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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轻舟一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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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痛!
钻心的痛!丹田被撞碎的感觉!不知道痛的究竟是丹田还是心脏……
我……怎么会这样?我,在哪里?我,是谁?
奔流滔滔的江水中突然有一个疑似人形物浮了上来,仔细看过去竟然衣着无损,应该是个落水的女子。
那女子任由江水带着,在江心浮沉不定,摇摇荡荡,慢慢往下游去了。本来以为她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但是靠近之后才发现,她姣好的面容上双眉紧锁,胸口还急剧地起伏着,好像在忍受着痛苦。她竟然还有知觉!
“师父……我好痛……”女子惨白的唇间隐隐约约吐出了这几个字。
“啊啊……”没等人来拉她,女子竟然自己挣动了一下,双手在水中划了两划,然后就碰到了船沿,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死命地往上爬!
“救我,救救我……”她虚弱无力地喊着,微阖的双眸有张开的迹象。
她在江水中漂荡了一整个晚上,感觉自己就快要痛死了,她的意识早已模糊不清,想要挣扎却挣扎不出,想要呼救却呼喊无力。
她感觉周围动荡不停,推着她不由自主地浮浮沉沉,耳边只有哗哗的江水声鼓荡不停,连绵不休,让她心燥难安,无法睡去。不知不觉中,她似乎已经漂荡了好远好远,除了波浪声再也听不到一点儿其他的声音,好像她已经远离尘世,被整个世界抛弃了一样。
每当这种时候,他就会想起小时候,想起自己一个人守着房间的恐惧,接着就会想起师父,想起师父弯弯的白眉,想起师父宽大的手掌,然后便猛然想到师父已经不在了,再也不会有人在自己害怕不安的时候为自己念经了。而且……他的死……还……
不!她的心又开始痛,被压抑的伤口又血淋淋的浮现了出来。
“拉她上来。”这时,她听到有一个清冷疏淡的声音在上头说话。
落水的女子被拉到了船上。离开了水面,她的痛苦似乎减轻了一些,不再那么狂暴,但脸色仍然苍白如纸。
她嗅到一股淡淡的清香,很熟悉,在久远的记忆中似乎早已习惯了这股清香。
“你认得我吗?”那个声音近在耳边了,比之前听起来要亲近一些,没有一开始那么疏离。
她努力地睁开眼睛,在那股清香的作用下,她混沌的大脑逐渐开始清醒,有点儿想起来自己是谁了。
她半合半闭的双眸中隐约看到了一个人影,就俯身蹲在自己面前,等着自己的回答。她用力地眨了眨眼,将双眸睁到了最大,才逐渐看清了眼前的人。
那是一个女人,她的背后映着熹微的晨光,衬得她冰雪卓然,像是一个落入凡间的谪仙。她身着一身素白的公子华服,却有一双清澈沉静的眼眸,纤细的眉毛,透着淡淡的清冷,但绝美的脸上又怀着异样的关切。
“你……是谁?”落水者觉得自己应该认识她,但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面前的谪仙无声地笑了笑,清冷的眼眸也变得生动起来,好像藏着什么深沉的情愫,呼之欲出,却又被她生生地收敛了回去。
落水者的呼吸猛然错乱了。她平生头一次见识到什么叫做真正的绝世美人!虽然记忆中也有人说自己很美,但毕竟自己就是当事人,也没有刻意去照过镜子,除了感觉走在路上好像回头率高了不少之外,就没有什么别的概念了。
但是她,面前这个仿佛谪仙一样的女子,却是第一个让她感到砰然心动,哦不,是心跳顿止的人。
那谪仙见她呼吸紊乱,心跳不稳,以为她的伤势又加重了,连忙将一双玉手附在她的心口。随着一股清凉的灵力在体内流转,落水者的视线又开始模糊了起来,再也看不清谪仙的容貌。
她又陷入了半梦半醒的状态,但体内的痛感却逐渐地清晰了起来,集中在了小腹部位。她感觉到那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就要破裂了。
冥冥中,她听见有人对她轻声絮语:“不要害怕,妖的天劫不比人类,虽然痛苦一些,但是时间到了自然可以度过,不会有生命危险。”
“不,我不是妖。”她迷迷糊糊地解释。
“你一身灵力,充裕得都快要溢出来了,还不算是妖吗?”那声音轻轻地问。
“不,我是人,不是妖啊……”她感觉那清凉的灵力在她呼喊过后就缓了一缓,疼痛的感觉随之又泛滥起来,不断地烧灼着她各处的神经,便糊里糊涂地叫道:“疼啊!师父……我要回去……”
她听到刚才的声音在她耳边叹息了一声,惘然地问道:“你就这般难以接受吗?做一个人类可没有这般强大的灵力,且要面对生老病死……”
“不!我什么都不要,我只想回去。”回到寺里,回到师父还没有死的时候,再也不下山了!
“既然如此,那好吧。”那声音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
她只觉得有一双细手在自己的腹部轻柔却坚定地按压了一下,灌入体内的灵力瞬间便由清凉变得冷厉,一瞬间,全身各处的灼痛就消失了,只有自己的肚子突然感觉涨涨的,冰冰的,好像被塞了一个大大的冰球在里面。
熟悉的波动又开始在经脉之间游走,那是自小修炼的佛门真法。她浑身开始变得暖洋洋的,终于可以安然地进入梦境,再不用担心被痛苦所扰了。
梦中,她仿佛听到了“叮叮咚咚”的流水声,一波一波的细流在她身边淙淙而过,像是唱着一首遥远的歌,她整颗心都被洗涤干净了,渐渐沉入了最原始的淡泊与安宁之中,只有那“叮叮咚咚”的声音在逐渐远去。
“别走!”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睁开了眼睛!
只见晚霞漫天,夕阳像是一个橘红色的火球挂在天边。一个穿着蓑衣的老汉,放下船桨,俯身惊奇地盯着自己看。
寂尘揉了揉眼睛,把前因后果都回想了起来。
他好像刚刚从一个长梦里醒来,梦里看到了一个仙女。可是当他在肚子上摸了一摸之后,他又觉得自己不是在做梦,因为原本活跃着的灵力突然之间全都感应不到了,而自己身上那强烈的痛苦也随之消失了。
他赶紧支起身子趴到船舷上往下看。水面里映现出的是一个充满灵气的少女,只是脸色有点灰败。
“怎么还没变回来啊?”他很失望,本来以为那梦里的仙女已经把他的灵力给封印了,他说不定已经变回了原身,可是没想到水里的样子根本没变。
不过好在,现在身上不痛了,有一种重新活过来一样的感觉,其他的事情都可以不计较了。而且使用佛门的法术已经无碍,只是可惜了原本强大的灵力,现在却是完全使唤不了了。再想要报仇的话……
“对了,祝徒!”他突然想起来,“又让他跑了!”他激动地扶着船沿想站起身,却让身下的小船剧烈地晃动起来。他刚站起一半被这一吓又赶紧蹲下,紧张地抓住船沿,生怕被再次甩到水里。
“哈哈!”那老汉被他的样子逗笑了,待他稍微安稳一点便问道,“可清醒啦?”
寂尘点点头,猜到是对方救了自己,于是抱拳道:“多谢相救。”
那老汉笑得更欢:“你一个女子干嘛学那男子做派?”
寂尘苦下了脸。
“坐好喽!”那老汉又拿起船桨,将一条仅能容纳三四人的小船划动了起来,“姑娘你倒还挺能睡的,从早上一直睡到了晚上,现在可感觉好些了吗?准备在哪下船哪?”
寂尘嗅着船上尚未消散的清香,感觉心中一片宁静,也不想和老汉计较了,便问道:“刚刚是不是还有个女人在这船上?”
“你倒记得。的确是有一位男装的姑娘,长得和个天仙似的,一直在为你医治,直到你安然入睡才离开了。”
“她走了?”寂尘有点失落,“什么时候,说了去哪吗?”
“这个老汉就不知道了,她已经走了有个把时辰了。”
难怪这香味都这么淡了,真是可惜啊!现在闻起来,这气味好像和徐久扬的毓茗露有点相似。
寂尘现在已经完全清醒过来了,之前的事情便大概有了个数。那梦里的仙女应当是真实存在的,而且很有可能就是他一直在寻找的天狐。
可惜啊可惜,好不容易见到却就这样错过了,难道这就是天数吗?她为什么就这样走了呢?难道她不想问问我关于小淳的事情吗?
她说的天劫又是怎么一回事呢?难道我这些天总是感觉小腹酸痛就是因为天劫要来了吗?祝徒说他能给我答案,他又准备告诉我什么?
寂尘想了想,觉得还是回去和徐久扬他们商量一下比较好,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你这船是要去哪儿啊?”寂尘问那船夫。
“老夫这船只来往于苏江两岸,你想去哪边,老汉就送你去哪边。”那船夫摇着浆,乐呵呵地道。
“这是苏江的渡船?”寂尘感到不可思议。这小船看起来简陋至极,只载了两人都这样晃晃荡荡的,稍有动作就会大幅度震荡起来,很不可靠啊。以寂尘现在无法调动灵力的状态,还真有点害怕会掉下去。他原本的水性可是很一般,在这大江里是绝对游不起来的!
“喂,”寂尘有点担心地问,“你这船稳吗,不会划到一半就沉了吧?”
那船夫生气了:“瞎说,老汉在这江里摆渡了二十几年,从来就没沉过!”
“二十几年都是这一只小舟吗?”
“没错。”
那得腐朽成什么样子了?寂尘一身冷汗。这船该不会内里全都被蚀空了吧?
他胆战心惊地问:“怎么没见其他乘客啊?”真的有人敢坐这样的船吗?
船夫很是自得地说:“若是平常,这一趟总得稍个五六人才会启程,但今天这船已经被那位姑娘给包下了,她临走前吩咐我照看着你。老汉本来已经打算回南岸找我那婆娘讨点晚饭了,没想到你倒在这个时候醒了。”
“南岸是哪里?”寂尘又问。
“南岸就是南岸喽,再走不远就是天邻。”
已经到这里了?一梦醒来就到目的地了?
“船家。”寂尘问道,“你能送我去天邻附近的码头吗?”
“码头?在那泊船是要交钱的!”船夫犹豫了一下,“不过算了,老汉就送你到那附近,姑娘你自己走几步就到了。”
“多谢多谢。”寂尘又要拱手,想想还是算了。还是当和尚好啊,平日化缘的时候只要双手合十,为对方念念经就好了,现在却是想谢又不知如何道谢。
“姑娘你歇会,一会儿就到了。”那船夫回道。
寂尘百无聊赖地坐在船上,运了一会儿气,又对着江水照了照,可是无论怎么看,水中的倒影都仍是那个女子,那个叫做小淳的女子。
这是他第一次仔细地观察现在的样子。他借着倒影顺了顺自己的长发,这一把把青丝,即使几天没洗也依然顺滑如缎。这水中的女子,光论样貌的话也不比那天狐差了吧?他无意识地摸了摸脸,想着这张脸当初长在那小淳身上的时候,定然也是灵气逼人,清丽无双,可是长在自己身上,却平白地被糟蹋了,自己一个和尚又能有什么出尘绝艳的气质?
“呵呵……”水中那明眸皓齿的脸庞在波浪中被搅得胖瘦不匀,还带着丧家之犬般的傻笑,“寂尘啊寂尘,你连和尚都做不好了,又凭什么去糟蹋人家的样貌?不是自己的东西还是还给人家算了,无论是身份也好,灵力也好,终究都不是你自己的。”
不知道那天狐,是否也是看出来我不是她的姐妹才决然而去的呢?
等为师父报了仇,我就再去找她道歉吧。
就是这一会儿发怔,这小船已经接近了岸边。别看这条小船破破烂烂的,但是船夫的技术真是非常了得,在这样的大江之上竟然速度快得离奇,都不给寂尘仔细思考的时间,便把他送到了天邻,还嚷嚷着肚子饿了要回家,急忙地赶寂尘下船。
船夫看起来也不是个普通人,其实他早在寂尘做出答复之前就已经在往南岸划了,但是寂尘却并不想多问。
下了船,寂尘用泥土在脸上抹了抹,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招人眼球,然后才赶到了码头。他一眼就看到了之前玲玲找来的那艘商船,但是上面却没有熟人。她在商船一处隐秘的地方看到了记号,是安然无恙的意思。
这一会儿他已经在码头上看到了许多可疑的人,有的在警示四周,有的则一直关注着来来往往的船只。他怕被人发现,便没有多留。
其实他早就猜到玲玲他们可能不在船上。之前玲玲就曾找他说过,离天邻还有一站的时候就换套服装秘密下船。天邻是个大城,来往的人太多了,而且徐久扬又提前说过要到这里来,天邻码头怎么可能会没有人注意?就算大部分人都以为他们走的是陆路,也肯定还有不少人和他们一样从水路走,甚至一路跟踪到底。所以玲玲原本就打算用商船做掩护,自己几人趁夜色下船,混在人群中溜走,从小路进天邻。
玲玲问寂尘意见的时候,他并未回答,但他心底也认为她的计划没什么问题。不过玲玲看他不想说话便没再找他商量了,所以途中出了意外之后,他也不很清楚玲玲的计划是否有改变。看来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了。
码头上不只有可疑的人,也有看起来比较可靠的,不远处就有一队由僧人组成的小队在巡逻。听周围的人议论,寂尘才知道他们是卧龙寺的和尚。不过寂尘并未去找他们,因为他手上什么证明身份的东西都没有,还是得先会合徐久扬,然后再由他来出面。
这时寂尘看到了一个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