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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终生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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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研究那道鱼香肉丝研究了一整天。
最后耗尽了谢二家最后一块猪肉,总算做出一盘不那么像剧毒物质的东西。
当然我没有敢亲口尝一下。
我把它端到桌上放着,菜还冒着热气,我希望谢二能在它变凉之前回来,因为我没有第二份材料再做给他。
我走到客厅,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那条可笑的围裙还围在我的身上,上面沾着许多酱汁,我一脸油光,身上一股久久不散的油烟味儿。我想谢二如果看到我就这副邋遢摸样坐在他家沙发上,他一定大发雷霆。
但是我没力气再动了,三魂中丢了两魂,七魄里去了六魄。
再也不敢说家庭主妇多么轻松,下一次见到妈妈,一定要跪伏在她脚下拜谢她多年来劳心劳力才行。
不知怎的,我竟有点期待谢二吃到菜的表情。
我实在是有些累了,就那样倒在沙发上盹着了。
我听见沙沙的声响,像微风吹过林间叶,或者花瓣落在泉上水。
这声音挠得我耳朵痒,然后我就醒过来。
我看见谢二盘膝坐在我对面不远处,手里拿一本速写簿子,用炭笔画我的肖像画。
他垂着眼睛,时不时抬起头看我一眼。
我本来要开口调侃谢二:”噫,这个场面好熟悉,莫不是泰坦尼克号的杰克与萝丝?”
可是他的神情有一种奇异的沉静与认真,让我不由自主的静默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画好。
我赤着脚走到他身边,低头看,画上的那个人躺在长沙发上,闭着眼睛,沉睡的面孔特别安详静谧。
谢二抬头,微笑问我:“你睡好了?”
我点点头,我说:“怎么不叫醒我?没想到一眨眼天就黑了。”真的,时间过得这么快,我尚未察觉,它已自我掌心走丢。
我又问他:“你画的是我吗?我都不知道你画画得这么好。”
谢二只是深深的凝视着我,并不答话。
过半晌,他复又收回视线。
他看着速写纸的那个人,低声说:“对于我,你知道的实在太少。”语调中带一点莫名的伤感。
他今晚实在是有些异样,但我并未注意。
或许因为我刚刚自睡梦中苏醒,头脑尚混沌,眼神尚朦胧。
我突然想起那道鱼香肉丝。
我问他:“你尝了我放在桌上的菜吗?”
他点头。
“怎样,感觉如何?”眼神略带期待。
他笑,说:“我差点以为你要毒杀了我!”
“嘿!”我不满的瞪着他。
虽然早知道结果不会尽如人意,但是被他说出口,还是情不自禁的失望。
谢二终于收敛一些,他的目光落在我的手上,问我:“你的手怎么了?”
我伸出双手,指头上有一些细小的伤口,手背上有被油烫出的水泡。
我刀法不熟,不小心切伤几根手指,没想到被他注意到。
我不以为意,我说:“只是小伤,没有什么关系的。”
但是谢二特地从储物箱里翻出医药箱。
他让我坐在沙发上,自己蹲在我身前,小心翼翼的替我做消毒处理,然后贴上创可贴。
他的动作有些笨拙,他大概还从没为别人做过这些事情吧。
我想发笑。
但是灯光下,他的神色却那样温柔。
谢二低着头,侧脸相当之英俊,他抿着嘴唇,眉头微皱,似乎有些紧张。我闻见他身上烟草的味道,不知为什么,我忽然想要屏住呼吸,不愿惊扰了这一刻。
可是他终于处理好。
谢二起身,将东西一一收拾进医药箱。
我看着我的两只手,叹气:“幸好不是折断胳膊,否则铁定被你包扎成木乃伊。”
我以为他一定会反唇相讥,谢二一向不肯对我示弱。
可是他竟然脸红了。
我惊讶的看着他,真是稀奇,我从来没有见过他害羞的样子。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无奈似的。
他说:“林向北,有一天你胳膊会折断,也一定是因为我对你忍无可忍才下了手。”
我乐得笑出声音来。
我问谢二:“那幅画可以送给我吗?”
他一愣,似乎在迟疑。
我很不满:“喂,你这么小气,明明画里的人是我。”
谢二这才点点头。
他说:“是呀,我画得明明是你。”
怅然若失的口气。
那副样子,如果我不是当事人,几乎要以为他被人抢了传家宝。
那夜睡觉,到夜半突然就清醒过来。窗外月光那么亮,洒得满室清辉。
我将两只手举高,放在月光下看。
忽然想起谢二脸红的样子,忍不住得意的笑起来,觉得自己可是赢他一筹。
完全像一个小孩子一样。
那时我还未察觉到自己的心意。
很久很久以后,我带着点颇为自怜的情绪再次回忆起这个有关夜晚的一切片段,忽然似有醍醐自头顶灌下,刹那间我恍然大悟,终于明白了一切。
谢二把我当做了林向南。
是我误会了他的温柔。
就是在这一个瞬间,我对谢兼释怀。
一切都只是个误会。
是我弄错了。
日后在记忆里慢慢回溯,才明白这一个夜晚所发生的一切是我生命中的一桩意外,如同一只扳手,轻轻搬弄我行进的轨迹,使我朝另一个方向驶去。可是它是这样的悄无声息,这样的漫不经心,以至于粗心大意的我并没有发觉。
它发生的那一刻,我仍旧无知无觉,迟钝懵懂。
要到得后来,旧伤口复发痛不可忍时,才知道这一路鲜血淋漓,而我已在错路上走过太远太远,不再能够重新回去。
后来我离开时并没有带走那幅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