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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大梦不愿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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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缄攸由李醉心引路向三楼而去,此刻醉心楼内,除了几个打烊收拾的小二再无闲人,到得三楼,更是再不见任何人。
西缄攸本以为三楼是闲置的,或者李醉心的屋子在三楼,总之偌大的醉心楼开两层已足够热闹了。却不知三楼的房间确实存在着,位置也很巧妙,就在李醉心所谓为她独设的雅间正上方。
西缄攸来到那间房门前,李醉心上前一步叩了门,里头传来一声低低的“进”。
李醉心这才推门,而西缄攸听到那一个单字音节,不由得颤抖了一下。眼中露出的神情却不是害怕,反而是紧张中,满含了期待!
房内之人,西缄攸便是用脚趾头猜都能想到是谁,不过是那三个处处阻拦她的人,当然有时候也是很识时务的。而还有一个,自是他们的主人,是她唯一在意的人。
孑飒三人见西缄攸进来,纷纷起身,一副只要西缄攸敢动延陵无分毫,他们便立刻会出手的模样,尤其是孑舞阳。
西缄攸觉得她似乎尤其看自己不顺眼,不对,那种眼神,该称之为厌恶才对。
西缄攸阅人无数,眼光从不会错,若说有,那唯一错的大概是延陵无了。不过这小小一个半大孩子,还无需放在眼中。
她自是看得出孑舞阳一心一意是为延陵无,无论是第一次见面她背着延陵无逃命还向自己示威,亦或是后来数次在自己面前展露出对其的担心与紧张,都彰显了她对延陵无的忠心与保护。
对于孑舞阳这样的态度与做法,西缄攸没来由觉得欣赏,便朝着她笑了笑。
本是怒目瞪着西缄攸的孑舞阳,忽然接受到西缄攸这一笑,莫名其妙就红了脸!赶忙低下头去不再看她,同时心下暗骂自己好生没用!
‘她只是朝着自己一笑而已,你脸红什么!不要看到好看的人就这个样子!孑舞阳你不是只喜欢无无一个人的吗?!你这是不忠!……可,可真的好好看!那个笑容好好看,还有点点温柔,和无无好像……你够了哦!孑舞阳你要振作!……’
且不论现下内心一片混乱,俨然丧失了战斗力的孑舞阳,一旁的孑飒孑肆看到,也只是摇摇头,暗道小孩子心性。
二人朝西缄攸看去,觉得她此次前来似乎并非事前准备,又回头看向延陵无。延陵无感应到他二人在看自己,是询问的意思,便抬手一摆。
孑飒孑肆瞬息了然,延陵无的意思,是她要单独与西缄攸相处。
相同的,延陵无的意思,亦没有人敢违抗。无论她有无灵力在身,延陵无始终是延陵无,魔神幻王绝非徒有虚名,将万物踩在脚下的傲然是她与神俱来。妖童可洞穿人心,幻王亦可蛊惑人心,只需她一个动作一句话一个眼神,有的是人前赴后继,心甘情愿愿意为她去死。
更何况是完全效忠于她的孑飒孑肆二人,二人应答之后,便拖着傻不愣登沉迷于自我谴责与救赎之间的孑舞阳走了。
三人出去,正巧方才叩门后便离开的李醉心回来了。
她手中又端了个托盘,上头照例是酒盅与酒杯。来到屋内,为她们布酒,又朝延陵无与西缄攸各一福身便退了出去,轻轻巧巧将门带上。
室内一下安静,烛火本就微弱,只桌上一盏淡淡莹烛与开着的窗外透进来的月光。
而延陵无与西缄攸,也是一个立在窗边,一个立在门前。
从延陵无那个角度,是看不清西缄攸的,因为没有光可供照明,但其实她也不需要。
而另一边,西缄攸却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月光之下的延陵无。
一半在月光的照耀之下生辉刺眼,一半却完全隐于黑暗丝毫不可见。
西缄攸无声而笑,她笑眼前这人是不是就如她此刻的身影一般,明明矛盾却不自知。她也笑自己,为何偏偏爱上这半隐半现的人,刺眼的地方想去追逐,幽暗的地方又想去窥探。
是否越是弄不明白的,越是得不到手的,就越想去寻求,越想去抓住。
在这一点上,自己似乎痴迷得近乎呆傻,但她却不觉得可笑,因为眼前这个人和自己一样。
即便再不愿承认,她们都是一类人,外表可以不同,性格可以不同,但心却是一样的。
想到这里,西缄攸又笑了。
心是一样的……
这句话莫名就让她想笑,却笑得悲哀。
她仍记得,有人曾对她说过,‘我们两个人,用的是一颗心。’
什么一样,说好的,是一颗心,只是一颗心的。
“你笑什么?”
延陵无突然地开口令西缄攸一惊!
她没有想到延陵无会先开口,更是感到好奇。自己明明笑无声痕,她又怎么知道自己在笑?
延陵无听西缄攸无言,便继续说,“你一定好奇,我怎么知道你在笑……别说是笑,便是你心里一刹那想过的事情,我也知道。”
听了这话,西缄攸倒反而定下神来了,甚至嘴角绽放出更大的笑意,朝着桌子缓步走去,走进了光亮里
“喔?我的心里?”
听到西缄攸的笑声与脚步声,延陵无也跟着朝前走,离开月光,来到桌边,换了淡淡烛火映衬,终算是有了一丝生气,不再那般飘渺虚幻了,嘴角那仿佛深入心底的笑意也愈加动人。
“这世上,又有谁能比我,更清楚你的心呢?”
西缄攸愣一下,随即笑得愈发张狂!
好一句‘这世上,又有谁能比我,更清楚你的心呢?’
那她又想问了,这到底是一句挑衅之言,还是一句浓稠的情话呢?兴许连说这话的本人也分不清楚吧。
“坐。”
西缄攸落座,挥袖示意延陵无也坐下。
这一处屋子延陵无也早已熟悉,很熟练地伸手,摸到了桌沿,左脚轻轻向前,不着痕迹地碰到了凳脚,随后落座。一系列动作连贯顺畅,看不出丝毫破绽。
西缄攸举起那酒盅,给自己和延陵无分别倒上一杯,抵到唇边却也不喝,而是开口问,“既然我心里所想你都知道,那你再猜猜,我现在在想什么?”
那一丝调笑的语气,延陵无闻之也笑,循声探位取过了酒杯,轻呡一口,答。
“此酒名曰‘大梦’,取自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之意……你在想这酒,叫什么名字。”
安静片刻,传来的是西缄攸爽朗的笑声,“答得好!果不愧是延陵客卿,朕的心思可是被客卿一说一个准呢。”,说罢闷头饮了那杯酒,随即叹道,“好酒!”,又再为自己满上了一杯。
延陵无在一旁听完,“此酒入口甘洌,入喉更是醇美,但后劲实乃厚足,不可贪杯。”
西缄攸给自己斟完酒,抬眼看延陵无,只见她正说着这些劝自己少饮的建言,但伸过来的手中,杯子却是空空。西缄攸笑道,“既是美酒,又怎可因怕醉而少饮。此酒名作大梦,定是醉后便能大梦一场,无苦无愁,又岂可错过!”,说着便给延陵无也满上。
延陵无觉察手中分量加重,便笑着收回手,却被西缄攸半路拉住了腕子!
“边劝我少饮,自己却喝得起劲。方才一杯便如此,是不是这酒真如你所言后劲十足,你已经醉了?”
西缄攸的话说得极慢,低低沉沉辗转反侧,握着延陵无的手指也似有似无地擦过那瘦削的手腕,嘴角含笑。
可惜延陵无看不到,若是可见,便能瞧见西缄攸此刻脸上莫名一股邪魅之气,好不惑人。
延陵无轻轻抽回手,仰头饮尽。
“醉?便是天醉地醉,我也不会醉!”
只是会说出这话的人,怕便已是醉的情状了。可西缄攸不知道,也不确定,这人究竟醉是没醉。延陵无酒量素来无底,当年在南来岛赛酒一战,她都不堪重负,延陵无却能丝毫不现酒气。此刻这区区一杯人间酒罢了,又哪能令这灵神醉倒呢?
但她还是看痴了,延陵无一句话,说得昂扬激奋,就连原本暗淡的眼眸也在霎时划过精光。西缄攸莫名觉得喉头干渴,举杯却见杯空,心下一恼反手摔了那白玉杯。越发觉得渴,举起酒盅便饮!
延陵无自是听到西缄攸摔杯之声与接下来的豪饮之声,她也猛地站起,摇晃几下,循声来到西缄攸跟前,准确地伸手,一把夺下了那酒盅,换了自己来饮!
那酒盅虽也不小,但装的酒哪里顶得住她俩这般喝法,延陵无没几口下肚便空了。
一样甩手摔了酒盅,口中大叹,“此等好酒,竟几口便没了,不尽兴,不尽兴!”
西缄攸此刻也恼,她刚喝得爽快,却被人横刀夺去,现下已无酒可饮,只有眼前抢酒之人的嘴角,还残存了那么几丝晶莹酒液。
不知是真的这酒后劲十足来得又快,还是别的什么暗且意味,西缄攸一看到那几丝残液,脑内竟“嗡”地一下有如弦断,扑上去搂住了人,凑上唇便去舔舐那酒滴!
而被夺之人,先是一愣,而后有种被抢了宝贝的嗔怒,扑回去便抢!
可她们不知道的是,她们眼下在抢夺的,不过几滴酒水,还就在二人唇边,一来二去,不知是谁先碰到了谁的唇,也不知是谁先探入了谁的舌。
原本只是抢酒一事,竟一发不可收拾!
这些,唯独外间的李醉心明白缘由。
大梦,酒如其名,功效也如其名。饮者,能很快有如进入梦中,所作所为一概按心中本愿而来。
饮了大梦的人,即便是再厚再坚硬的盔甲,都能在梦里丢弃,再没什么可以阻挡自己的美梦成真!
一吻结束,甚至那都不该算作是吻。
只因二人皆沉醉其中迷茫昏眩,而那吻又太过激烈凶猛,哪里还是亲吻,简直就如一场战斗。
战斗的结果,是双方都透不过起来,方才同时停止。
额抵着额,鼻息吐纳就在咫尺之间。
西缄攸紧了紧手中的腰肢,好细好细,她曾无数次搂过这片腰,却根本不是现如今的尺度!
而延陵无此刻也攀着身前人的肩,刚才的战斗余韵未散,呼吸都似乎是一件难事。
二人同时抬眼,延陵无瞧不见,但她能感受到跟前紧贴着自己的急促呼吸,好熟悉!可西缄攸看得清,即便有些模糊,但那张总是苍白的面孔现在莫名染上两份暧昧的红晕,就在自己鼻尖能触及的地方,一呼一吸,浑浊着皆是暧昧不清。
一股热浪席卷全身,西缄攸很多年都没有这种感觉了,热得似乎连心脏都要炸开了!
“这是梦吗?”
“这是梦吧!”
二人同时开口,只是延陵无用了疑问,西缄攸却是肯定。
一番沉默,随即双双喊出口,“管它是不是,不如大梦一场!”
西缄攸嘴角一抬,手下一使力抱紧了那腰肢,内力一起越窗而出,直奔夜空!
延陵无依旧伸手攀附着西缄攸的肩,夜风吹得她额前青丝凌乱,只听她笑着问,“你带我去哪儿?”
西缄攸低头,怀中瘦削之人的碎发落在脸上,随着风一上一下,心内便有如一只猫爪挠个不停,不由得加快了速度,“去做梦的地方!”
夜空之中响彻延陵无清冽无双的笑声,笑声伴着她低迷略带喑哑的愉悦,“生死亦相欢,大梦不觉醒!”
随之而来的,是西缄攸的朗声附和,“好!大梦不觉醒!!”
若得一场美梦,便是死在里头,也不要让我再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