与嫣儿可好？让他们为你母妃瞧瞧。”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我当即下座跪拜，“若能医好母妃，嫣儿定当感激不尽。”
　　我的跪拜在中途被拦了下来。
　　“呵呵，嫣儿还是不把这儿当家呢，叫朕姨父吧，这样亲切些。”
　　我满怀期待地看着那个给我希望的帝王，祁帝却不再作声，只是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深，我却有不好的预感。
　　“若朕能将你母妃的病医好，嫣儿会如何答谢朕？”
　　“当牛做马，在此不辞。”我满怀希望的看着那双含笑闪烁的眸子说出了我的承诺，这世上再没有比父皇和母妃更重要的人了。
　　“哈哈哈……朕怎么忍心让嫣儿当牛做马呢？嫣儿当朕是洪水猛兽吗？”
　　错！他比洪水猛兽还要可怕。
　　“若能得女若此，朕心甚安呐。嫣儿，朕可是羡煞你父皇了。”
　　衣袖遮掩下的手心里已是蓄满了汗。
　　“长德，拟朕旨意：容氏锦嫣，端娴慧至，孝善亲德，特封为我祁国公主，赐号安国。”
　　“是。”
　　“陛下不可。”
　　“嗯？”
　　一道凌厉的眸子扫向底下劝诫的青衣少年，那少年张口欲辩解，终还是低下了头，颓丧的回道：“臣僭越了。”
　　帝王杀伐武断，一语之间万千惶恐。我以往只在朝堂传里读到过，如今亲眼得见，心思忧虑不知为何。后来我终于明白，那叫帝王之气，承命天宇，力拔山河。而我父王，终究是如玉般温润。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下面震耳欲聋的高呼声把我从神游状态中拉了回来。高堂之上，万人礼拜，原来就是这个样子。看着下面诚恐跪着的众大臣，我有些迷惑了，我所生活了十四年的慕国，为何会和此处之景象差之千里？
　　祁帝依旧笑得那么高深莫测。
　　“嫣儿，发什么愣呢？”
　　“啊……”
　　走出承翔殿时已经是子时了，红袖抱着一件披风瑟瑟地站在浓浓的夜色中，见我出来，忙为我披上了披风。
　　“红袖，青衣怎么没跟你一起来？”
　　“皇上赐了锦绣宫，以备下香汤待公主回去。”
　　“公公不必再相送，轿子也回了吧，这月色正好倒也惬意，您回去照顾皇上吧。”我回身向送我出殿的公公说道。
　　“也好，皇上看到公主高兴，多喝了几杯，我让袖子带着灯给公主领路，老奴就不送了。”
　　旁边一个小太监立马提着灯走到了我们身后，我和红袖便随他一路走回了锦绣殿。途经各座宮宇，小太监便一一介绍，带着些皮话，逗得我和红袖笑意不断。
　　“呦，这大半夜的哪来的美人啊？”
　　“奴才见过大皇子。”
　　面前的人身着紫锦华衫，一脸的嬉笑顽劣，怀里揽着一个云鬓低垂的美人，浓郁的脂粉之气实在是让人喜欢不起来。如此轻浮之人我是不屑于向他行礼的，轻哼一声不理他。
　　“听说我那慕国的表妹到此还不曾得见，瞧这小脸生的，再等两年又是一个绝代佳人，呵，连身边的丫鬟都赶上本宫的爱妾了，美人，不如跟了本宫吧。”轻佻的用手指勾起红袖的下颚，我一怒上前一步把她的脏手打开，“表哥自重些。”
　　大皇子把微红的手背放到眼前晃了晃，色眯眯的笑道：“表妹让本宫自重如此美人面前自重的起来的还是男人吗？是吧心肝儿。”怀里的美人咯咯笑起来，嗔怒道：“讨厌”。
　　娇媚的嗓音让人直哆嗦，那人更是得意。
　　“哼！”不再听他的秽声秽语，拉了红袖绕过面前的两人向前走去，好心情一下子全没了。
　　“表妹慢走，改日慢慢聊哦。”
　　如此德行，真是有辱皇家颜面，身后还隐隐传来两人的嬉闹声，只得加快了脚步离去，身边的小太监也跟着小跑跟着，“公主宽心些，大皇子言辞轻佻奴才代为赔不是，还望公主大人有大量，您心内不爽尽管惩罚奴才便是，若不然就是奴才天大的错了。”
　　我气恼的是那人，又怎会牵就于旁人，这小太监诚惶诚恐，确诊是聪明伶俐。“你可知今晚殿中的青衣公子是谁？差不多刚成年的样子。”
　　“啊......哦......哦，那必是昭武校尉了，太常卿施大人的三公子，幼时做过六皇子的伴读，在朝中大臣的公子哥里出类拔萃，习得一身好武艺又有一副好相貌，为人刚正不阿，是不可多得的英年才俊，据说......”
　　“哎呀，莫非你家妹子看上他了”看他神采飞扬，忍不住玩笑道。
　　“公主真会说笑，奴才只是打心眼里佩服的很，而且，奴才没有妹子的，奴才的娘就生了奴才一个，奴才又......又......”小太监一脸窘迫和沮丧，我便不再想着拿他寻开心。
　　“刚正不阿么？他不敢谏言一点都不大丈夫。”我一点都没觉得那少年有袖子口中说的那么好。
　　“吓，哪个敢吃饱了撑得跟皇上作对，不要命了？”袖子对我的话万分不赞同，拿手横在脖子上比划着直摇头。嘴里喃喃的不知说着什么。
　　“红袖，你仔细瞧着，是不是和青衣脾性一样，还是他原本就是青衣假扮的？”万一日后两人熟络了，这日子就得更加有趣了。
　　红袖并未说话，只在一旁笑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袖子则在一边抓耳挠腮万分不解我们的哑谜。
　　那一日，注定会改变我的一生。安国公主？我又能替谁安国？祁帝说:帝心安则国安，国安则天下安。我不懂，只记得母妃在床榻上拉着我的手说，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一定要护父皇周全。保护父皇么好像我才是那个一直被保护的人啊。
　　母妃说如今天下三分，祁国和兖国最为强盛，而我慕国最弱，接着便是一长串的叹息。苏嬷嬷说：作为慕国唯一的子嗣，即便我是公主，亦该将国之兴亡系于己身。那本《朝堂传》便是她给我的，并让我向她保证不会告诉任何人，包括父皇和母妃。
　　一切的一切，日后自有定数我不愿再去纠结。而后来，我终究还是猜错了。
　　夜寂，风止，徒留一轮孤独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