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千架下的奴隶》齐寻

2、第二章 空中工厂

　　货车穿梭在隧道之间，黑暗狭长的空间中除了其他的车辆行驶的声音便是机器人沉重的脚步声。
　　半小时后，货车停在一道光线闪动的白色大门前，守卫在此的机器人检查完毕后拿起电子通讯器,“这是三号工厂，货车0003AS正要通过543号隧道前往四号工好厂，车上装载女性情感人一百三十个，亚洲人种，平均年龄二十二岁。”
　　大门升起，货车驶进四号工厂。
　　隧道里有了亮光，五光十色的信号灯在头顶闪耀着。
　　阡稚感到身边有人靠过来。她回过头，看到一张惊吓过度的年轻女孩儿的脸。
　　阡稚认得这个女孩儿，她是小镇医院的护士李梅。
　　“他们要把我们送到哪儿？”李梅小声问，但她并没指望阡稚能回答上。
　　阡稚在她眼睛里看到了自己，脸色同样一片衰败，“我不知道。”
　　“那些人是外星人吗？他们会不会拿我们做实验？”
　　“我不知道。”
　　“我爸妈不知道被他们弄到哪里去了，还有我男朋友，你见过的，是我们医院的内科大夫，本来我们年底就要结婚了。”李梅声音越来越小，象是在自言自语。
　　过了一会儿，谁也没有心情再说些什么了，很多人都在偷偷地哭。
　　半个小时后，货车停下来。钢丝网的锁链被机器人打开了。
　　一个身材高大的穿蓝制服的女人带着她们来到几十米高的白色金属建筑物前。这座建筑物孤立在深蓝色空地里，象是漂浮在海面上的一只垂死的白鲸。
　　阡稚仰头看了看上空。从进入第一个隧道起，她们一路经过的始终是封闭的空间。此时罩在她们头顶上的同样是那种非常坚硬的浅灰色弧状金属。
　　身穿蓝制服的女人拍了拍手，大声说：“姑娘们，听着，从今天开始，你们要留在这座加工厂工作。如果谁干得好，谁就有可能提前回到地面。姑娘们，别哭哭啼啼的，打起精神来。难道你们不想提前见到你们的情人吗？对了，忘了告诉你们了，我叫仨仨，有事你们可以找我，现在你们进去吧。”
　　“我们要在这里做什么？”队伍中有个女人问。
　　“进去就知道了。现在正是晚饭时间，快去吃饭吧。”仨仨说，随手启动了电子门。
　　女人们犹犹豫豫地走了进去。
　　背后的门哗的一声关上了。
　　出乎意料的是，门内的空间非常窄小，门口正对着一架楼梯，铁灰色的楼梯蟒蛇一般盘旋而上。
　　她们惊恐地低声议论。
　　“他们到底要我们做什么？”
　　“我不知道，我只想回家。”
　　“刚才那个叫仨仨的说，如果干得好可以提前回地面，是不是就可以回家了？”
　　“我们现在是在空中，是在飞碟里吗？”
　　“在火车上的时候，我看到这东西了，是三角形的，很大，象个黑铁块，不太象飞碟。”
　　“你带没带手机？我想给我男朋友打个电话。”
　　“手机早就没信号了，我觉得是他们把整个网络都掐断了。”
　　“你们说，那些智能人把全世界都控制了吗？”
　　“那个仨仨是智能人吧，我看到她的眼眶是金色的。”
　　“智能人好象和我们长的一样，只不过眼眶是金色的，皮肤比我们白。”
　　“你们注意到了吗？他们的肩膀上都戴着一个徽章。”
　　楼梯顶上忽然响起一把尖细的女声，中断了她们的议论，“你们一定饿了吧，情感人。”
　　她们顺着声音抬起头。可是楼梯太高了，根本无法看清那人的脸。只看到那人张开一个巨大的袋子向下一倒，一团团黑色的东西从空中落下来。
　　“快躲开，是老鼠！”她们中有人发出已经变调的尖锐的提醒声。
　　但一百多个人挤在这样狭小的空间里，躲也没处躲，老鼠噼里啪啦地掉在人堆里，有些砸到女人们的头上、肩上。有些甚至擦着她们的脸颊掉在地上。看着地面上黑压压的死老鼠，女人们尖叫着，纷纷爬上楼梯。
　　“一群蠢货，非要这样才上楼吗？”尖细的声音讥讽地说。
　　女人们战战兢兢地爬到楼梯顶端，那个女智能人拦在楼梯口，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她们，神情中带着明显的厌恶，“真不明白他们还留着你们做什么，如果是我，就直接杀了你们。”
　　走廊里出现一个四十多岁的瘦高男人，大声对女智能人说:“行了，旁莉，快把她们带进来。”
　　旁莉大概十八、九岁，一对圆眼珠，眼眶同样是金色的，脸色苍白，烫着一头长长的卷发。她并不难看，甚至称得上漂亮，但此刻她的神情令她的脸看起来有些扭曲。
　　她不情愿地后退一步，“都过来吧。”
　　大家穿过走廊，被带到一间摆满了木板床、散发着污浊气味的房间。这些毫无遮拦的半米宽的木板床仅依靠四根铁柱一层层地垒了上去，共十五层，一直垒到了屋顶，最高处离地面有十二三米，床头对着突凹不平的灰色墙壁。这样的十五层铁床架一共有十座，并排摆在房间南侧，每座之间有大约一米宽的距离。房间北侧是一些散乱的铁架子，看不出有什么用处。
　　女人们脸色发白，睡在这样的木板床上，一不小心就能摔得头破血流，甚至活活摔死。
　　那个男人站在门口，双眼肆无忌惮地盯着她们的脸庞和胸部。
　　“我想刚才那些老鼠已经让你们饱了，没必要再吃东西了吧。这间是你们的休息室，你们以后就住在这里，明天我会带你们到工作的地方。”旁莉说完，把头转向那个男人，“天啊，我真怀疑这些蠢猪会不会干活。”
　　男人走出房间，看了旁莉一眼，压低声音，“除了干活，她们还有别的用途。”
　　旁莉愣了愣，用力关上房门，圆圆的眼珠瞪着他：“乔瑞，你疯了？上头已经下了命令……”
　　乔瑞打断她的话，“要想发财就得想点办法。”
　　“被发现了怎么办？”
　　“小心点巡逻队的人就行了，工厂里的管事即使发现也不会说出去，说出去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工厂会被罚款，老板除了开除我们也会开除那个多嘴的人。工人们就更不用担心了，我们随时可以让那些发现苗头的人消失。再说了，旁莉，等你有了足够的钱，你就有机会参加D.K环球公司的舞会，说不定会碰巧见到你的梦中情人禹邢。你想象一下，你穿着昂贵的礼服，打扮得美若天仙，他一定会被你迷住的。”
　　旁莉目光闪了闪，终于点了点头。
　　房门内的女人们并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她们中的绝大部分人因为连累带吓，再也没有什么力气和心情去计较什么了，只剩个别有精力的两三个人正在为谁该睡哪个床铺激烈地争论，其中就有那个一天前还跪在地上直发抖的年轻女人苏小珍。
　　现在下面几层都有人了，阡稚小心地爬到一座铁床架第十二层的木床上，一声不响地躺下，手指轻轻握着她的吊坠。冰冷的铁板刺激着她尚未痊愈的身体，她咳嗽起来，急忙用另一只手捂住嘴。
　　此时苏小珍终于赶走了对手，占领了一张一层的床铺。她仰起头看了阡稚一眼，提高声音，“有些人怎么这么不自觉，得病了也不知道离大家远点儿。你别把别人给传染了，智能人可不愿意给我们治病。”
　　没有人接她的话，但也没有人反驳她。
　　阡稚点点头，“明白了，如果你生病了，你也希望别人这样对你。”
　　苏小珍挑起眉，“你他妈的说谁呢？你咒谁得病啊？”
　　她在下面骂开了。
　　李梅爬到阡稚对面的铁床上，小声说：“别理她。她最烦人了，镇上的人都知道。”
　　门咚的一声被人踹开，旁莉气势汹汹地叉着腰叫道：“你们这群蠢猪，如果再吵我就把你们扔进金属炼化车间的火炉里去。”
　　苏小珍赶紧缩着脖子躲到一边。
　　旁莉抬起头，冷冷地盯着阡稚，“你下来。”
　　当阡稚下到底层的时候，旁莉走过去猛地伸手一拽，将她拖出门，准备从楼上扔下去，阡稚挣扎着抓住楼梯的栏杆，一边剧烈地咳嗽着。
　　“旁莉，你在干什么？”仨仨从走廊里的另一个房间走过来。
　　旁莉回头看了看她，“仨仨组长，我要把她扔下去，她得了病。”
　　仨仨抓住旁莉的胳膊，把阡稚推到一边，“这样不行，她是个情感人，不是一只老鼠，说摔死就摔死。”
　　旁莉激动地反驳她，“她得了病，她很脏。”
　　仨仨微微一笑，“我敢保证，里面那些情感人也很快就会咳嗽起来，这里的气温太低，对情感人的身体来说是个刺激。我们总不能把咳嗽的都扔下去吧，那谁来为我们工作？”
　　旁莉似乎被这个理由说服了，她瞪着圆圆的眼睛想了想，话锋一转，“这只蠢猪竟然跟我瞪眼睛，我绝不能绕了她。”
　　仨仨愣了愣，然后收起笑容，抓住阡稚的头发，在她肚子上狠狠踢了一脚，低声说：“这是对你的惩罚，记住了，你要在这里活下去就要听话。不要反抗，知道吗？”
　　当旁莉打开门，把阡稚推进去的时候，里面的女孩儿们都吃了一惊，见过刚才旁莉暴跳如雷的样子，她们都以为阡稚回不来了。
　　第二天凌晨四点，旁莉将女孩儿们叫起来，让她们在简陋的餐厅里吃了点儿东西，然后把她们先后分成四组，由机器人带到各个车间。
　　最后，旁莉跟前只剩下阡稚。
　　“我会把你送到一个好地方。”旁莉说。
　　旁莉所说的好地方在加工厂的三楼，是一个打磨一种叫金麻离的圆形矿石的车间。因为手工打磨金麻离相当的耗力气，所以车间里都是体格健壮的男工人。
　　身量不高，长着一把落腮胡子的老车间长苦扎尔对旁莉送来一个纤弱的女工人感到十分惊讶。
　　他斜着眼睛打量着阡稚，嘟囔着，“我们这里可不要白吃饭的。”
　　旁莉把老车间长拉到一边嘀咕了一阵。等到他再次看向阡稚的时候，眼神变得十分轻蔑。
　　“情感人，你们听着，谁也不许接近她，这是个下贱的家伙。”他粗暴地对其他工人说。
　　那些男工人低着头，只顾打磨自己手中的金麻离，谁也没有抬头看阡稚一眼。
　　阡稚紧紧咬住嘴唇，接过车间长丢过来的工作服套在身上。
　　尽管隔着口罩，那股呛人的金属气味仍然熏得人直恶心。到了晚上收工的时候，阡稚一个金麻离也没打磨完，她把工具放在一边，用手撑住头，想将这种难受的感觉忍耐过去。
　　苦扎尔监督其他工人离开后，冲阡稚走过来，“别跟我装可怜，旁莉都把你的事告诉我了，你想勾引乔瑞？我警告你，你在这里最好老实点，我可不会象乔瑞那么客气。”
　　“我没有……”
　　“得了，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鬼话？你们这群好吃懒做，下贱无耻的野蛮人，只会利用你们的身体勾引别人。现在闭上你的嘴，赶快给我滚出去，你想赖在这里偷东西吗？”
　　当晚阡稚躺在床上，始终不曾入睡。
　　她悲伤地想，“先生，你曾问我，如果国家遭遇侵略，我会怎么做？先生，请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