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往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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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凛冽，十里肃杀。
我拍了拍大白的头示意它收一收身形，大白从喉咙里低低地发了一声，似乎甚是不满又要折损自己的形象，勉勉强强将自己化作人间的老虎模样，我本想叫它再化成猫儿大小，但看它那瞪圆的珠子似要喷火，遂打消了这个念头。
天上还有众神仙在，它还算心甘情愿，如今到了人间，我这傲娇的白虎便如何都不肯折了自己的颜面了。
我叹了一声，甚是悲戚的开口：“想我一个人孤苦伶仃也就罢了，如今连你都不肯听我的话，天大地大，竟没有一个人关心我了。”
白虎听后翻了个巨大的白眼，“那我化成人身关心你可好？”
这样的话本该无比温暖人心，可从白虎嘴里冒出便委实有些阴寒，我连忙服软：“不敢不敢，这样甚好，甚好……”
这边一人一虎正在互相瞪眼，那边一个小厮快马加鞭赶上来冲我拱手说道：“先生，相爷嘱托我给您送来这柄赤宵宝剑，望您能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我讪讪地接过，正要回一句“代我谢过相爷”时，那小厮又将将地开口了，神色还颇有些不好意思，“咳，那，那剑上系着的合欢穗乃我家小姐亲手所制，希望公子能随身携带，也不免我家小姐相思一番。”
听完这话，我是愣在原地半晌不得动弹，而身旁的白虎早已转过身去背对着我笑了起来，当然它的笑声在旁人听来就显得有些惊悚，那小厮吓得连忙勒紧缰绳，“小的话已传到，先生就此别过。”
我甚是木讷地目送那小厮离去，见白虎还在笑，忍不住踢了它一脚。
说起这相爷千金，真是一言难尽无奈事啊。
当时我跃下跳仙台时还特地选了个偏僻的山野丛林处，俗不知这山野丛林处贼寇甚多，是以我跃下便砸晕了一名贼人，好在及时发现，我连忙收了些力道，正在我为没有砸死人而感到庆幸时，不远处传来一阵娇呼，连带着清脆却又有点慌乱的“救命”声，我循声而去，看到一群贼人围着一辆马车，马车周遭的人不是已死便是重伤，一片惨像，而一位佳人跌坐在马车中，车帘已被贼寇挑走，露出佳人姣好的面容和婀娜的身段。
我摇了摇头，本不欲多管凡事，可我总见不得弱者被欺凌，美人惜美人之心一起，便顾不得那么多条规，出手救了佳人一把。
可惜我虽自认为是美人，佳人却视我为英雄，连带佳人的侍从们也都认为我乃乱世中一枚勇将，男人中的真汉子。
事后我无限悔恨，不该图方便在下界时化成男身啊。
“启禀相爷，这位公子当时手起即落，那些歹人们顷刻间人头落地，血溅当场，事后又亲自护送尔等回京，真乃壮士也，吾等佩服之至。”
……我明明只是用手斩晕那些人，哪里来的人头落地，血溅当场啊？话可不能乱说啊这位壮士，不然我可要遭天谴的啊壮士……
“是的相爷，您没瞧见当时的场景，真是说时迟那时快，若没有这位公子相救，不仅尔等的性命不保，就连小姐的清白也……唉，想起来就相当地令人后怕啊，若没有这位公子，吾辈只怕已在阴曹地府……”
“相爷！我当时看见这位公子从天而降！周身萦绕紫气，定是上天派下来的贵人啊！并且他身边的这只猛虎定不是俗物，若有这位公子相助，降服那梼杌指日可待啊！”
听了半天总算听到一句有用的，“你说那梼杌是在何方？”
座上的相爷一听我这话就连忙起身问道：“英雄知道这孽畜？”
在他问话时我已经心中计较片刻，遂拱手道：“不瞒相爷，我乃崆峒山上玄真大师座下大弟子，此番下山便是为了降洪荒凶兽而来，这梼杌乃是四凶之一，为免天下生灵涂炭，还望将凶兽所在地告知一二。”
其实我鬼话连篇，编的谎言连我自己都觉得蹩脚，然而这相爷听了倒是很受用，一副果真遇到高人的样子，他拈须而笑，从座上疾步走下来，双手紧紧握住我的肩，朗声道：“壮士不仅搭救我儿性命，还肩负解救天下苍生之重任，吾不胜感激，待我禀明圣上，封壮士为将军，如何？”
我连忙摆手，弯腰作揖道：“相爷好意在下心领，可吾乃修道之人，浮生名利是半点沾不得，否则便有违天道，降伏凶兽乃在下本份，相爷无需感激，只需指明方向，让不才前去早日将它收服吧！”
这些繁文辱节下来，我真是身心俱惫，再这样客套下去，只怕我要化身炎龙朝每人喷一个火球了。
好在最后总算是脱离苦海，奔向另一个火海。
我当时只顾着与厅上各位壮士豪情壮语，所以对于那相爷千金如何挑起门帘偷望我并将私情定在我身上，我是半点不得知的，眼下我正瞅着那精致的合欢穗在剑柄下晃来荡去，眉头皱得可以拧出水来。
凶兽所到之处，祸患连连，瘟疫横生，非人力所能制服，我实在好奇到底是何方神圣将这上古凶兽引至人间，又到底是何目的。然而眼下却不是思考这些问题的时候，我闻着风声，簌簌之声宛如急箭，又有“咚咚”澎湃之音不绝于耳，远方似有庞然大物将要接近。
我连忙连同白虎一起卧倒，伏在草丛中眼观八方，白虎粗重的鼻音显示着它的兴奋与紧张，我按住它的头，“大白，淡定。”
可白虎却丝毫不听我的指挥，在那梼杌奔腾而过时也一跃而起扑上前去，我定睛一看，这梼杌形状如虎般大小，毛长二尺，人面虎足，猪口牙，尾长一尺八丈，长相十分凶恶，我有些担心白虎不是它的对手，正要施法术时见到白虎从那梼杌爪下用口衔出一个人，白虎将他抛在地上，我分神照看了一眼那个被白虎救出的人，就让梼杌给逃了。
其实我也没有十成的把握可以降住它，必要时我甚至想好要变回真身与那凶兽厮打，我就不信烤不焦它。
可眼下这梼杌既已逃脱，我也无可奈何，只得前去照看那个浑身满是血迹的孩子。
这约莫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公子，白虎一向是骄傲的性子，能叫它救下人来想来这孩子的身份定是不凡，我望向白虎的眼神多了几分探究和玩味。白虎是四灵之一，是品性仁慈、妖力强大的生物，谙悟世理，通晓天意，可以聆听天命。莫不是它先前的兴奋与激动是因为这个小公子？
我掏出身上所带的药丹将它缓缓放入小公子的口中，再略施法术教他咽了下去，不多时，这小公子便转醒了，纵使他满脸血污，但一双眼睛倒是澄澈透亮，一望便知非池中之物，一旁的白虎竟伸出舌头亲自为他将身上血污通通舔尽，然后再温顺地趴在一旁，在我看的眼珠子都要掉下来时，这位眉清目秀的小公子开口了，“姐姐。”
这声姐姐将我活活从刚才的震惊中拉出来，没多久我又掉入另一个震惊当中。
爹爹只生了大哥二哥还有我，哪里又多出一个弟弟来？莫不是我爹爹的私生子？
“你你你为何叫我姐姐？”
唇红齿白的小公子闻言难过地垂下脑袋，嗫嚅道：“原来姐姐不记得我了……”
他说完这话后我便抖了一抖，这话听起来衬得我像个负心汉，一旁的白虎果然也用埋怨的眼神将我看着，我一时无言以对，只得愣在那边。
好在小公子通情达理，接着解释道：“姐姐还记得昆仑山的白泽吗？”
白泽也是上古神兽之一，通体兽毛雪白，通万物之情，它知道天下所有鬼怪的名字、形貌和驱除的方术，所以当初爹爹曾经将我送去昆仑山学习了一些时日，说起白泽一族，我就想起了墨言。
我至今都难以忘怀初见墨言时的惊艶。
刚入昆仑山时我并没有马上见到白泽一族的族长，在我印象中，任何一族的族长都必须是年长又有威严的，像天君，像爹爹，他们都很容易令人信服，然而我听说白泽族的族长自出生起便体弱多病，药石无灵，虚弱得很。爹爹私下里曾同我说过，白泽一族有着和我们龙族一般的神力，并且又通天下鬼怪之事，对于已经习惯位居首位的龙族来说是个颇大的隐患，因此被定为白泽族族长的人选自打娘胎里就必须服用一种可以削弱神力的药物，但这种药物其实对于娘亲来说是最为致命的，大多哺育白泽下代传人的母亲在生下孩子后便会仙逝，我认为这实在是残忍，然而爹爹却说万物都有其生存规律，若轻易打破这制衡，天下则乱。
有了这番背景了解后，我内心对这白泽族的族长是颇为同情的。是以第一眼见到墨言时全然没有将他视为一族之长的自觉，也所以才会觉得惊艶。
首先，我见到他的时候他并不是化为人形状态，而是原本的兽态。
在我们龙族，轻易不能让他人见到自己的真身，我的真身也就爹爹，大哥二哥和轻宁见过，所以我见到墨言的真身时震惊了不止一下下。
当时他立于山巅之上，适逢太阳初升，衬得他的雪白毛发闪光熠熠，他的身躯虽不庞大，然而四肢却修长有力，其中一只前肢微微向前倾，绮丽的双角沐浴在阳光中，蓦地，他转过头看到我，一双墨绿色的眼睛波澜不惊，似看穿一切，然后慢慢地向我走来，优雅大方，白色的兽足轻盈踢踏，淡然中透着一股神圣不可侵犯的威严。
我最先爱上的，便是墨言的真身。若他知晓真相，定会万分后悔。
如果墨言最先让我看到的是他化成人身时孱弱的病态，兴许我不会对他有一丝一毫的兴趣。
然而我最初看到的他的模样，便是那睥睨天下的傲世气概，仿佛天生的王者。
所以在他自断犄角时我才意识到那个即使外表孱弱但内心依然十分强大的他，被我亲手杀死了。
那时他手捧自己的断角，原本美丽的一对犄角变得触目惊心，我的眼里血红一片，在一片血红中他咬着碎牙说道：“玲珑啊玲珑，我这一生，最后悔的事，就是遇见了你。”
自毁双角，等于自伤元气，墨言原本身体就不好，再元气大伤，我怕他支撑不下，便强行将自己的元丹提出来渡他修为，因此也折了我五千年的道行，而当时，我不过才七千岁，是以在九千岁时能降服白虎是我觉得最不可思议的事。
当时墨言很是抗拒我的援助，我几番辛苦才将他救了下来，可他恢复清醒后对我说的第一句话便是——墨言有生之年，都不想再见到三公主。
“姐姐？姐姐，你还记得吗？”
漂亮的小公子将我从思绪中拉了回来，我冲他勉强一笑，刮了下他的鼻子说道：“当然记得，白泽的二少主，族长墨言的弟弟嘛。”
小公子眼睛一眨一眨，“那姐姐可记得我的名字？”
我顿了顿，许久没让自己想起这段往事，一时倒还真想不起来。
小公子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说道：“沐华，姐姐，我的名字是沐华。”说着又拉着我的手，在我手心里一笔一划地写道：“如沐春风的沐，韶华易逝的华。姐姐可记住了？”
我禁不住笑了一声，“你这小鬼头倒是特别，前面的‘沐’字解释的好好的，为何这‘华’字要给它安个这么悲凉的名头？”
俊俏的小公子竟然将手伸向我的头，缓缓地拍了拍，“沐华只是想姐姐明白，人生有悲有喜，悲欢离合经常在，佳人笑颜却难求。”
我本来被他这一拍差点要拍下泪来，可他这后半句委实把我逗乐了，我摸摸他的头感慨道：“当初你还是个蹒跚学步的小童子，如今也长这么大了，都会哄姐姐开心了。”
“对，姐姐当初还说要生个像我一般可爱清灵的孩子，姐姐可还记得？”
当然记得，可惜往事俱矣，良人已不复相见。
突然忆起一事，连忙问道：“沐华，你何故会在那梼杌手上？”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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