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志村肉松

41、第 41 章

　　“你还记得这儿吗？”
　　坐在从前的高中后面一家小店内，娜娜笑着问桌子对面坐着的沈毅希。沈毅希摆弄了一下面前装辣椒酱的罐子，没有说话。
　　“以前你打篮球打迟了，我就会陪李倩来这儿给你打包一份牛肉面回去。”
　　“我现在不喜欢吃面了。”
　　娜娜还沉浸在回忆中，沈毅希却开口打断。娜娜睁大了眼睛，短暂地露出了个诧异的表情，又慢慢垂下眼勾起唇角笑了笑。
　　“本来还想请你吃一次牛肉面。”
　　她满脸的遗憾，沈毅希轻笑了两声，扬声道，“你就请我吃这个？”
　　“那你想吃什么呢？”
　　见他一脸的淡然，娜娜也禁不住笑着反问。
　　“我什么都不想吃，你到底想说什么？”
　　沈毅希冷下脸来。
　　“我饿了，吃饱了再说可以么？”
　　她说着，扬声唤老板点了一份牛肉面，又转头问沈毅希他要吃什么。沈毅希停了片刻，要了一份水饺。
　　两个人沉默地坐着吃完了晚饭，娜娜结账，沈毅希也就耐着性子跟着她的脚步走。
　　“陪我走走吧？”
　　她征求性地问，沈毅希也就默认了陪着她走。两个人在昏暗的操场上逛了一圈，周围有不少的小情侣逃了自习课坐在塑胶操场上窃窃私语。沈毅希听见娜娜低低的笑声。
　　“希，你记不记得，我们毕业有几年了？”
　　“……大概十几年了吧，我不记得了。”
　　沈毅希回应得很冷淡，娜娜也没有介意，只是自顾自地说下去。
　　“对我们这种高中毕业就没再读书的人来说，高中算是人生中最漫长的一段回忆了。”
　　她在昏黄的路灯光线下偏过头看沈毅希，他的轮廓被隐藏在黑暗里，显得很朦胧。
　　“你退学之后几个月，李倩发现她怀孕了。那个时候我们都快吓死了，找不到你的人，不知道怎么办。
　　“然后李倩回家跟她妈妈坦白了，她妈妈劈头盖脸骂了她一顿，骂的非常难听，她爸难得没有打人，只是把她关在家里。那个时候她们家连带她去医院打胎的钱都没有。”
　　娜娜说着，自己都忍不住笑出声来，“我也是后来才听李倩告诉我的。她爸妈准备帮她休学，让她把孩子生下来，然后他们找人把孩子卖了。”
　　沈毅希沉默地听她回忆以前，满脸的无动于衷。
　　“你只是想跟我说这些？”
　　他开口问娜娜。
　　“不，这只是开头。”娜娜摇摇头，走到操场中央的草地上，脱了脚上的高跟鞋盘腿坐下，“李倩逃了出来，她根本不想生这个孩子，可是她没有钱去大医院做人流，也不敢去小诊所，在我家躲了两天，到以前打工的店找了全职。因为不知道怎么办，索性就一直拖着，结果拖到后面，已经打不掉了……然后糖糖就被生了下来。”
　　沈毅希站在她面前，单手插兜有些不耐烦。娜娜仰头看他，逆着光，眼睛却很亮，眼神和十几年前看着他的如出一辙。
　　“她在外面呆到糖糖一岁才回了家，她爸差点打死她，好几次想偷偷把糖糖卖了，她怕得不得了，最后只能又重新到外面住。一个高中没毕业的女人要养活一个孩子多难，她只能打好几份工，她妈妈会偷偷地去照顾糖糖一段时间，但都不能呆太长时间。我有时候也会去帮帮忙，”说到这里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但是那时候太年轻，我一个没生过孩子的，能知道怎么带孩子。还好糖糖从小就很乖，没让人操心。”
　　“你……”
　　“后来糖糖五岁，我告诉李倩找到你了。”
　　沈毅希刚想打断她，娜娜话锋一转就切入了正题。
　　“那次我和她大吵了一架，那之后她回去找了你，我们两个就像断交一样没有再联系，一直到最近这两年关系才慢慢好转起来。”
　　“为什么……？”
　　沈毅希皱眉，娜娜唇边的笑容慢慢淡去，眼神都变得黯淡起来，“她说要去找你负责，我问她是不是能确定糖糖是你的女儿。”
　　听到这句，沈毅希竟舒了一口气，苦笑道：“是不是，又有什么关系了。”
　　“不，”娜娜摇头，“希，他回来了。”
　　沈毅希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脑海中闪现出一张令人憎恶的脸。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但他好像已经确定糖糖是他的女儿了。希，林燮杨这次回来是有目的的，他想要回糖糖的抚养权！”
　　说到后面，娜娜的声音都变得急促起来，沈毅希忽然想起林燮杨之前所说的那句话，“我回来，是找你要一样东西的”。
　　他脑子瞬间“嗡”地一声，之前刻意被忽略了的事实慢慢浮现出来，这一瞬间沈毅希有些困惑，或许本来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所以他连惊讶和愤怒都没有了，剩下的只是“原来是这样啊”的麻木感。
　　他其实真的不在意血缘关系，但被戴了那么多年的绿帽子，为自己最讨厌的人养了那么多年的女儿，说不愤怒，那是假的。

　　回到家，夜已经深了。
　　沈毅希在门口就发现屋子里亮着灯，拿钥匙开了门，李倩恰好关上冰箱的门，拿着手里的苹果笑着问他要不要吃。沈毅希没有搭理她，径自换了鞋。
　　走进卧室，他把手机皮夹统统掏出来扔到床头，开了衣柜找衣服。李倩端着果盘走进门来，又轻声问了他一遍要不要吃水果。
　　沈毅希瞟了她一眼，冷冰冰地说了一句“不吃”。察觉到他情绪的异样，李倩尴尬地笑了笑，附身要把果盘放到床头，一边说，“等等洗完澡就吃一点吧。”
　　沈毅希本来就阴沉着的脸此刻变得更加难看，反手就掀掉李倩手里的果盘。果盘里装着切好码好的苹果和橙统统被扫到床上，汁水沾得床单被褥上都是斑斑点点。李倩被吓得不轻，禁不住轻声问他怎么了。
　　被她这样一问，沈毅希更加恼火，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涌上头顶，脸色阴沉，目露凶光，伸手就扼住她的脖子，将她推到墙上。李倩被他那样毫不怜惜地推了一把，后背重重撞上坚硬的墙，疼得闷哼了一声。
　　“希……”
　　李倩刚开口，沈毅希就把手抽紧，冷笑着啐道：“婊子！”
　　这边动静太大，让隔壁房间的糖糖察觉不妙跑了过来。
　　“爸爸不要啊！爸爸你松手！”
　　糖糖被沈毅希凶狠的神情吓到，带着哭腔拉他的手。沈毅希却纹丝不动，掐着李倩的手慢慢缩紧。李倩瞪大了眼，双手搭在沈毅希的那只手上试图推开他，但只是徒劳无功。
　　“爸爸，求求你放手！有什么事好说！不要这样……”
　　再也控制不住心里的恐惧，糖糖抽抽噎噎地哭起来。沈毅希被她在耳边哭得烦躁，松开那只手把糖糖摔开，糖糖被推得撞到门上，后腰撞到门把，痛感和恐惧一起袭来，让她哭得更厉害。
　　李倩终于得到喘息的机会，干咳着深呼吸，浑身发软地靠在墙角。沈毅希瞥了她一眼，抬脚就踹。李倩也没动，就那么硬生生承受下了他满是怒意的两脚。
　　糖糖泪眼朦胧中看见沈毅希面无表情地机械式地做着那个动作，慌忙爬过去抱住他的腿。
　　“爸爸，求求你，有话好说……不要这样……不要这样……”
　　沈毅希冷笑，踢开糖糖，又往李倩身上补了一脚道，“你倒是问问你这当婊子的妈，怎么好好说！”
　　糖糖瘫坐在地上，瞪大了眼看着沈毅希，心中恐惧到了极点。眼泪很快汇聚起来，模糊了视野，又很快顺着眼角流下来，浸透了衣物。
　　“哭哭哭哭你妈逼！”
　　沈毅希被糖糖的哭声吵得不耐烦，抬脚就要踹。缩在墙角的李倩忽然伸手抱住他的脚，整个人扑到地上，声音嘶哑。
　　“不是昨天还说要好好过的吗？为什么忽然变成这样……？”
　　“好好过？”沈毅希冷笑，“我倒是想好好过，可是你他妈逼哪是想要让我好好过的样子？！”
　　沈毅希转身把蜷着身体坐在地上哭个不停的糖糖推到门外，反锁了门，不顾糖糖在门外疯了似的哭喊，伸手拖起李倩，看着她苍白的脸，抬手就摔了她一个耳光。
　　“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才会要你。”
　　他咬牙切齿地说。李倩忽然抬起眼直视着他，眼里都是水汽，听完那句话，她忽然剧烈挣扎起来。
　　“哭什么？”
　　沈毅希摁住她的手，嘲笑地看着她落下来的眼泪。
　　“既然当初有脸卖，怎么现在就没脸听你做过的事了？你当初卖给林燮杨卖了多少钱？应该不少吧？你这么个婊子他还给了你一大笔钱，也不枉费你替他生个女儿了。”
　　门外哭喊砸门的声音渐渐弱了下来，沈毅希可以清晰地听见李倩几乎要消失了的细微的呼吸声。
　　“我没有……”
　　“你没有什么？没有卖？还是没有替他生孩子？糖糖是谁的女儿，我想你比谁都清楚吧。”
　　李倩的脸已经白得像一张纸，脸颊上潮红的指印分外明显。沈毅希忽然没了兴趣，松开李倩，拖出行李箱开始收东西。
　　“过两天我让律师找你，糖糖的抚养权我要，这套房子你爱要不要，你可以开个价，我会答应的。”沈毅希看了她一眼，她靠在墙角，抱着自己的膝盖努力缩成一小团，“就当你最后卖给我一次了。”
　　他合上行李箱，拿了皮夹和手机，打开房间的门。糖糖已经不在门外，沈毅希把外套穿上，在玄关换了鞋，头也不回地对糖糖说，“明天我会让伯伯来接你，你这段时间住伯伯家。”
　　话说完，他就走了出去，没有听见糖糖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