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劫》妖拾贰

13、窥梦

　　如果，我们洞悉了未来，却看不破因果，会不会执着的想要改变，又或者即使是参与其中，结果也没有什么不同。

　　前几天，应着房子毁了，程钰得了闲，可以去谷老头的五步阁蹭吃蹭喝，要是搁了以前，她是死也不愿意去的，似乎是为了向爹爹证明自己的勤奋用功，她愣是哪也没去蹦跶。早就听说这五步阁藏书奇丰，应该有不少用得到的东西，程钰在那堆书对子里头玩了命的扒拉，像在找什么似的，这可就让谷老头不放心了，这小丫头莫不是在打什么歪主意吧，这要是出了什么事，怎么跟钰儿他爹交代。
　　“小钰儿啊，你跟老头说，要找什么，我拿给你。”谷老头站在一边，看着程钰。
　　“不用了，谷老头，我就随便看看。”程钰翻着书，一边还做着笔记，这架势倒像是真的很用功。
　　“哎，前些个日子五方图给茶水泼到了，也没拿出去晾晾，我得找钺儿来。”谷老头自言自语的，向着喝茶的台桌走去。
　　“哎哎哎！别呀！我来呀，叫他多麻烦，女孩子心细，晾的自然好一些！您说呢？”听了谷老头的话，程钰一个机灵从书对子里窜出来，像得了宝贝似的。
　　“嗯，也好，可别弄脏了弄坏了，拿去晒吧！明天记得还回来。”谷老头从柜子上取下个盒子，递给了程钰。
　　“谢谢谷老头！”程钰得了宝似的欢欢喜喜。
　　“我可没说借给你，晒好了得还我。”谷老头看着欢喜的程钰，抚着胡子佯怒。
　　“知道了！”
　　看着程钰远去的背影，谷老头想到了许多年前那个清晨阳光下渐渐消失的少女，手拿着一点梅花，依稀还是昨日般。
　　得了这五方图，程钰研究了许久的东西终于可以派上用场了，得向泊钺借个炎火，等下才不至于熄掉。
　　这天下午，她摆好了五方图上的方位，每个方位都插上了用于特定穿梭的五方时器，盛于金木水火土，第一次尝试这么复杂结界术，着实是费了她好些日子。
　　“金，曰从革，木，曰曲直，水，曰润下，火，曰炎上，土，曰稼樯。从革作辛，曲直作酸，润下作咸，炎上作苦，稼樯作甘，万象演化，五行之间。”
　　五方时器顿时发出蓝光笼罩其间，等泊钺赶来，已经瞧不见阵中的程钰了。
　　“还是来晚了。”
　　程钰像是进入了一个没有尽头的碎裂时空，只听得见风刮过耳边的声音，程钰从怀里拿出在六次元买的电筒，打开看五方图，要找到图上坎水的位置，才能不虚此行，这时，手腕上的声锁链发出与这时空不相应的声音“小钰儿，听得到么？”
　　“既然你知道了，就帮我护着结界吧，万不可叫人发现了。”程钰放好了五方图，对着声锁链说着。
　　“你也太乱来了，怎么不事先告诉我？”泊钺用鸿膜界罩住了自己和五方结界，免得叫人发现了。
　　“告诉你也没用！我先找路了，不跟你瞎话了。”程钰按照计算过的距离慢慢的向前移，这里面和自己料想的情况差太多，不知道能不能找到正确的位置。“我就知道你不可能那么轻易的把仓绝还回去，窥梦是要付出代价的，你这么冒险，把自己搭进去，就不怕有去无回么？”泊钺极力想要程钰回心转意，再走下去，就会更危险了。
　　“一个人是死，多搭进去一个又何必呢？既然是我自己要找的，那我就是抱着必死的觉悟。”
　　自打她那日无意间看到次元转化复生术后，她便决心要找到此术，即使是穷尽一生。
　　“你把我当什么了？难道在你心里，我就是贪生怕死之辈么？”泊钺咆哮的声音回荡在这个空间里，像极了是天外飞来的声音。
　　“你说过，你尊重我的选择，所以，即便是死，你也要尊重。”程钰不擅长这方位之术，的确是报了必死的决心。
　　“好，自己小心，我一直在外面。”不需要再劝诫了，尊重她，即使这关乎生死。

　　窥梦（二）

　　窥梦，是仓绝上终黄篇的初章，本是用于幽暗结界师们召唤幽暗之灵用的，但程钰觉得此术和复生之术不无相似之处，太阴之地原就是幽暗之灵丛生，用窥梦可缩小召唤的范围以及准度，对于她来说，再好不过了。
　　坎水位属太阴，位于正北的极寒之地，应属蛮荒之境，但这里黑黢黢的，方位根本就找不到，程钰正苦恼着，突然想起终黄篇上“窥梦”二字，便盘身坐下，让自己入梦。
　　梦里她似乎是听见了熟悉的声音，便寻着这声音跑去，自己的步伐不似平时般有力，竟像是个孩童般，她看着自己扑向声音的方向，那熟悉的感觉就像是时光倒流般，声音的主人拽着她的手，孩童般大小的手，她惊讶的看向自己拽着的人，他的眉间舒展开来，嘴角弧成月牙的样子，仿佛时间都不曾改变，她终于是哭出了声，恍如经年后的初见。
　　“小钰儿，白哥哥不会走的，你不是想白哥哥陪你去龙浅滩么！等白哥哥回来就带你去！好不好！”她握着他的手，倔强的不肯放开，生怕这一放开，这个梦就碎了。如此的场景像是一个被撕开的记忆的豁口，你假装忘记了，现在却骗不了自己了。
　　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生生的抽离到另一个回忆，院子里开满了白白的花，她向着来人奔去，她说“白哥哥，今天听说古姐姐要来，你说她会不会喜欢钰儿啊！”那少年执起了她的手，还未回答，影像就稀释了。那个豁口越撕越大，终于是到了那个梦魇般的位置。
　　云芝崖上，她穿着月色的裙子拿着小瓢面对着大片的云芝发呆，听说白哥哥在水步摇发现了很大群的鸾狮兽，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好玩的呢？说好的要帮自己求情的，居然一去就没回来了。这抱怨声还没完，就听得远处一阵阵响起的号角，听这角鸣，应该是发生了什么大事，要不怎么会用深海巨蜥，何不乘乱下崖瞅瞅，也好过对着破蘑菇无聊的好。
　　别的不说，这计划已久的逃跑用具她可是备的足足的，上次从泊钺那打赌赢来的游仙藤可不就是准备这种时候用的。她顺着藤草很快就到达了靠近水步摇的步摇海，想必现在白哥哥他还没回来，要不就去找他玩儿吧！
　　“小钰儿？你怎么在这儿？”这声音惊得她回过了头，太熟悉的面孔，以至于差点尖叫。
　　“吓死我了！就你么？你怎么在这儿？”泊钺显然是明白了，程钰她是偷下崖来，也难怪，云芝崖离步摇海这么近，在这里也不稀奇。
　　“你快回去吧！我们要去水步摇办些事！你爹马上就来了！”泊钺催促着程钰，很着急的样子，这倒让她有些怀疑了。
　　“噢，好吧，不可以告诉爹爹，我先回去了，带些好玩儿的回来。”程钰拿出了游仙藤，施展起来，看着程钰离去，泊钺松了一口气，他倒是忘了，程钰何时如此听过话了。
　　去水步摇要乘特制的大船才可前往，若不是如此，程钰也不会用物是人非来骗泊钺了。要不是物是人非，躲在船上还真是个费脑子的活儿。
　　水步摇上的确是有鸾狮兽的痕迹，咸腥咸腥的，直教人作呕，不过，马上就可以看得见白哥哥了，想想就觉得不错。随着大部队来到早已定好的的汇合点，程钰就按捺不住的偷偷溜出去，独自耍了起来，心想着自己要是猎一头鸾狮兽当代步的，定是风光得不得了，按了按怀里的穹嘶剑，她顿时就觉得自己不害怕了，追着这越来越浓烈的咸腥味儿，她似乎觉得自己立马就能活捉了鸾狮兽。不远处似乎听到了鸾狮的低吼，她抽出了穹嘶，回忆回忆了谷老头教的诀，缓缓地靠近了那头鸾狮。
　　“幽暗之灵，以吾为界，以剑为诀，结。”这炎灵缚是程钰新学的结界术，靠的是用炎火之灵缚住对方，以达到困住对方之效。眼看着这炎火就缚住了那头受伤的鸾狮，没曾想这鸾狮竟用蛮力震碎了炎灵缚，向着程钰直扑了过来，程钰在脑海里搜索着自己学过的结界术，以及带在身上东西，觉得自己的小命儿快要葬送在此了，所以情急之下丢出了怀里的紫云糕，看着紫云糕远去，程钰又想到死前没吃了紫云糕，实在是遗憾，等着死的一刻竟这么漫长，漫长到竟以为是自己扔出的紫云糕困住了鸾狮兽。
　　“光华丈，幽暗灵，苍穹破，绝芜光。”突然听得这一句，程钰像是又活了一次般精神迸发。这鸾狮兽像是发了疯一样的嘶吼，应声倒了下去。
　　“小钰儿，没事吧！”那月牙一样温柔的笑让人无比的心安。程钰直扑上去，像是再也没有比这个更好的了。
　　“就知道你定不会那么安分的在扎营处，幸好我跟来了。”白月轻拍着程钰的背，像是可以化去她心中的不安，可后来她想要是那时听了泊钺的话，回云芝崖就好了。
　　她硬要跟着白月去水步摇的无尽回廊找血纹刀，因为，传说这刀被藏在了这里，找到了刀才可以对抗鸾狮兽群，无尽回廊里，只听得见水滴滴答答的声音，她拽紧了白月的手，害怕的说不出话，白月紧了紧拽他的手，小心的踱步在回廊里，回廊里看不见光，突然这滴滴答答的水声变成了潺潺的流水，白月停下来，用了炎火绝境朝着水声的方向散去，只听得碎裂的声音，这一瞬，程钰看到这回廊其实很大，像一个巨大的洞穴通道一样。
　　“小钰儿，紧跟着我。”白月看着刚刚攻击的方向，像是如临大敌。
　　“这炎火绝境使得好生出色！不过...要是有这女娃娃拖累，我想，你还是放下武器，等着送死吧！”这声音回荡在回廊里，叫人毛骨悚然。
　　“前辈是何人？竟知道这炎火绝境？”白月脸色凝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只是个流亡之人，至于炎火绝境...你自是不必知晓，留下这女娃娃，我便放你一条生路。”那人似乎是离得他们近了些，这引得白月颇为恼火。
　　“我敬你是前辈，可要是打了小钰儿的主意，我定是不会跟你再客气的。”白月拔出了空灵剑，剑发出了幽幽蓝光。
　　“愰世这家伙也是舍得，竟把空灵都给了你！”那声音带着丝玩笑的意味，听得人很刺耳。
　　“我不知前辈所说何人，烦请前辈让出前路。”白月看着那声音的方向，带着随时准备牺牲的觉悟。
　　“血纹刀就在我手上，要得到它，先杀了我。”短短几言，让程钰觉得背后发凉，而此时，回廊的灯竟然也亮了，那说话人穿着形似指魔人的黑袍子，上面绣着红色的丝芝兰。
　　“灵雎？竟是你！”听白月这样说的时候，程钰想起了那个曾让她睡着的故事，初代幽暗结界师——灵雎和他的血纹刀。
　　“没想到现在还会有人记得我，小子，你叫什么名字。”不是问句，而是带着必须得到回答的语气。
　　“在下白月，既然前辈和指魔人有干系，我想我也不用手下留情了吧！”白月把剑插入面前的石质地面上，那阵阵涌出的戾气包裹了灵雎，也震开了在白月身后的程钰，空灵在低吼，像是一个渴望鲜血的猛兽。
　　“战灵为伍，歌以附之，绝生赴死，以死为界......”这战灵赋的代价就是用自己的灵魂为媒，生死由天，对使用者是极大的伤害。程钰听到前几句结语，顿时明白了白月的意图，他是要以死相抗，怪不得那阵戾气会震开自己，她拼了命的想要扑进快要被戾气包围的白月，却一次次被弹开，她终于明白，原来在这生死一刻，自己还是无法对结局插手半分，她看不见这战灵赋中的白月，她看不见白月那面对生死的决绝，当然，她也无法看见白月是如何扑向了手拿血纹刀的灵雎，她只看见，战灵赋爆裂，灵雎伏地口吐鲜血，白月半跪着的身上插着把带血纹的刀，她忘了自己是以如何的心情扑过去扶住了快要倒地的白月，她也忘了自己对着白月说了什么，她只记得，白月拔出了那把血纹刀递给她，那原本插着刀的地方绽成了朵血色的花，白月的眉间舒展着，嘴角弯成月牙的样子，他抬起手，却又放下了“小钰儿，你还是最适合红色的，不哭，你看....我答应你的事，我都做到了。”程钰紧紧握着刀，以为这样白月便会好，却只是徒劳，白月的笑消失在她的视野，仿似一切都只是个噩梦，突然她看见自己和班上的同学在山上找下山的小路，在溜冰场溜冰.....那画面莫名其妙的她想吐，她在场景中变换，不知为何看到了韦一，他神色颓败的站在偌大的大厅里，下面是无数的闪光灯，
　　而他的眼神竟直直的看着站在角落的苏西和岳明珏，说不出的悲凉，程钰在这些人群中寻找着另一个缺失的角色——方洛，却发现他站在自己的身边，一脸黯然的说“你早知道的，这结局我们知道也插手不得半分......”方洛似乎还想说点什么，却也是听不见了，程钰被耳边越来越混乱的风声惊得忘记了窥梦，她拿出了电筒和五方图，却听得声锁链那头传来了谷老头的声音“用游仙草！跟着我念，五方境，十方界，以朱赤为结，炎火为诀......破！”程钰跟着念，竟发现游仙草束着她朝一个方向慢慢移去，她看见了一个小小的光点，似乎触手可及。

　　上次擅自用五方结界窥梦，使程钰昏迷了整整三天，也正是这三天，才有了后来，她想插手也未能插手半分的那个劫，早有人就告诉过她，窥梦是要付出代价的。
　　黑暗甬道的尽头，似乎是还未适应阳光，她习惯性地闭上了眼睛，耳旁有一阵阵的喝彩声震耳欲聋，睁开眼，却看到台上的韦一手拿着大把的鲜花，微笑的面对着台下，“谢谢大家的支持....”程钰不明所以的看着这景象，不可思议的摇了摇头，“程钰，你怎么呢？”旁边有人捅了捅他，一脸的疑惑。
　　“方洛？我怎么在这儿？”她揉了揉眼睛，不相信自己会看到方洛。
　　“你怎么了？不是来参加颁奖典礼么？”方洛眉宇舒展，笑了起来。
　　“什么？今天几号？”程钰觉得事态不怎么符合程序，警觉了起来。
　　“2016年6月29日！”程钰觉得自己的脑门儿都要给这句话崩开了。
　　她努力回忆着自己错过了什么，忽然脑海里出现了韦一站在偌大的大厅里，一脸的颓败，最在乎的往往都会毁了那颗自以为永远不败的心。
　　“岳明珏和苏西在哪？”程钰记起了该有的几个关键人物，也许只有方洛能告诉她。
　　“在后厅，你要去么？”方洛拉着程钰站了起来，走向了后厅。
　　有些许的嘈杂声传来，听起来像是岳明珏的。
　　“苏西，苏西，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方洛的脚步顿住了，而程钰则一脸惊讶。
　　“怎么给？我需要的东西你都没给过......”程钰听的胆战心惊的，刚想拉着方洛出去，临门口却差点撞见了韦一。
　　“他们怎么了？”程钰询问着现在身边唯一可能知道状况的方洛。
　　“我肚子饿了，去吃饭。”程钰被莫名其妙的拽出了礼堂，忘了接下来的话。
　　她知道，窥梦会付出代价，但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在六次元世界的一个个莫名其妙的场景里，没看到白月，却会看到方洛和岳明珏。
　　她这次似乎是站在一个大大的石壁面前，石壁上甚是光滑平整，她一触，石壁就发出了荧荧的光来，似乎是有些画面在石壁上，却不是那么清楚，她睁大眼，想看看此处是何璇玑，却是看见了岳明珏，韦一，还有苏西，这三个人像是在沿着什么特定的剧本一步步的演绎着，每一个场景里，都出现了方洛，像一个跑龙套的配角，而自己居然都不在其中，像是生生被抽离出来了，许是自己早已回了大元洪荒，所以看不见了吧！那么，那这石壁上的东西又有代表着什么呢？难道仅仅只是自己的臆想么？那么，为什么呢？这些个疑问就像是幽暗深渊里永不改变的时间，让人怀疑它为什么存在。她想要抽脱出这繁杂荒诞的时空，却只觉得越来越深深陷入其中，无法改变，却又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