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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加冠之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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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晚饭后,王妃将定下的宾客名单交予重镜和双生,重镜回去细看,待看到主宾的人选时,惊掉了下巴。
谢未央?
步宵打了热水进门时,正看见重镜一脸杀气地坐在床沿边。
“这是怎么了?”步宵深知重镜脾性,也不害怕,上前将洗脚水放下,给重镜脱了鞋,好生服侍着开始泡脚。
重镜看着步宵,忽然弯下腰挑起步宵的下巴,步宵惊了惊,一巴掌拍掉重镜的手,怒道:“要死了!”
重镜回过神来,整了整衣服,坐直了,心里暗骂自己刚才想法龌龊,面上若无其事道:“眼看着你和步遥年纪也差不多了,我得好好物色物色。”
原本以为这样这样可以搪塞过去,没想到步宵“腾”地站起身来,重镜愕然,步宵满脸怒气,憋了半晌,冷哼一声道:“主子厌弃了我和步遥便直说,何苦这般费心思撵我们。”
重镜:“啊?”
步宵转身出去,两天没理重镜。
重镜觉得很冤枉,她在看到谢未央名字后确实有想收了步宵的念头,但那只是一瞬间幼稚的冲动,绝不可能付诸现实,而且她反应得还算快,怎么还是得罪了步宵?莫非他恼自己无故调戏他?
当重镜这般向柴薪抱怨的时候,柴薪看她的目光,满满的都是“无药可救”的意思。两人策马行了会儿,柴薪见重镜还在纠结自己一刹那的小龌龊,忍不住提醒:“你那小厮恼的是你想撵人罢。”
“我没啊,本来岁数就到了。”重镜再舍不得这两个人,也不可能为了自己而耽误他们,这婚嫁之事,她已经思考了很久了。
柴薪看了看天,忽然又觉得没法和重镜交流了。
重镜其实并没有这么迟钝,但是对于步宵可能会有的另一层意思,她是绝对不会考虑的。在这个阶级森严的社会,小厮不可能嫁入贵族做正妻,而重镜绝不二娶,眼见着人都大了,既然心思多了起来,何不早日给他们觅个好归宿,只是他俩知道自己太多的事,真要找起来,重镜反而畏畏缩缩,很难找到满意的。
既然这话说不通,柴薪便将话题转移到眼前另一件大事上,道:“阿镜啊,今日已经十三了,你还私自跑出来,会不会不大好?”
重镜沉默,她私自出来,确实有原因,这话还要从昨日午时说起。
在选定主宾之后,加冠礼前三天,遵照礼法,谢未央应当和康靖王府的人一同前去宗庙祭祖戒宾,而谢未央来康靖王府,果然带来了重镜的古琴老师——林忱亦。
自从那日林忱亦与重镜说了婚事之后,就再也没来看望过重镜,重镜原本指望着准新郎可以在家等待嫁娶那天,却没有想到林忱亦会施施然来到了自己面前,笑吟吟地喊道:“镜儿。”
重镜脸色僵了一瞬,道:“老师。”
林忱亦身后一位中年女子温雅一笑,道:“你师徒多日不见,今日正好叙旧,何况世侄女前日受了惊吓,忱儿很是挂心。”
重镜将目光投去,难掩眼中讶异,原本以为司连亲王这般境地,或许是因为真的无能,或许是韬光养晦,无论怎么样,在重镜的想象中,都不该是这般温文尔雅的模样。谢未央见她打量自己,和煦一笑,并不多言,倒是康靖王妃吩咐道:“还不请夫子去坐?”
“是。”重镜领命与林忱亦前往府内,康靖王妃则带领着众宾客去往主厅。
重镜心中放下了许多感情,脚步渐渐轻快起来,林忱亦观察半晌,笑道:“镜儿可想好了何去何从?”
重镜“嗯”了一声,并无多话。
林忱亦轻叹,“镜儿何故与我生疏至此。”
重镜默了默,答道:“老师嫁予司连亲王,应当也是存着避世隐居的意思罢。”
“话虽如此。”林忱亦停下来,轻抚重镜额头,感慨道,“一眨眼的功夫,稚子已然成为国之栋梁,当年为师曾许诺,在你出师加冠之日,赠你出师礼,尔后再行避世,也是不迟。”
拜师时的戏言,重镜不会当真,就算收下出师礼,重镜也绝不会让林忱亦卷入这其中。
林忱亦看重镜漠然不为所动,笑道:“你便是不说,我也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
重镜挑了挑眉。
“无非拱手敬她万里江山。”
“喂!”重镜惊得跳了起来,差点就要去捂林忱亦的嘴。
林忱亦倒是淡定得很,“我来时见到云开入了郎府,一时半会儿,大约是回不来。”
“这你都是知道……”重镜大有一种被看穿了的感觉。
林忱亦从袖中拿出一卷书册交予重镜,道:“江南巡察使一职,你可争取,但绝不可独当。”
重镜确实盯上了巡察使这个职位,但是不明白为什么不能够自己一力担当,林忱亦见她疑惑,提醒道:“镜儿自小聪慧,为何不肯多多培植人手,如今这般耳目俱盲,何以辅佐她人?”
重镜:“……老师不是出去游历了么?”
林忱亦不理她,继续道:“如今皇室之中、朝堂上下,俱是波涛暗涌,征波大军整顿待发,与其在长安斗个你死我活,倒不如退而远之,任他鹬蚌相争,待凯旋归来,正收渔翁之利。”
重镜心惊,难道所有人都想到了这点?
“这征波元帅之职,自己去求,不如让对手送来更好,以解陛下疑虑。”
对于这一点,萨珊王女那边应该没有问题,皇上此次是想借勤王的名由控制波斯,太女心大,想必也不会放过这次机会,如果这时璟琰可以让波斯有自己的统治权,萨珊王女自然会尽全力帮助璟琰赢得这次前往波斯的机会,而重镜自己和谢璟琰的共识就是重新开启丝绸之路,日后加大贸易力度,用经济来控制他国,而非强硬的政治手段。
“看你这般,心中应当是有了计较。”
“是。”重镜终于不能够再躲避林忱亦的话,问道,“依老师看来,学生应当如何?”
“你心中的天女远征波斯之时,朝堂中的势力自然要有个首领,你该为她分忧,故而巡察使要争得,却不可让它占用你所有的时间,这样一来,也可以解了陛下疑你弄权。”
重镜很想将膝盖献给林忱亦,林忱亦却指着前方道:“那不是我教你的紫菱飘台?”
重镜看向前方,果然看见飘台旁一众人,正是太爷和卿缳他们。
在和林忱亦谈话之后,重镜一晚上没有睡好,一直在犹豫要不要争取司连亲王那边的势力,心中一面想着不能打搅林忱亦的安稳生活,一面又想给谢璟琰更多一点的保障,与林忱亦一番话之后,重镜确认了谢未央绝非平庸之人。
现如今柴薪问起自己出来的缘由,重镜想了想,反问道:“我的加冠礼,你会来么?”
柴薪愣了愣,有一刹那的尴尬,然后别开脸,道:“自然了,我都请好假了,怎么能不去?”
“那……我如果去江南,你会和我一起去么?”
柴薪顿了顿,回头严肃地问重镜,“你要干嘛?”
重镜看了看天,自然不会说实话,只道:“到时候我走了,感觉留你一个人在京城很不放心,所以问问。”
本来以为柴薪不会答应,没想到柴薪只是略作思考,便答应了,倒是把重镜下巴又给惊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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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日这天,康靖王府热闹非凡,到得晚间,摈者请期,定在十五日的巳时开始。
对此,重镜表示,时间不早不晚,刚好完事吃午饭,将康靖王爷气得一个踉跄。
十五日刚过丑时,重镜便被长歌从床上拖了起来,端热水进来的步宵见状喝道:“做什么?!”
长歌解释:“是小姐吩咐今日如果叫不醒她,便将她拖起来。”
步宵不悦地瞪了长歌一眼,想进来,又想起来重镜规定在她睡觉时,小厮不允许踏入里间,好在这时,重镜被两人一喝一嚷,终是睁开了迷蒙的双眼。
真不知道顶着一双熊猫眼去加冠礼合不合适,重镜甩了甩头,晕晕乎乎起身更衣,这时步宵才进来服侍重镜洗漱。好容易完事,众小厮丫鬟拥着重镜上了侧门的马车,一堆早已准备好的仆从提着灯笼簇拥着康靖王府的马车前行,重镜后面跟着等候了一会儿的双生,两人也没见面,上车便补眠,大队人马在夜色中安静向前。
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马车忽然停下,重镜惊醒,拉起车帘向外看去,只见晨曦微露中,谢璟琰骑着马带着侍卫来到重镜身边,看到重镜惊讶的模样,谢璟琰扬起下巴一笑:“我来陪你去。”
重镜又惊又喜,忙冲谢璟琰招手,道:“朝露湿重,快进马车。”
谢璟琰下了马踩着丫头的背上来马车,重镜看窗外一眼,竟然发现另一个守在窗边的白色身影竟是师久林。
谢璟琰看重镜愕然,嬉笑道:“我可拦不住,他偏要来。”
重镜翻了个白眼,“这孩子真是喜欢穿纯色的衣服。”
听到“孩子”这个词,窗外的人转过脸淡淡瞥了重镜一眼,谢璟琰嘴角抽了抽。
“不过你……”
重镜刚张嘴,谢璟琰便安抚道:“我请了命,无事。”
重镜无奈摇头,道:“你真是冲动,这加冠礼能有什么事?”
谢璟琰眉头不经意一挑,笑道:“毕竟加冠礼在……很是重要。”
重镜点点头,将自己的毯子铺在谢璟琰的膝盖上,两人凑近了,重镜小声问道:“是得了什么消息?”
“你的职位,今日加冠礼一结束就会有旨意了。”
意料之中,重镜还是很相信康靖王妃的,现在她心中更挂心的是谢璟琰,问道:“你呢?”
“差不多了,昨日太女提了,这时候巴不得将我踢出长安呢,二公主这时候自然是想方设法留我来对付太女,两厢僵持之下,皇上差不多该下决定了。”
重镜搓了搓手,开心地笑道:“如此便好。”
“今日不谈这些。”谢璟琰撞重镜一下,促狭笑道,“你看窗外那位如何?”
“咩?”重镜无辜状。
“傲娇是傲娇了点,不过照顾你还是很到位,我很放心。”
重镜:“……”
谢璟琰垂下眸,忽然神色冷厉,道:“云开该遣走了。”
重镜想了想,道:“也行。”
“我给云开找了个好……”
重镜握住谢璟琰的手,劝道:“算了,随他去罢,别为他浪费太多时间。”
谢璟琰静静看着重镜,眼中有不知名情绪,重镜待要细究,马车再次停下,外面家奴唱道:“大小姐、二小姐到——”
虽然在一座城里,重镜除了族内祭祀之外,平日从来不会来祖宅,不为别的,就因为这里鬼神之说让重镜这样一个“天外来客”有点畏惧。
下了马车,外面等候的人看还有皇家的人,纷纷下跪迎接,“四公主千岁。”
“起身罢,今日不必拘礼,以加冠礼为重。”谢璟琰一边下马车,一边道。
众人领命,起身开始自己的工作,后面车上的双生下了车,冲谢璟琰俯身行礼,道:“四堂姐。”
谢璟琰和煦笑道:“双生堂妹,久仰久仰。”
谢璟琰说罢亲手扶起双生,两人似乎真是感情深厚的堂姐妹一般开始说话,直到家奴催道:“大小姐、二小姐,该进去了。”
几人这才出发,到正厅时,谢璟琰被迎去正厅等候,重镜和双生则前往宗庙旁的屋里准备,重镜这时候早已经饥肠辘辘,小厮们鱼贯而入端来吃食,司仪嬷嬷进来宣读仪式注意事项,这般忙碌之下,时间过得到也快,重镜第七次从浅睡中惊醒的时候,小厮们端进各种冠衣和器物,重镜环顾四周全是小厮,眼眯了眯,正在思考间,衣袖忽然被人拉了拉,重镜回头看到身后女扮男装的长安,差点笑出声,不过这倒是解决了她的难题,她低声赞道:“好丫头。”
沐浴后,重镜换上采衣采履,头发梳成髻,由长歌陪着,与双生一起在东房等候,外面琴瑟声清雅,重镜大致猜到了是谁在幕后弹奏,心中更是感慨。
琴声渐低,族里长老抑扬顿挫的声音响起,念叨着些之乎者也,都是些祝祷话,重镜便没有用心去听,四下张望,发现双生嘴唇紧抿,失了平日里温雅随和的模样,反而深沉得让人很看不清她的心思,许是感觉到了重镜的注视,双生表情忽然放松下来,若无其事地目视前方,认真听着祝祷词,既然她这般,重镜也当做什么事也没发生一般,静静等候。
长老说完话,康靖王妃淡漠的声音响起,也是说了一番,然后是一阵沉默,只听到行走时衣服脱在地上的声音,谢未央就位后,重镜和双生先后出去,整个殿里的人目光都投向她们,重镜眼观鼻鼻观心,不紧不慢走进大殿中央,面向南,袖子里的右手压左手,举至额头,弯九十度,起身,然后放下手,面向西跪在冠者席上,沉默地等待着双生跪到自己身边。
两位赞者起身,分别拿起梳子象征性地给重镜和双生梳了两下,转身退下。谢未央和康靖王妃同时起身,谢未央于东阶下盥洗手,拭干,主宾和主人三揖三让,康靖王妃回位,谢未央上前,吟颂祝词,而后从有司手中托盘中拿起青色幅巾,为重镜和双生分别梳头加冠。
如此再三,照着规矩完成加冠礼之时,重镜已是金冠束发,一身玄色曲裾襦裙外是王室华服,脚蹬金丝云履,神采飞扬,富贵出众,她身旁的双生一身相似的装扮,肃穆威严,双生子站在大殿中央,更加瞩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