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临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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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混乱的一天，四阿哥没了，凝馨晕倒了，一干人乱成一片。我看着眼前来来去去的人，福临大呼着抱起凝馨。姑姑眼中透着难以言语的悲伤，一颗一颗的捻着佛珠。我的灵魂像是抽离了躯体，只是站在原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直到苏嬷嬷轻轻推了推我。
“静主子，还是到东厢去歇歇吧。这里……哎”胸口像被钝器重重的击了一下，闷闷地疼着。许久才反应过来，那个孩子那个我抱过的孩子没了。姑且不说他是谁的孩子，他毕竟是一个小小的鲜活生命呀。要是我的孩子……我不敢往下想，胸口泛起一阵阵的凉。
“我的孩子呀，我要我的孩子”一声比一声凄厉的呼喊在这样一个雪夜显得格外的揪心。我从未见过这样的凝馨，无法想象那样一个温婉的凝馨怎么会发出如此凄厉的呼喊。可是，这声音现在听来如此的清晰。我能懂，所有的人都不懂，我也能懂。作为母亲，失去孩子的痛将是永远也无法遗忘的痛。她的孩子没了，那我的孩子现在又在哪儿呢？他还好吗？
“早些休息吧”一个温暖的声音响起。
我从思绪中回过神来，“陈恒，她还好吗？”
“你也听到了，不好”他依旧淡淡的口吻。“你怎么来了？不是告诉你，你的身子不能再受凉了吗？怎么总是不听我的话……”
“我没事啦，不用担心我”我摆摆手，让他放心。
“没事，没事你的脸怎么这么红”他说着快步走近我，接着一双凉凉的手触到了我的额头。额上突然一凉，反射性的后退一步。
“你在发热你知道吗？”他的声音中有了怒气。
“是吗，我没注意。”我讷讷的开口。
“谁让你来的？”帘子被掀起，吹进一阵风雪，随之而至的是一个清冷的男声。
“给皇上请安”有点晕，还好我立即撑住了旁边的桌子。
“都这个样子了，是谁让你来的？”身子忽然腾空，我被他横抱了起来，还来不及挣扎，已经到了床边。
“放开我”我低呼了一声，探头去找陈恒，屋里早已没了他的影子。
“说呀！”他的语气很强硬，似是很不想见到我的样子。忽然就很委屈，我也不知道这样大老远的跑来是做什么。他轻轻的把我放到床上，我转过身背着他，一滴泪不期然的滑落。
“你管我！”话一出口，立刻发觉失了言，听上去像是小孩子怄气。
身后传来一阵轻叹又似轻笑，“明天就回去！”
心中奇怪，这个时候了他怎么还会在这里。他是那么爱凝馨，那么疼四阿哥。
“你怎么……”
“不要说了，朕已经知道了。不要再说了，朕没保住四阿哥，是朕的错…..”眼前的他像只受伤的小狮子，不停的碎碎念着。
“我不说了。不是你的错，真的。”有些话是冲口而出的。
“对不起，我没有保住四阿哥…….对不起”他还是失神地说着。
“凝馨不会怪你的。不会的”不自觉的，手覆上他的手。
“不怪我，真的吗？还好，你没事。你不要有事。”他忽然抬起头，清澈的眸子里映出我的影子。他睁大着眼睛看我，目光中有失而复得的欣喜。四阿哥不是凝馨的孩子吗？为什么我会有事。他的意思难道是？不！一定不是的。那孩子我见过，他一定不是我的孩子！
一整个晚上我都在问自己，会不会？是不是？不是也不会。我确定，我肯定。可福临的担心又是因为什么？我想不明白，想不明白。早上醒来的时候，头还是晕晕的。
“把药喝了”陈恒冷冷的开口。
“等一下我会喝的”一大早我怎么喝的下。
“不行，要趁热喝”这个人就是这样。
“我说过我会喝的”
“你还说过你会听我的话，你听了吗？你还在发热你知道吗？”一声比一声大。
“好，我喝”咽下苦涩的药汁，我往门口走。
“你要干什么去？”
“我去看看凝馨”同为母亲，或许我的话她能听些。
“不行，你还在发热”
“我是主子，你是太医。”身上多了一件大氅，最后他还是妥协了。
轻轻的推开门，屋里很暗，暗的几乎看不清凝馨的表情。她静静的坐在小榻上，没有想象中的狼狈。她仍像往常一样，收拾的很利索。慢慢走近她，素白色的旗袍衬得她的脸雪一样的白。她的目光直直的看着某个地方，昔日水汪汪的眸子没有焦距。
“凝馨”看着她这个样子，我真的无法恨起来。这样的惩罚对她来说是致命的吧。
她没有理睬我，我又叫了一声。她的目光才慢慢移到我的身上。
“你来了”她的声音已经嘶哑，不复往日的清甜。
“你……”话到嘴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讲下去。
“我很好，你放心。我没事，真的没事”她说的那么淡定，但颤抖的声音已经泄露了她的心情。
“想哭就哭出来吧，不要忍着。”
“我真的没事。我想开了，我和四阿哥没缘分，所以他走了”她依旧在笑，看在我眼里此刻的她是如此凄美，像是梦里的人儿，仿佛一碰就会消失一般。
“……”她为什么总要在人前这么坚强，这么通情达理，这么善解人意。很累，真的很累，她不知道吗？
她姑且这样讲了，我真的无话可说。起身离开，她仍坐在那里微笑，她在想什么，在想四阿哥吗？
再见到凝馨已经是很久以后的事了，时间短暂又漫长，总是在不经意间悄悄流逝着。纱帐下那张苍白的脸庞，让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还是她吗？那个印象里温婉中透着骄傲的女子，那个才艺俱佳透着股子灵气的凝馨。不是了，都不是了。眼前的她仿佛一朵快要凋零的百合，生命的气息从她身上一点点的消逝。
“凝馨”我试探性的叫她。她木然地转过头，目光对上我的瞬间，她展开一丝甜甜的微笑，那个我熟悉的她似乎在一刻又回来了。
“凝馨，我来看你了”我下意识的小声说话。眼前的她仿佛惊鸿一瞥的仙子，下一刻她就会消失不见。
“你来了”声音很低很轻，风儿一吹就弥散开来，听的不大真切。
背过脸去，擦去眼角留下的泪，我重新展开笑容面对她。“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一夜未眠，被外面窸窣的开门声打乱思绪。穿起衣服出来，看到了厅中的人。他一身明黄便服，整整齐齐一丝不乱，下巴处微微泛青的胡渣和布满血丝的双眼都昭示着：他也是一夜未曾合眼。这样狼狈的他天还没亮就出现在这儿，一定是有什么事。
“朕……”他欲言又止。小七已经端上一杯热茶。他接过茶，只是轻啜再未开口。到底是怎样的事难住了他？
“请皇上直说吧，臣妾照办就是”我先开了口。
“不，不是。”他忙接过我的话。“是，是有件事……”
“皇上这么早来，不妨直说”
“凝馨她……想见你……”他还是开了口。
“好。天亮了我就过去”没等他说完，我应下来。
“你……谢谢”
“臣妾担不起”
“凝儿……”我一怔，恍然间以为他是在叫我。转念一想，福临怎么会这么叫我，许是在说凝馨吧。
“皇上放心，凝馨那边我会去的。皇上请回吧，要早朝了”
“朕……”他张了张口，还是什么都没说就离开了。
看着她我就忍不住眼睛发酸，几次背过脸去，还是扯不出一丝笑容。“我们聊点什么呢？”我努力的找着话题，看着她的眼睛我大概猜到她要讲什么了。“御花园的迎春花开了，特别特别鲜艳的黄色，等你把身子调养好了咱们就一起赏赏去”
“我身边的李嬷嬷做粽子真有一首，等端午了。不，什么时候有机会，我就让她做给你尝尝。”
“听说太后在北边又修了一个院子，让人种了好多好多的荷花，到了夏天一定是‘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上次我和玛法聊天，玛法还说好久都不见你去了。等你好了，可得赶紧去看看他，不然他要生气的”
“好久没听见你弹琴了，我记得你的字也写的极好。哪天还要请你指教一下呢”
我不停地说，不停地说，不停地笑，不停地笑。我怕我一停下来，就再也说不下去了。她只是看着我笑，那样温柔如水的眼神，那样安静娴雅的气质。末了，我真的无话可说的时候，她淡淡的开口。“谢谢”
“谢什么？”一颗泪伴着一句话低落，我尝到了唇边的咸涩。她艰难的抬起手，用帕子轻轻擦去我的泪。她依旧微笑不语，将帕子塞到我的手里。
“这不是……？”我看着手里的帕子，一阵诧异。久违的感觉涌上心头，这不是我很久之前在教堂掉的那个帕子吗？我记得很清楚，小七在帕子上绣了一个凝字。我细细地抚着帕子上的字，这么久了这帕子还保存的这么好，一点脏污都没有。可是，一个疑问袭上心头，这帕子怎么会在凝馨手里呢？
“是该物归原主了”物归原主？我还是没有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愣愣地看着她，那汪眸子里闪过一丝浓浓的悲伤。“这帕子是皇上一直收着的，进宫的时候他交给了我。他不止一次的说过，那个雪天里窗口的女孩真美，可惜他没有见到只是拾到这方帕子，但是他很感谢老天还是让他遇到了她。”
“他一直握着我的手，他眼中的温柔让我不知所措。那一刻，我才知道那个雪中的女孩在他心里有多重要。可惜，我不是他的凝儿。像有一把刀在心口不停地割。我嫉妒，疯狂的嫉妒”
“和他独处的时候，他总喜欢和我说教堂里的事。一件一件的，他竟然记得那么清楚，不过是些小事，他竟然能那么开心的笑，像个孩子一样。那一刻，他不像是个帝王，仅仅是个陷入回忆的痴情小子。”
“他喜欢叫我凝儿，而不是凝馨。后来，我知道了是因为那方帕子。是因为他心里放不下的那个人。”
“后来，他有一段时间愁眉不展，常常走神。我才慢慢承认：谎话终将是谎话，说了一千遍，说道自己都相信了，可他终究是一个谎言。只是，我希望这场梦永远也不要醒。我会努力，尽一切可能的努力”
“他知道我有孕了，很开心但不是我要的开心。他仍旧若有所思，仍旧愁眉不展。他对我很好很好，几乎宠到极致，可是我却觉得他的心越来越远。我终于承认，有些事不是努力就可以成功。我恨，我恨他心里的那个人。”
她自顾自的说着，我渐渐的明白些什么了。她的眼中有浓浓的哀伤。骄傲如她，外表娴雅其实处处争强好胜，她怎么可能不恨。
“他很喜欢四阿哥，想要封他为太子。我很欣慰，我几乎相信他是爱我的。只是后来……”
她说到这，忽然呜咽起来，不停地重复着后来，却再也说不下去。我知道她又想起了四阿哥，所以心中悲伤。我抚着她的背，试图安慰她。
她抓住我的手牢牢不放，泪水湿了整个脸庞“娜木钟，我对不起你，我真的对不起你。我偷了你的幸福，更……我不是人，我永远也原谅不了自己……一切都是我的错，和皇上无关……求你别恨他……我来生……”体力不支，她晕了过去。
回忆一点点的打开，那样一个大雪天，我在教堂的窗口看书。忽然听到脚步声，我一惊躲到了一排书架的角落。接着我看到一双皂靴，听到一个男人和玛法的交谈。那帕子就是那时掉的。难道？一切忽然清晰起来。是福临，见到我帕子的人是福临。那后来进来的那个是？“凝儿，我好高兴这次我比他先发现”脑中忽然闪出博果尔的一句话。
天意弄人？真的是天意弄人！他们都注意到那天的我，却都误认为是凝馨。凝馨错嫁了博果尔，而我阴差阳错的进宫。一切都错了，都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全部都是错。老天，为什么要和我们开这么大一个玩笑呢？！
眼前的人儿幽幽转醒，她的眸中还是盛满了悲伤。
“不要想太多。你很好，琴棋书画什么都好。皇上是爱你的，我看的出皇上是爱你的！”我急急的安慰她。
“不”她笑着摇摇头“我是什么都好，因为我什么都努力的想要做好。但是皇上不爱我，我只是个影子，你的影子。我真傻，真傻，以为只要争取就会有幸福。结果……连博果尔爱的也是你。从掀开我盖头的那刻起，我就知道他爱的人不是我”
“我好羡慕你，真的好羡慕你。所有人都以为他们兄弟二人爱的都是我，我拥有了万千宠爱。他们都错了，都错了……”
“其实，你错了……凝馨，你知道吗？博果尔真正爱的人是你不是我”我笑了，看着愣在那的她笑了。
“心思细腻的你就没有一丝一毫的察觉吗？其实，很早之前，他就已经爱上你了”
“我？我？……”她哭了，在我的面前嚎啕大哭。
作者有话说
第95章 临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