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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第五十七章 寄养(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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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院里吹来阵阵凉风,敞开的窗格被吹得更开,伏在窗下案前枕着衣袖睡着的魏休音被秋风吹得几分清醒,揉揉眼坐起身来。
现在应当已近黄昏,否则风不会如此清凉,魏休音搓了搓有些冰凉的手,敏锐地听到院门轻响的声音,紧接着是两个人的脚步声传来。
自从双目失明之后,他的耳力就敏锐了不少,之前在扬州北郊的时候也是,他和刘煜都不是习过武的人,刘煜在旁隐藏了太久,免不了踩到树枝弄出动静,他一早就知道有人侧。
却不想是故人。人说人生三大美事,久旱逢甘霖、金榜题名时、他乡遇故知。刘煜这样的“故知”他宁愿一辈子都不要遇到。
杨泽领着男童走进来的时候见魏休音怔怔坐在窗下,风吹发梢震动衣袂,他双目迷蒙,不知在想什么。
“你在想什么,站冷风里都不觉着凉?”
杨泽走过去先把窗户关上,拉起魏休音的手,掌心意料之中地触到柔软的冰冷,忙双手握住他的双手搓了起来,一面不住地数落埋怨。
魏休音像是才回神,嗯了一声,把脸转向门口方向,问道:“你带了谁回来?”
杨泽看向站在门口不敢动的男童,有那么一瞬间,他似乎又感觉到男童身上散发出来的冷意,就像一只受到攻击而竖起全身的刺的刺猬。
男童低着头局促地绞着手指,杨泽便将这种感觉抛到脑后去了。扶魏休音在桌边坐下,再招手把男童叫了过来。才对魏休音解释道:“这个孩子叫阿福,今年七岁,是隔壁村子一户人家的孩子,娘说他自小没了娘亲,最近父亲又出远门做生意去了,让她代为照顾。可是娘最近又要帮妹妹带小悦晴,就请我帮忙照顾。”
魏休音支了头,对他这番说法微微蹙眉,“你照顾他?那我呢?”
杨泽愣了一下,那叫阿福的小男孩更加局促不安地连连偷眼瞧自己,杨泽对魏休音道:“我先带他去房间安顿一下,一会儿回来再和你细说。”
安顿阿福没用多长时间,阿福沉默寡言,一直在偷偷打量杨泽,每次杨泽一回头看他就惊慌地收回目光,一副到了陌生地界不安受惊的样子。
杨泽其实对杨母的这个决定也觉得很奇怪,毕竟自己家里就只有自己和魏休音两个人,魏休音又看不见,他如何能同时兼顾两个人?阮家有家仆,就算带这孩子回村子家里也有二弟可以代为照看,为何一定要自己把这孩子领回家里?
魏休音听到他的脚步声,头也不抬地问:“安顿好了?”
杨泽走过来坐到他身边,倒了杯水喝了一口,“好了,咱们家当时买得有些大,房间不少,我找了一间给他,前几日才打扫过的,不算脏,又拿了床铺盖给他,差不多就整理好了。”
顿了顿,又问:“休音你饿了么?我去煮些东西给你吃。”
魏休音问道:“你吃过了?”
“嗯,娘一定要留我吃了饭才让我走。”其实是留阿福吃饭吧。杨泽把水壶拿着起身,“你想吃什么?家里好像也没什么菜了,我先随便给你做一点吧。”
魏休音点了点头,他还是觉得有些困,摸索着桌沿起身,忽然转过头对着门口方向喝道:“谁?!”
站了一会儿,那几声细碎的脚步声仿若没有出现过一般,四周只有寂寥的风吹树叶的声音从耳畔滑过。他心中掠过一丝疑惑,难道真的是自己听错了?
杨泽一回来就去孙府打过招呼,又问过孙凤柔兄妹三人回程的时间,还可以再休憩一日才恢复上课。杨泽次日便没有起早,魏休音一向睡得久,他就算是已经醒了,也还赖在床上和魏休音依偎在一起。
魏休音一只胳膊搭在杨泽的腰上,就算是在睡梦中也是圈着杨泽在怀。杨泽在他怀中转了个身,迷迷瞪瞪间忽然察觉到一股冷意扑面而来,心中突地一跳,双眼骤开,便看到床前站着一个人影。
他浑身一颤,急忙爬了起来,惊动了圈着他的魏休音也迷迷糊糊地醒了。
“怎么了?”魏休音被弄醒,语气里有几分不耐,便听杨泽带着几分怒气地低嗔:“阿福你怎么进来了?”顿了一会儿,又说:“好了好了,我没有怪你,你下次进来记得敲门叫人。”
然后是阿福稚嫩的童音小小声地说了对不起。
魏休音觉得有些诧异,他原本还以为这个孩子是个哑巴,昨日见到一字未吐的。杨泽小心将他的胳膊拿开,准备下去。魏休音拉住他道:“干什么去?今日不是不用上课,再多躺一会儿也无妨。”
杨泽把被子给他掩好,安抚道:“阿福怕是饿了才起来的,我先去准备早饭,你再多睡一会儿,等准备好了我再来叫你。”
岂料魏休音还是不松开他的手,杨泽转过头看到魏休音支起身子歪着头,面上噙着一丝若有若无微笑的样子,那丝丝缕缕散下的青丝像是沾了妖娆气息一般披在雪白亵衣上,平白惹人心痒。
杨泽心头突突地跳。
魏休音松开抓着他的手,冲他勾了勾手指,杨泽受了感召依偎过去,魏休音顺势接住他,杨泽的唇触到他的下颔,伸出小小的舌尖轻轻地舔,湿热的感觉缠绕上唇瓣的边沿,唇角、唇线……
“哐当——”一声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惊醒了情浓正好的两人,杨泽推开魏休音起身,披了件袍子出去了。魏休音慢慢地、深深地,皱起眉来。
“还是我带阿福去就可以了。”
做早饭的时候杨泽发现家里的存粮基本没有多少了,有些杂物也需要换新的,正好今天有空,就想上集市逛逛,原本魏休音说是要陪他去的,但是鉴于阿福那副毛手毛脚早上去烧个热水都能把碗筷摔坏的样子,杨泽还是觉得把阿福带在身边,眼皮子底下看着比较好。
魏休音低头喝了口中,夹了夹咸菜,筷子却被挡了一下,然而挡了他筷子的另一双筷子快速地收回。杨泽轻咳了一声,举箸夹了一夹咸菜放到阿福碗里。
“你觉得怎么样?还是,你有什么东西要买?”杨泽觑了一眼魏休音似乎晦暗不明的脸色,不知不觉地声音都压低了。
魏休音放下碗筷,用手巾擦了下嘴,道:“你带着他去就好,带我一起去,你两只眼睛看不过来的。”
杨泽张了张口,眼角瞥到阿福端着比他手掌大一圈的碗摇摇欲坠的,忙伸手扶住。
一大一小打点好行装出门,临走前杨泽和魏休音打了声招呼,魏休音在厨房洗着碗,应了一声。耳畔听到门锁上的声音,他洗好碗,擦干净,把碗放进壁橱里,尽管他做得很慢,但是毕竟熟能生巧,都不会出什么差错了。
他只是在想阿福早上为什么会把碗摔掉?虽然是小事,可他莫名地感觉到不寻常。在厨房里转了一圈,也许是杨泽打扫地太干净了,什么都没找出来。
杨沅奉母亲的命去杨泽家找魏休音,发现门是锁着的,她没有钥匙,只得敲门。魏休音听出她的声音,从屋里拿了钥匙从门缝递了出去,让她自己开。
“大哥防贼防得真严密,这个锁连你都开不了。”开了锁,杨沅走进来,发现这么久都没见杨泽出来,不由疑惑。
魏休音道:“他和新领回来的那个叫阿福的孩子一起出去买东西去了,一时半会回不来,你找他的话还是先回去吧。”
杨沅忙道:“不是不是,我是找你的。”
“找我?”魏休音有些难以置信,毕竟杨家人对他都还是蛮抵触的,一般情况下绝没有没事干和他话家常的闲工夫。
可以想象到杨沅有些紧张地笑了笑,“是关于那个阿福的孩子,殿下你觉得,阿福和大哥相处是不是还不错?”
魏休音不咸不淡地道:“阿泽的性格一直很好,换哪个孩子和他相处地都不错。”
杨沅嗯了一声道:“是是,大哥的脾气一直都很好的。”
说完这句杨沅也没话说了,一时间气氛有些僵硬,魏休音问道:“你究竟找我什么事?”
杨沅忙说:“我是想问,你对那个孩子有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魏休音不答反问:“你今天究竟是来找我说什么的?”
杨沅深吸了一口气,直白了一些:“我是说,如果以后阿福有很长一段时间要和你们生活在一起,你会不会不喜欢?”
魏休音稍微明白了一点,“阿泽说杨夫人说过,阿福的母亲早亡,父亲出远门做生意,你现在这么说,是不是他父亲出了什么事?”
“不是不是!”杨沅拒绝地太快,反而有种心虚的感觉,她补救道:“他父亲没出什么事,活得好好的。”
顿了一下,对着魏休音这张迷惘的脸,她翻腾在心中的话一个字都说不出来,长叹了口气道:“我……我和你说不清楚,你跟我去阮家吧,娘和你应该说得清楚些。”
魏休音满怀疑惑地跟着她上车离开,心中隐隐感到些不好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