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第 1 章 ...
-
【立冬】
我是吕云。
一个月前,好友白东秀将剑送入我的胸膛,为此我足足躺了一个月。
一个月后的现在,已经是十一月份的寒冷季节了。
我始终没见到白东秀,虽然当我一醒来就叫他的名字,那时至善小姐看我的眼神很奇怪,好像我说了什么大不了的事。
我问她白东秀在哪里,他是心怀愧疚才不敢见我吗?
小姐默然看了我半晌,突然大哭起来。
这是怎么了,我不是没事了么。我安慰她。
白东秀的那一剑很险,至今那撕心的痛觉仿佛仍在,幸好,我活了下来。
许是上苍眷顾我,虽然当时伤势凶险,现在除了精神上的疲惫,已无甚大碍。
关于白东秀这个人,我以为他愚蠢伪善,这当然是曾经被称道为单纯善良的特质。
他不理解我的想法,只会说一些无用的话。不可否认这偏偏是我的软肋,他说他等我,于是我回来了。
我想我并不怪他,可是他对我避而不见。
白东秀去了哪里?
他呀…他和至善小姐的商团出海去清国了。
去做什么?我没有问,因为周围人的态度也暧昧不清。
这并不能解释白东秀从我醒来就不见踪影,但是好吧,准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我直觉他们瞒着我什么,萨摩和珍珠面对我时都目光闪烁,也问不出个所以然。
我不是多话的人,既然他无法面对我,也不必强求。
现在的日子平凡、安适,一切尘埃落定后的美好真是我从前想都不敢想的。
不过,就是不见了白东秀而已。
没关系,我想,没有他的日子,我一定也照样能过得好好的。
吕云亦可以拥有美好的生活,我必须证明给自己看。
现在我拥有了亲人,还有朋友们:萨摩,张大婶,珍珠,美淑,还有础立。
一笑泯恩仇淡去前缘,我们仍如家人一般生活在一起。
从前的兄弟偶尔来看我,聊聊过去的岁月里的荒唐,其乐融融。
如果不是站在阳光下,我兴许不会想起白东秀这个人。
他已在我的生命中用独特的方式销声匿迹——哦,当然,还有一件事,我有了个小徒弟。
朴申泰,是当时我与白东秀一起遇到的,我还记得自己捡起剑放到那孩子手上,他的眼神像极了年轻时的我们。
我常教导他,止戈为武,这才是武道。千万不要,千万不要重蹈覆辙——
不过万幸,我们有个好的结局。
我爱看申泰习武练剑的样子,那精神气儿十足虎头虎脑的小子有趣极了。
一拳一脚像模像样的,有时候不服气又被我用木剑轻易撂倒恨到牙痒最是怒不敢言,不知怎么我爱看他吃瘪。
那一片我们初遇的秋草已经黄透了,小家伙儿被半人高的草埋下半个身子,磨着牙看我说再来。
我淡笑着绕过他不快的木剑,打定了猫捉老鼠的主意。
“哎呀…”忽然脚下一崴,我忙不迭后退两步,正好被他的剑夹在脖子上。
“师傅,我赢了。”小家伙趾高气昂的,抬着下巴一脸骄傲。
我纳闷这儿什么时候多了个不矮的土丘,坏了我耍人的计划。
不过这茬很快被申泰再度袭来的剑锋略了过去,我在心里懊恼自己怎么这么纵着这小祖宗了,明明应该更不苟言笑一点才是。
心里琢磨着再过个把月,便送这兔崽子去壮勇营好好历练一番。
【大雪】
是真的下雪了,天气倒不是很冷。
白色的梅花上沾了雪,看上去倒像簇簇梨花了。
我向手心哈一口气,呼出一团白雾。
“冬天了啊——”
“是啊,”美淑正在院子里晒着被子,一点一点地将被褥展开晾好,阳光将少妇的脸映得剔透。
“难得的晴天呢,得多晒点被子,免得到时候冷着你。”她冲我做了个鬼脸,这么多年不减娇憨可爱。
“唔,是吧,”我点头顺势道,“对了我这儿的确有件衣裳破了,不过大抵缝缝补补还有得用。”
“哪儿呢?”美淑拍拍晾好的被褥,“我可就是天生劳碌命,为了你们这群断手断脚的男人——”
衣柜有点乱,我怎么也翻不到那件上次穿着觉着小好多又舍不得扔掉的衣服,或许是因为少年时的回忆,我格外怀旧。
从最里面瞄到一点灰蓝的料子,我用手向外一扯,却没想到嘶的一声。
“啊…”心疼地看着手上的半截袖子,居然没把握好力道,“破了呀……”
“走开走开,这是女人的活儿……嗯,你怎么?”美淑正想推开我,忽察觉我面有异色。
“不,算了。”我摇头,“不用补了。”
我把衣裳的残余部分抽了出来,仔细地叠好。
“大概是人老了,看到从前的东西总有点感伤。”将被撕下的半截袖子按着撕裂处放好,就待放回衣柜里。
“哎呀——”美淑忽的蹭过来,我察觉少妇的脸不再像刚才那样盈满幸福,反而是有点慌张的,“你才多大就嚷嚷着老?这衣服还能穿,不用丢了,你还信不过我的手吗?”
“当然不是,”我看她熟练地一针一线将袖子接了上去,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滋味,是酸涩的。
就好像从前的日子全部回溯,那些好的坏的,苦的乐的,哭的笑的,都历历在目。
现在这样的日子,多么不容易呀。
在这样的气氛下,嘴巴不再受自己的控制:“白东秀,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我问出了心底的那个问题。
我以为坦率真诚的美淑不会说谎,然后那瞬间她灵巧的手一抖,我看见微小的红从她指尖渗出。
“呼——”她咬着手指含糊说道,“会回来的,会的…嗯,大约,明年春天?”
“嗯。”
十二月的朔风吹着白雪,卷起满地飞花。
我拖着下巴想,我等那个春天,等他。
【惊蛰】
春雷轰轰不仅惊醒了睡着的虫儿,也把我从梦乡里震醒。
我睁着带倦意的眼睛看着房梁,我记得小时候我也干这个,唔…和白东秀一起。
那时候睡着能够很安心,虽然床榻又矮又窄,一直不灭的火炬也影响睡眠,但大约因为和想要在一起的人在一起的缘故,就是可以碰到枕头就睡过去。
想要在一起……
我又想起那个胆小的家伙了,忽然很想见他。
不早了,早就过了从前应该习武的时间,我挣扎着从床铺上爬起来,我想最近我一定是生了什么病,总是精神不济,应该说从很早以前就开始了,白日里渴睡的像晚上没有睡过一样。
我是不是快死了?
要是那个家伙,那个家伙到我死了也没有来的话…啊,那下辈子就一定不要再见了,让他当缩头乌龟去!
这样想着,动作一顿,因为胸口骤然发痛,旧伤复发一样。
不过一阵,很快就无恙,我寻思着找医馆再开几贴药。
推开门,今天的天是阴霾的灰色,我不喜欢灰色,当然包括一切黯淡的颜色,因此我从没有黑色的衣服,我的生活不需要那些。
脑袋发胀,天马行空地乱想着,我敲响了隔壁的门。
“萨摩,早上好。”
老人的表情滞了一秒,随即摇头,“早什么呀,快中午了。”
“哦,”我颔首,“是…么……”
脚下不稳,眼前也有点发晕,扶了一把门才站住。
“唉你,你这臭小子…唉不是,你怎么了?”
“唔…”我眨眨眼看老人手足无措的样子,卖关子一样慢悠悠地说,“头有点昏。”
看着他气结的样子,努努嘴让他不要声张:“嘘,我不想让大家担心。”
“你这个样子怎么不叫人担心!”不知道这句话哪里触到萨摩的怒点,总之他爆发的我有点莫名其妙。
“我哪有啊…”
萨摩叹了口气,以为我不知道一般抹了把眼睛,但我分明看到他的眼眶是红的。
秘密,又是秘密。每个人都不说的秘密。
怠倦的感觉席卷而上,我不耐于这样永远蒙在鼓里,却也懒得再去探求。
就这样吧,就这样。日子不过一样地过,多知道和少知道又有什么区别。
这样的结果是萨摩将我搀回了房里,反复叮嘱着一些穿耳而过的话,随后请来了大夫,诊脉半天也只是身体疲惫,睡眠不足,气血皆空,好好休养这些老生常谈。
我掏了掏耳朵,木然地点头又点头。
是胸口痛啊,你们都不懂那一剑刺得有多么重。
迷糊中我想,我明明睡得有够多了,怎么还是疲惫不堪的,莫非真是要死了?
这想法一下惊醒了朦胧的神智,这可不行啊,春天快要来了,生命才刚开始复苏……
我现在是什么样子呢?忽然很想看看,记忆中自己的脸模糊浅薄。
或许我需要一面镜子,人总是需要一面镜子的。
而墙角那陈旧浑浊的铜镜上挂着抹布,覆满尘埃的灰。
这冲动一闪而过,最后我只拉过额前的一绺发丝,不再柔顺漆黑,发尾有些枯燥发黄甚至卷曲。
我将头发卷了几圈在手指上,很快他们不堪重负地被扯了下来,再然后大夫的絮絮叨叨和萨摩的点头称是萦绕在耳边,不久又开始昏昏欲睡。
最后大夫走了,我隐约看到萨摩一双闪着忧愁的眼睛,眼角的周围斑驳如蛛丝。
“唉萨摩,”我想我是确实说了,“我的心好痛……”
是真的痛,我揪紧胸口,曾被剑洞穿的地方痛觉丝丝缕缕若有似无,像千万只蚂蚁缓慢地爬上心口,张开嘴巴噬咬。
这天我做了个梦,亦有一年惊蛰,春雷阵阵,大雨未期。
与你策马共骑,马蹄踢踏碎了细密雨点,淅淅沥沥,全部洒在了少年的心上。
羽箭射出时屏息的紧张在浓烟升起时化为欣喜,互相拥抱的体温沁入四肢百骸,股股渗透的热流捂暖了疼痛的心脏。
我不想再想你了,白东秀。
你看,我不要想你了,没有你,我也能好好地活着。
醒来时,只有我紧紧地抱住了自己。
鸡鸣五更,少顷,旭日东升,已是一昼夜。
【芒种】
这个季节总是很繁忙,人们弓着腰忙着收割忙着播种,大地都派发出一番崭新的气象。
烈日高挂,蝉鸣噪噪,此时唯一无所事事的,就是我了吧——哦,我想起了我的工作,当个好师傅。
今日是壮勇营难得的休假,朴申泰小崽子驮着大包小包衣锦还乡,对于我过早地把他送走这件事哼哼唧唧闹了半天别扭。
“唉,”我推他,“让我试试你的身手。”
小崽子哼了一声,眼神却发亮。
我心中暗自叹息,又一个武痴。
来到了那片我们惯常用作习武场的原野,小崽子的眼睛里喷出浓烈而真实的斗志。
“师傅,你最擅长什么武器?一并使出来!”
我哂然,倒是会蹬鼻子上脸,不假思索:“当然是双刀。”
“师傅?”申泰撅起了嘴,“你耍我哪?你腰间可就缚着一把刀!”
“你开什么玩笑?”我一惊,下意识摸下腰间,握住刀柄,确确实实的,熟悉的质感。
只有一把刀。
响亮的惊雷劈下,我怔了怔,直到那小崽子再度开口才有所回神。
“师傅,你是最厉害的人吗?”
“你说呢。”
“确定?”
“嗯。”
“真的?”
“废话,你想干什么?”
“又骗人!”这孩子几乎有点气急败坏了,“那么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的另外一个叔叔比师傅怎么样?”
“唔…你是说他?”脑中勾描出白东秀的脸,竟有些不清晰。
“当然是…我啊,他是个万年老二。”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已然离去几个月的心悸骤然袭来,胸口的疼痛似曾相识,有如被一把剑狠狠贯穿。
自初春那次大病后,我已许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
就像是失去了什么一般噬心的难受,点点滴滴麻痹而痛苦。
“我真的没骗人,”证明似的想去够肩后的双刃,只是虚抓,虽然这样,但我确实没有说谎。
只是那两把古朴又锋利的刀放到哪里去了,竟一时想不起来。
小家伙显然是不信的,他被我的劣迹斑斑所激怒。
“哼!”一把把木剑扔得老远,“才不像你说的那个样子!大骗子!他一定比师傅厉害,我不要你教了!”
这么大的男孩子还闹别扭真是不像话,我有心叫住他,张了张口却只捂住了胸口。
“白东秀…”一片雾蒙的怔忡后我只叫了这个名字。
很久没有想起,却也没有忘掉。
白东秀。
你什么时候,才能面对我?
【白露】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
酷暑已去,便是当要转凉的时候了。
我坐在窗边发呆,九月份,我隐约想着一定有件很重要的事情。
窗外的一隅天际雁群飞过,默默数着。
‘一候鸿雁来,二候玄鸟归,三候群鸟养羞。’
门前的落叶树油绿的叶子还来不及往下掉,我亦来不及想起什么,就候到了一个不速之客。
女人小步踱来,黑的发红的裙白的脸,羡慕的对比。
有客人来了。大家几乎是尴尬地说。
我想我是能理解这尴尬的。
记忆里的一些事情不知何时已经单薄,此时我生涩地吐出那个字眼:“九香。”
珍珠毫不避讳地附在女人耳边说着什么,之后九香的脸色由愤怒变为古怪,她的眉头紧蹙着,看着我,甚至不像在看她的天主。
真奇怪,她们的关系什么时候那么好?
“没有想到是真的,你…”一旁的珍珠掐了她一把,我看得分明。
女人将话咽了下去,垂下眼帘遮去情绪,再抬眼时已是一片平静。
“秋天到了,我此次来,主要是想取回一样东西。”
“什么?”
“那个。”女人素手一指,那是我的床头,床头上有一个不小的坛子。
“你要那个做什么?”不知为何我的心紧了一紧。
“别…啊,我自有用。”一个音节吞掉一半,我对她的话将信将疑。
要知道,我早就不喜这女人的自作主张。
“那是我的东西。”因此我的拒绝顺理成章。
她没有反驳,只是唇角一挑,细细勾描的唇线显出一些讥讽来,“你知道那里面有什么吗?”
“我怎么会不知道,是……”
我竟然无法回答。
竟然。
霎时间我感到凉意从指尖渗入,让身体都僵硬无比。
“那是我的东西,很重要的东西。”
我走了几步将坛子抱在怀里,沉甸甸的。
我知道它很重要,真的很重要。
然而我不想打开,也不需要知道。
就算是这样,不惜生命我都不会让任何人再夺走。
女人的指甲揉碎了花红的裙子,到最后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她的眼神让我觉得可怕。
有什么东西快被揭开了,可是我只想着,我是前任天主,她怎么敢这样对我?
女人走的时候,依旧踏着那条羊肠古道而去,雁子从她头上的天空飞过,我眯了眯眼睛。
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
每年都是这样的,秋天要来了。
虽然我等的那个人失了期,可是听说,小姐的商队也快回来了。
【霜降】
天气渐冷,草木黄落,渐有霜。
我总算想起来,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不过我的生辰快到了。
我当然不期望任何人的祝福,不过有一个人——白东秀。
总是不死心期盼着的我,仍不知道他是否会回来。
已经一年了,当是很久很久,再多么深的不原谅,也应该被时间磨平。
原谅?其实我从不曾想过,唯一对他说的话,只有感谢。
至善小姐回来的那天浩浩荡荡,人马众多,可我欲穷千里目,望不见一个白东秀。
心里渐渐失望,我问至善小姐他去了哪,她微笑了一下,目光有些惋然。
“因为延误的问题,还没有回来呢。”
“是么,”我浅笑地摇摇头,并不相信,“欢迎回来啊,小姐。”
不过是不回来而已,又有什么好失落的?
坐在庭前,冷冽的风拂过,满地的碎叶飒飒地响。
真碍眼。
我找了把扫帚,将他们全都扫作一堆。
屋里人的谈话避之不及,这得怪我过聪的耳力。
“小姐啊,听说你这次回来,带了一批清国的琉璃镜。”
“是呢,清国果真不同,与我们这里相比更加繁荣,那镜子也好,澄透清楚。”
“是嘛,我要一面,价格嘛……”
我暗自笑了笑,女人总免不了对镜贴花黄的爱美之心。
“不过货物还在延误的船只上,最迟明晚就能到达。”
延误?
蓦地心里涌起希冀,莫非是真的吗?
我不动声色,静静扫完一地落叶,心里却不复平静。
晚上我睡得很香,又开始做梦,这回梦里的是清国,繁荣的国度。
我与你携手喧闹街市,踏遍杨柳河畔,纵马天地山川。
‘云儿呐……’
‘白东秀。’
回首。
你的笑靥如旧,温柔如旧。
你去了那个地方呀。
醒来时望着千篇一律的横梁,嘴角不由扬起。
人有了希望,就会开始等待。
【岁末】
白露凝霜的早晨,我怀着期盼的心情睁开双眼。
有些冷,是因为我没有盖好被子。
有些乏力,是因为没有睡好。
可这都不影响我的期待。
就算心口那一处不断抽痛着。
我一动,才发现自己双手中的物什。
左手是一张破碎的布条,上面用歪扭的字写着:
生辰快乐,云儿。
无法抑制地笑出声来,这家伙呀!
右手握住一把形状古怪的东西,长柄圆面,唔,我猜猜,这是来自清国的琉璃镜。
做工精美,镜面光滑。我欣喜地抚着镜子,把玩了片刻,将它竖了过来——
咣当。
镜子掉在地上,映着小小窗户透出的光,镜面碎了,裂痕宛如无法跨越的鸿沟。
镜子里的那个男人,有一张刚毅的脸。
没有熟悉的,鸦羽一般的发,清冷的眼睛,俊秀的五官……
不再相信镜子,只是看着自己的手——粗糙宽厚。
因为声响引来了人,女人推开门,漏进了万顷天光。
“小姐……”
那声音熟悉又明朗,低而嘶哑,却惊醒了记忆中蛰伏的光影。
你是因为心怀愧疚才不敢见我吗?
白东秀,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他去了清国。
萨摩,我的心好痛……
春天……
白东秀,你什么时候才能面对我?
我可以好好地活着,最想要的生活……
我不想打开,也不需要知道……
听说你从清国带回了琉璃镜,映得清人心。
我等了你很久,一个春夏寒暑,一季荣华凋敝。
白东秀。
‘云儿…’
‘生辰快乐呐。’
小臂上凉凉的,是因为袖子上少了一块。
从不曾提及生辰,那样被认定罪孽杀星的日子,如何庆贺。
所谓再生,不过破而后立,破而……
“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没有回答,女人身着缟素,白得刺目。
再度拿起那一面破碎的镜子,里面的脸那么清晰。
一寸寸抚过,散乱的发,飞扬的眉,不羁的眼,高挺的鼻,紧抿的唇。
紧抿的唇,下垂成一个悲哀的弧度。
“小姐…”
垂下手,亦放下无谓的虚妄。
破碎的镜子映不清滴下的液体,咸涩透明。
“白东秀,回来了。”
如果我承认了我,那么你便不复存在。
如果你不复存在,那么我愿意成为你。
原来我终不是我。
‘云儿啊……’
‘不要死,不要死!’
‘你在哪儿,云儿?’
‘宁愿在烈酒中梦死醉生,也不愿意面对……’
‘双刀被葬入棺木,衣冠冢没有名字。’
‘那晚白东秀亲手点的火,将那人燃成灰烬,再一点一点收集起来,放在床头。’
‘在第二天的晚上,笑得眉眼弯弯的白东秀问柳至善,云去了哪里。’
‘清国,是清国。女人说着,双眼忍不住落下泪来。’
无法原谅,无法原谅白东秀的无知伪善。
自欺欺人的谎言,可以骗自己多久?
我想一辈子,我希望是一辈子,胸口那撕心裂肺的痛,从来不是假的。
一剑捅穿了谁的心?
‘白东秀,我不想再想你了。’
‘于是从此以后,晚上的白东秀不再出现了。’
‘我是吕云。男人说着,试图板起脸孔,沉着少语。’
一年,我用自己祭奠你。
“东修,”女人抱住了我,殷声哭着。
“一个人的身体,哪能住进两个灵魂啊……”
那一岁草木荣枯,不过是普通的一个严冬,寒螀鸣泣,雪落无声。
我踏过融融白雪,始终看不到双归的飞燕,始终追不到你的身影。
虽然如此,也总能怀揣着你活着。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