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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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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波阁是中立势力的其中一支,虽然来者不拒、不问前尘,但是一旦加入至死不得退出的规矩让这个组织人数一直十分精简,加之行动低调神秘,其为江湖人所知者不过十中之一,就连隐元会也无法探清其内部情况。不同于其他的杀手组织,虽然同样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但千波阁有两个不接:
一、不接杀亲、弑师、戕害同门之单。
二、不接危害社稷之单。
此外百无禁忌。】
——隐元密报·杀手卷·千波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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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别过了魍魉,叶、秦二人便离开襄阳往长安去了。路途遥远,加之魍魉也说了此事不宜操之过急,二人就权当得了白来的假期,一路上走走停停,若是赶上了什么应景的年节就多留一日看个新鲜。半途还了结了魍魉另给的一个任务。如此走走停停十日也到了长安城外。
虽然是游山玩水的心态,但是二人一路也没忘记打探消息,只不过说来说去也没有什么需要格外注意的。
二人没有进城,打算在城外茶馆略坐片刻便转道去万花谷。
城门口驿站处的茶馆比别处道上的茶馆都要热闹几分,距离裴元重伤已经过了一月时间,那些流言早就不复当初跃然尘嚣的样子,尽管二者都是口说无凭,但千波阁的澄清某种程度上要比起谣言更加可信。
二人并没有听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付清茶水钱便一路向南去了。
“我此生不得再入万花谷一步,便在此处等你。”
“好。”
秦穆泽站在谷口界碑三丈开外,看着叶桓向谷口的接引者说明来意,再被引着去到升降梯处,再在木料与绳索的摩擦和齿轮的咬合声中消失不见。
把马匹拴在一旁古木上任它们在一旁吃草。两匹马不时磨蹭磨蹭对方,耳语两句听不懂的话。秦穆泽仰头呆呆地看那一线之天,清明澄澈。丝毫不为人的悲欢离合所动。他听说曾有天地变色、天地同悲之时,却也无法想象,究竟人要悲苦到了何等程度才能引得这淡定无情的穹宇为之动容。
秦穆泽收敛心神,引导真气沿经络游走,默念法诀修习内功。
日头渐渐西偏,算算时间,这时叶桓那家伙应该已经拜见过药王,见到裴元了。
一次在落星湖畔,那人曾捡一块石头放在他手里,让他使试着捏碎它。石块被包在手掌中,自然是怎么用力都不行的。
最后他说道:“你有再大的难事,连一块石头都比不过。”
明明是谬论,自己却感激得很。
还有一次,那人说:“疼的话,就想着这世上有比这疼百倍的事;难的话,就想这世上还有比这困难百倍的事。”
这两句话支撑了秦穆泽五年,还要再支撑他一辈子。
秦穆泽闭上眼睛,任天光透过薄薄皮肤浸润他的双眼。
“裴师兄……”仿佛触犯什么禁忌一般的喃喃低语,秦穆泽苦笑一下,他从不承认自己对万花有所留恋,但是事实证明,魍魉比他看得清楚。
世上医者千奇百怪,同情心更是天差地别——有裴元这样的活人不医,也有徐淮那样死而后己的。孙药王那样真当是大医精诚,若是栽一处杏林,百里怕都不够吧。
他对被裴元从洛道李渡城捡回来的事印象不深。裴元记的倒是很清楚,“那场面谁都忘不了。”
裴元后来给他说,当年他看到的一个看不出人形孩子,身上有尸毒发作的痕迹,拖着一条被毒狼咬伤的腿护着怀里的破碗凑到另一个双目紧闭的孩子身边,试图喂他喝下看不出是什么的食物。
可那孩子分明气息已绝,他却一边还哄着说:‘阿岚别吐出来啊,哥知道这个难吃,可是只有这个了,阿岚你就先忍忍吧。乖,不吃掉身体怎么好起来呢……’
裴元向来同情心单薄,但是见那情形也实在没法无动于衷。打晕了秦穆泽后,和裴元同行的那位少林僧人作法超度了阿岚,这才带着秦穆泽回到万花。
秦穆泽神智混沌,有许多事情他是不知道的。
叶桓正思考着如何谈及裴元遇刺之事时,孙思邈突然开口问道:“秦穆泽与你同行?”
“这、药王怎知!?”叶桓好悬没跳起来。
“看来是了。”孙思邈微微一笑,“不用慌张,坐。”
叶桓定了定神:“阿泽他……现在谷外。”
“秦穆泽现在知道自己背上的咒纹吗?”孙思邈先前一语不发,突然句句提起秦穆泽让叶桓有些茫然。
“咒纹?”叶桓更加茫然,“什么咒纹?”
“此事说来话长。”
裴元虽然不解,但见孙思邈授意,便缓缓开口道来当年之事。
裴元和那僧人从李渡城出来,一路上碰上不少尸人、毒人,少不得几番恶战。等到了洛道驿站的江津村时,秦穆泽身上伤病甚是危险,已经无法继续赶路,多亏那僧人佛法精纯护住他心脉遏制尸毒侵袭,才勉强挨到了裴元备齐药材给他解毒续命。但是没想到那药竟与他体质相冲,瞬息间气息就微弱至极,那位大师用过舍身决才抢得时间让裴元把人救了回来。
秦穆泽的伤让他们在江津村滞留了一月有余,纵然裴元阎王圣手,尸毒入骨、筋脉俱损也让他伤透了脑筋。
后来再替秦穆泽诊脉时裴元才发现原来他身体里有封魔镇邪的咒纹和药物。药物的药性分辨起来容易,但那咒纹却是闻所未闻。等到秦穆泽身体可以承受旅途颠簸,那位大师把他们一路送到万花。带着病人,二人只得雇了马车慢慢走。本来舍身决这种功法内耗巨大轻易不得动用,一旦动用必须好好静养,但一路上并不安稳,勉强抗敌使得那僧人内伤加剧,不得不在万花谷中滞留了两月有余才转道回到少林。临走时他承诺回去师门查找相关事物,只是不曾想那僧人在来万花途中遭到杀身之祸,当时距离二人在洛道捡到秦穆泽已经过了一年多时间,裴元却嗅到了异常的气息。
为何不可传书说明?为何半途遭袭?只怕是事关重大。
孙思邈听闻此事之后把裴元召来闭门详谈,决定瞒下此事永不再提。此时秦穆泽已经拜到杏林门下。这奇怪的咒纹无法可解,秦穆泽就算修习武功恐怕也是难有进境,花间一脉心法也只求护身,不求制敌。那咒纹虽不得详解,但对秦穆泽并未有大的损害,只是若不以药物扶持,耗费元气不说效果也会渐渐衰弱。好在药王坐镇,还不至于配不出相似药物。
那青色的咒纹烙印在秦穆泽背上,平时隐而不显,只有当气血逆行之时才会浮现。秦穆泽一直没有发现那咒纹的存在,每三日服的药物也只当是为了已成沉疴的尸毒。
虽然当年之事尚历历在目,但裴元只大略和叶桓讲了咒纹本身的事,提醒了一句这东西可能牵连甚广,其他的事情半点没提。
叶桓听得不甚明了,也大略猜出还有隐情,只是不便再问。
“这个确实不清楚。就算旁人看到也以为他是知道的,毕竟那是在他背上,因此也不会贸然提起。”叶桓皱着眉头回忆,事关秦穆泽,他也不敢隐瞒,“自三年前与他相识以来……他没有提过,晚辈也不知道这个。不过,虽然铜镜照不分明,但是他心思缜密,发觉了也正常。”
裴元与孙思邈对视一眼,沉默不语。
叶桓看二人神色不妥,惊问道:“难不成是因为这个……”
裴元抬手一摆,截住叶桓的话:“应该不是。若如你所说无人知晓秦穆泽背上咒纹,应当不会有人为这个动手。”
“这……也可能是其他仇家?前辈可否告知遇刺当时情形?”
“来人有蒙面,加之夤夜无月,分辨不清。”
“可否有什么特别的举动?动作?声音?”
“不曾有。来人动作迅捷,一击既得旋即退走,训练有素。若不是我正在尝试碧露丹药性,怕是现在已经过了三途河。”
“那么前辈最近去了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要说特别,也只是去了神武宫中那里。”
话题兜兜转转没有设么进展,叶桓只好说道:“似乎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假若前辈日后能想起什么,可传信与我。”
“这与千波阁并无太大干系,江湖流言也只是流言而已。为何如此执着?”
“并不只是单纯流言……而且前辈能想到的原因之一可能关系到阿泽,虽然不一定非此即彼,也还是查清楚为好。”
“如此也罢……不过倘若是和这两件事任何一件有关,还请多加小心。裴某言尽于此,请回吧。”
叶桓执礼告退。
孙思邈吩咐药童引叶桓到升降梯处。
叶桓从升降梯那里出来时已过未时,见秦穆泽趺坐在路边岩石之上,正运功调息。见他过来也只是挑起眉毛做询问之态。
“如今轮到你等我啦,可惜没让你等得再久一点。”叶桓实在是没想好如何将这些告诉秦穆泽,只好先打个岔调侃一番。
只可惜秦穆泽不理他那一套,直接收回内息站起身来,居高临下问道:“如何?”
叶桓转转眼珠,打定主意避重就轻:“沉临周定,古井无波。”
“不是问你这个。”
“嗯,面色如常,气息稳定,无碍。”
“别废话。”
叶桓看秦穆泽是有那么点要恼了的意思,扑哧笑了出来:“没有什么特别有用的。说是深夜遭袭,对方也没留下什么线索。”
还是先瞒着吧。叶桓在心底长叹一声,最好别是和这个笨蛋相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