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5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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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已经不是他头一次从死人身上翻东西吃，当一切的生存主题变成填饱肚子以后，人可以忽略很多别的问题，甚至是吃死人。
狼鳄的内侧口袋里有一个硬物，不太像是胶囊盒，他还是把它拿了出来。透过红褐色的防震荡溶液，他辨认出那是一个便携式理财终端。
手指颤抖着划动着屏幕，腹部左侧刚才隐隐的疼痛越来越明显了，刚开始只是针刺一般，然后渐渐地加深。感觉系统正在复苏，刚才打进去的五支镇痛剂已经失去作用了，从药效上来推算，先前大概已经昏迷了超过三十六个宇宙时了。
防震荡溶液中含着液体空气，他现在需要用些力气才能维持正常呼吸，救生舱不断地缓缓泵出被二氧化碳弄浑的液体空气，过滤之后再灌进来，整个过程非常地慢，莱杰森的呼吸有些困难。
好在溶液不会浸湿理财终端，他启动了它，颤抖的手指划错两次，终于戳到了银行账户功能，系统提示输入个人账户密码或出示生物特征。他想了一想，抓着狼鳄的手指在屏幕上刷指纹。账户通过了认证，狼鳄账户中的华丽数字跳了出来，莱杰森微微挑眉，开始动手转账。在输入自己的银行账户的时候，他有些恍惚了，回忆了三次才完整地填完自己的账号。
眼皮变得沉重起来，睡觉似乎变成了舒适之极的享受，他勉强支撑着自己，看着屏幕上的数字跳动着，跳动着，化整为零。那些跳动着的数字，渐渐变成了一只只在黑暗中跃动的蝴蝶，白色的蝴蝶以一种极慢的速度在他的眼前飞舞着，黑暗的天空慢慢变成了灰色。
在恍惚的幻梦中，他发现自己正在仰望着深灰色的天空，白色的零星飞灰在他身边无声地飘过，越过他，飞向一大片已经被大火焚毁的灰白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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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达将整个飞船设成节能模式，在坐标点上待命。
完成了这个步骤，他从船长座椅上转过来，看着被一群奴隶五花大绑的红头戴夫。
“行啦，即使是不败的狼也会有挫败的时候，我认栽，羊羔们。”红头戴夫坐在地上抽抽鼻子，在作为奴隶主死去和苟活于世之间他选择了后者。
“你以为自己是虎狼，其实你只是一只吸血虫而已，老兄。”马达说：“这些年你压榨我们，出来混是要还的。”
“呸！你们就站在我全部的财产上，不知羞耻的羊羔们。”
“但是你还算有点良心，”马达拿出一张星际银行的卡片摇了摇，“最后你还给了我们一笔钱，我会饶你一命。”
“钱？什么钱？”
“我们的薪水啊，你难道被立场炮吓昏头了，连这也忘了？”
“奴隶主从不忘记钱的问题，难道你还不明白这一点吗？”
马达愣了一下：“你从来没有给过我们钱？”
“除了每月的饭钱。”
“可是莱……西蒙说，这是我们的……”
“那只狐狸说的话你也信？”红头戴夫嘲道。
马达再一次大脑卡壳。
——这是你们应得的。
——别担心，我会帮你搞定手续问题。
——收下钱，否则我现在就把你变成一个没有拇指的技师。
如果红头戴夫只给他的奴隶饭钱，那么狼鳄只会比他更抠门，莱杰森说不定在他那里一个信用点都搞不到。而且他听莱杰森提起过，他靠卖消息赚了点小钱，现在这些钱全都在他兜里。
“要我说，那羊羔崽子比你上进多了，马达，你每次都躲着不肯接需要杀人的任务，他把原本你的份都抢去了，要不是他满嘴谎话，我还真的挺器重他。”
马达跳起来，手忙脚乱扑到仪表盘前面，把已经关闭的长波通讯重新打开，接通所有的舰船，对着话筒大喊：“莱杰森你这笨蛋，不管你在哪条船上，现在就给我接通讯！”
回答他的只有一片沉默，不仅如此，他无论如何也联络不到其他舰船。
不详的预感笼罩了他，他无力地重新坐下，脑中一片空白。
“我说怎么有零有整的，这是……他自己的钱……”
但是他们那天居然为了这笔钱的来由闹翻，而且还是在莱杰森浑身血淋淋的时候……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快回答我……”马达拿不稳手里的麦，耳机里的以太噪音一点点击溃了他的理智。
通讯可能被屏蔽了，邻近的三艘飞船像是几个零星岛屿，周围是无边无际的黑色海洋，他们被真空与世隔绝，被所有人抛弃。
他们会这么被遗忘在这里吗？这里的每个人都有很多没做完的事、没说完的话。一切就这么结束了吗？
【战神号呼叫……】
在一段可怕的沉默后，突然从耳机里传来一个特殊波段的长波通讯，陌生的男人声音突兀地出现了：【烈星运输舰战神号呼叫沙克斯舰队，请回答。】
“这里是……这里就是沙克斯的飞船，你们是谁！”
【请明示身份。】
“？”马达莫名其妙，这是打哪来的运输舰？烈星是哪里的？虽然他的确猜到莱杰森要他们停靠在这个坐标上，但是……
他的目光随之落到放在驾驶台上的纸条上，在一连串坐标数字下有一行熟悉的笔迹。
于是他照着上面的话念了出来：“祝你长命百岁，罗森。”
【我擦找到了，就是他们！！罗森你过来，那群熊孩子找到了！】对方突然破功，一连串带着口音的脏话后，他又说：【叫你们半天没反应，还以为你们死光了！】
“……”马达嘴角抽搐，“你们再晚点我们就都饿死了。”
接下去的两个小时场面一片大乱，六艘来自烈星的运输舰和沙克斯的民用飞船对接，已经断粮快两天的奴隶们几乎把运输舰上的食物都飙光，只差没把佣兵吃下去了。受伤的奴隶和反抗军士兵躺在地板上哀嚎，医护兵的治疗仪烫得几乎要烧起来。
罗森在一片鬼哭狼嚎中扯着嗓子喊：“莱杰森呢？叫那小子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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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杰森踏着厚厚的一层草木灰漫无目的地走着，一片片灰烬落在他的头发上和肩上。他记得这里——他以前到过这里。
这应该是一颗早已经死去的星球，如果这里曾经发生过大灾变，那也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现在这里什么都没有，没有生命也没有死亡，没有任何人或事物留下的痕迹。
就像上一次来到这里一样，莱杰森觉得自己彻底地放松了，这片森林是属于他的。
他走向更远的地方，脚下的感觉告诉他，自己正走在更厚软的灰烬上，朝着有几棵大树扭曲着合抱在一起的小径走去。
如同幽灵低吟一般的歌声从已经炭化的白色树木之后飘来，随着微风，时起时灭。
他从没听到过如此悲伤婉转的曲调，歌者慵懒迷蒙的声音清悦优美，没有歌词，只是轻轻哼着。
莱杰森想起来了，那个人或许是这片灰烬森林的主人，不过没有关系，那个人说不定不介意和他一起分享这个地方。
他朝着小径更深处走去，白色的树木向后退去，为他让开了一条小路。
歌者仍然在那面黑色的湖水边，他躺在一棵粗大的古树盘根错节的气根上，长发随意披散下来，几缕头发浸在水中。他似乎没有意识到有人闯入了他的领地，托着脸颊伸出手指逗弄水面上的飞灰。
莱杰森靠近他，因为上一次的教训，他没有立刻上前触碰他。
“谁在那里？”歌者如同梦游一般回应他的到来。
“一个落难者。”莱杰森答道。“你愿意收留我吗？”
歌者抬起头看着他，他苍白的面孔上戴着一个雕琢精致的白色舞会面具，面具的眼睛后面是一片纯然的黑色空洞，面具下方裸露的嘴唇拥有非常漂亮的线条，漫不经心地动一动都有着说不出的魅力。
“落难者？我不这么想。”他微微坐正一些，动动手指，示意莱杰森过去。
一个陌生人这样的举动并未引起莱杰森的不适，反而有一种久违的亲切感，他走过去在那人身边坐下，小心不碰到他。
“我记得你……”歌者的声音空灵温柔，无形中透出优雅的美感，“很多年前，你来过。”
“嗯……”
“为什么来这里？”
“我不知道。上一次我来这里的时候，有个小星球被撞毁了，我也差点死了。”
“这一次呢？”
“这一次是我生活的星球被毁了，我也不想再回去了，我要留在这里。”
“哦。”歌者随口应着。
“你的名字？”
“我已经忘了。”歌者想了想，“我不需要记得。”
“为什么戴着面具？”
“这样老师就看不到我现在有多丑了。”歌者恍惚着，“我在梦中……有时候会见到他……”
“你的脸……被毁了？”
“不清楚，我想我大概是死了很久了……”
“你的确像个幽灵。”莱杰森看着他，“我要叫你白幽灵。”
歌者弯起嘴唇微笑，似乎是接受了这个名字，他柔声道：“我看得出来，你心中有一团疑惑。它很重要。”
“那是世界上最难的谜题，有人要我去找一样东西，她说那是一种情愫，能够打动所有智慧生命。”莱杰森痛苦地回忆着蕾拉，“既不是爱也不是恨。”
“打动所有智慧生命？”白幽灵迟疑了一下，“我知道。”
“那是什么？”
“我的答案未必是你的答案。”白幽灵站起身来，他伸出手向着湖面尽头召唤着什么，黑色的湖面衍生开去，它似乎变成了一条河流，通向森林外的地方。
“即便知道了别人的答案，你不认同、不理解也是没有用的，你必须花时间去思考和证实，那答案才能属于你。”
“那太盲目了。”莱杰森摇摇头，“说不定蕾拉是为了逼迫我活下去才那么说的，其实根本就没有答案。”
“不，那并不是子虚乌有的东西。”湖面上漂来一艘白色的小船，两支纤长的船桨搭在船上，白幽灵俯身拾起船桨。他轻描淡写的说话方式让莱杰森不得不相信。
“我曾经做到过。”
“……”
白幽灵踏到船上转过身来，“来吧，到船上来，这片森林里虽然荒芜，但是带你去划划船，还是可以的。”
“我不觉得这管什么用。”
白幽灵在船上朝他伸出手来，他有一双很好看的手，手指修长白皙，骨节有力，那双手似乎只适合沾着清早的露水，在玫瑰花园里抚弄琴键。莱杰森犹豫着，终于将自己的手放上去。
他坐到船尾，看着白幽灵手执船桨，在水中轻轻一拨，小船就平稳地动了。
“因为你是唯一能够到这里的人，我可以给你一些提示。”白幽灵抿起嘴角，“那的确不是爱恨，也不是对生命和死亡的唏嘘，它很普通，并不强烈……它只是一把悬在心口上方的钝刀，智慧生命对它的恐惧一如对它的依赖，他们不顾一切地企图逃离它，但是不管跑得多远，最后，还是会回到它身边。”
“……”莱杰森苦恼地皱紧眉头，无数答案涌出脑海，又一一否决。
“现在，我们来找你喜欢的星球，等你找到的时候，我们就停下来，到那时候我想你的答案也已经找到了。”
莱杰森摇头，“我想永远留在这里，和你在一起……”
白幽灵回过头，刚想说什么，莱杰森突然觉得被人狠狠地揍了一拳，心口灼热仿佛被一把灼烧枪击中，连灵魂都颤抖起来。紧接着一股强大的力量把他往后拽，眼前的世界模糊起来，灰白色的森林变成一团模糊的影子。
“不！！别让我离开！！！”他大声叫喊，“我不要走！”
白幽灵则冷静许多，他抓住了莱杰森的手，“我会陪伴你，你的旅行要开始了，不要害怕……”
莱杰森什么都看不清了，恍惚中灰烬森林消失，一团迷蒙的亮光在他面前晃动。
电子女声在耳边响起：【第三次ACP开始充电。】
（ACP=人工心脏起搏）
作者有话说
第55章 5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