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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之四 聘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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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然就如同是战场上萧瑟中的一朵洁白聘兰,娉婷而立,娉婷而绽放。虽然有的时候再她的脸颊上会沾染上污泥和血渍,但那份气质仍旧是让诸多人向往的。
她自然是不知道,在中景军队中她可是很有人气的,许多正值婚龄的年轻人看到他都不由自主地脸红。可惜这位女神医在这方面仍旧是木讷的,甚至都不知道对方在脸红些什么。
要说有什么事情能让感情方面依旧单纯的潇然感到烦恼,就是那个奇怪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纠缠她的梦了。
比如说现在……
迷雾中的潇然越走越远,反正从来就不知道她开始走的地方时哪里,也不知道在梦境里她又能走到哪里就无所谓了。到底有什么原因呢?她一直都在做一个同样的梦境。红色的枫叶在梦境里变得鲜明,还有那安逸的民居和袅袅的炊烟,还有——
老虎——
潇然想逃,迈不动脚,想叫,喉咙仿佛被堵住了。
白色的老虎,足有牛犊那么大,身上的黑色斑纹漂亮得就像是着了火。它跳到潇然身边蹭了蹭,态度非常之友好。
潇然的震惊一下子就消失了,反正是在梦里面,应该是不会把她给吃了的。要是景瀚宇在这里的话应该就能发现这就是他小时候碰到过的白老虎白月,还有白月的主人……
“你果然会到这里来。”很干净很清澈的声音,就像是夏天里晶莹剔透的溪水。
潇然回头,却没有看见人。
“谁?”她在梦境里出声。
回应她的是白虎,它突然窜过去把潇然扛到了背上。
“啊啊啊——”潇然惊叫,条件反射地勒住了白虎的脖子。
白月跑动起来,带着潇然奔跑。
“你带我去哪里啊?”潇然的问题很快就得到了回答,白月在一棵大树底下停了下来。
枫树,很大的枫树,纠结的树枝伸向苍天,血一般红的叶子就好像在发着半透明的光。
这里,这个地方……
很悲伤,很绝望,就像是丢失了对她来说最珍贵的东西。
眼泪抑制不住地落了下来。
“为什么?”她的声音一开始是很低的,然后越来越响。白虎蹲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看着她。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残忍,为什么要这么痛苦……
“潇姑娘?潇姑娘?”
潇然猛然从睡梦中醒了过来,起身的动作太猛,一下子撞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上。
“啊——”
“痛!”
被猛然起身的潇然狠狠撞到了额头,白啸只能是把痛字吞下去,谁叫他是男的,男的就不能为了这点小事叫痛。
“白将军,真对不起。”潇然连忙道歉。
他们是在荒郊野外,没有人烟的地方走起来是不容易遇到敌人,但也同样地遇不到半个“人”。
白啸摇头,“没事没事。”他缓缓地揉着自己的额头,“潇姑娘做噩梦了吗?都哭了。”他好奇她做了什么样的噩梦能哭成那样。
“啊?我?”潇然已经全然不记得梦到了什么,只是梦境里的那种悲伤,一摸脸上居然都是泪水。
“你没事?”白啸可不希望她出什么事。
“没……”潇然回应的声音虚弱了一点。
白啸眼睁睁地看着她一点一点闭上眼睛然后侧身倒了下去。
“唉?”他及时伸手扶住了潇然,却发现自己无法唤醒她了,“离魂了?怎么搞的?”不是他想抱怨,这一路上出的事情让他不抱怨都不成。
让潇然躺在床上,白啸把右手放到了她的额头上。一道细小的闪电一闪,白啸的右手是被震了出去。他的脸色顿时一片惨白,狠狠地把混合了血的唾沫吐了出来,再恶狠狠地骂了一句,“玄翎你搞什么鬼!”
某个地方某个人——
“阿嚏——”
“怎么了?”
“好像有人在骂我?”
“……”
“不用一脸活该的表情吧?”
“……活该……”
……
潇然当然不知道她以外的世界经历了什么,她的意识在梦境当中畅游,看来还进入了她不熟悉的梦境。不熟悉的原因也很简单,这根本不是她的梦境也不是她的记忆。
这是远古的洪荒吗?那奔走在大草原之上的野兽看起来都是那么地可怕和恐怖,让她下意识地哆嗦了一下。这一下她也突然发现了,自己轻飘飘地,除了能够“看见”以外居然没有丝毫的其他感觉。可是这种感觉,又实在是不像是做梦。一切都真实到了极点,丝毫没有梦境里特有的荒谬的感触。难道是灵魂出窍了?她看过的志怪故事这个时候窜进了脑子里。她的想法是正确的,不过这个时候她的想法是否正确已经不重要了。
奔逃着的野兽嘶叫着没命地逃,等到它们扬起的尘土消散之后潇然“看”到了它们之后的“东西”。
麒麟和狻猊拉着的战车,只逼天地的恐怖气息。
那些是什么?
潇然的魂魄害怕得想要后退,却没有丝毫的后退的感觉。
“终究是要来的……”
她听到身边有谁在说话,猛然间才发现她正站立在队伍当中。
“蚩尤此来求的是死战。”
她浑身一个激灵。
蚩尤?天哪!
混战在一瞬就开始了,疯狂的厮杀和战斗,为了各自的生存而杀死对方。没有任何的犹豫和停顿,只因如果不杀死对方那死的下一个就是自己。潇然在战争中发抖。她见过战后的萧瑟和寂静,却也从来没有见过这般血腥的场面。恐怖?战栗?那都不足以形容她看到的场面。哀号和惨叫都被杀意遮盖过去,残缺的肢体被踏在脚下,很快就混入了泥土当中。那些或茫然或尖利叫着的魂魄从战场上升起来盘旋在四周。潇然不知道为什么她能看到,可她宁愿自己看不到也听不到。
混战中的种族不知道那些死者的悲鸣,意外而来的魂魄却无奈地成为了它们的听众。
为什么而战已经被所有种族抛在了脑后。
厮杀,然后生存下去成了他们唯一的目标。
潇然听到了一种声音,一种只有她和那些魂魄能听到的声音。
她记得曾经听说过,萧的声音充满了幽怨,在夜深人静的夜晚听来很容易招惹冤魂。
现在就有这样的箫声,好像有莫名的召唤力量,潇然看到那些魂魄脸上的痛苦开始消失,然后慢慢变得透明。
混乱的地方,混乱的漩涡。潇然闭上眼睛,她不想做这样的梦,不想看到这样的情景也不想听到这样的声音。
“你相信吗?”她耳语般地说话,“我真的看到了。”
展现在她面前的是真实。
混乱的漩涡中有着一点光亮突然迸发出来。
“那是什么?”潇然不由自主地被这点光亮照得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点光,慢慢地开始绕着潇然旋转。
潇然伸出手指去点,那点光却突然穿过了她的身体。
痛苦……无奈……悲伤……冰冷……
潇然的表情也变得痛苦起来,是谁的记忆在她脑海中穿梭,是谁的情绪在她心中翻腾。
问世间情为何物,真的可以一生一世一双人吗?
你会爱一个人吗?哪怕不再是原来的模样,哪怕和以前没有半点相似。
“你又哭了。”
谁人在感叹,箫声早已停止,甚至连那厮杀的场面也已经从眼前消失,潇然看到的只是很久都没有在梦境中有变化的迷雾。
“我?”她伸手去摸,脸上是真的湿了。摸了之后她猛然醒悟,“你是谁?”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我是谁?我也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以前我以为我知道,现在倒好像有些糊涂了。有时间关心我不如关心关心自己身边如何。”
潇然依言看向自己身边,那点光亮依旧在她身边徘徊流连不去。
“这是什么?”她好奇。
“一个魂魄。”
“啊?”潇然戳出去的手指立刻僵在半空中。
“准确地说是一个残破的魂魄。”那个声音这么说着,“我正在想办法修补,不过看来有些多余了。”
“啊?”
魂魄的光亮猛然离开了潇然的身边,它开始旋转,发出细碎的光泽。然后猛然分开成两半。
“这……这……”
那个声音带上了点笑意,“看来他有自己的想法,不用我插手……”
两点光泽徘徊在迷雾中,时隐时没。
“相信缘分吗?”
“大概吧……”潇然自己也说不清楚。
“那就相信吧。”声音笑着远去。
“等等!”潇然猛然叫出声来。
“潇姑娘!”白啸给她吓出一身的白毛汗。
“白将军你——”嘴边还留着血渍。
发现潇然的目光注视的地方,白啸若无其事地擦掉嘴边的血迹,“你没事吧?”
“我没事。”潇然不想放过追问的机会,“你受伤了?”
白啸摇摇头,从他的眼神中明显可以看出他想要说什么,但他只是看看潇然,什么都没有说,“前面的路不会太好走,你在马车里多休息,不要管外面的事。”
潇然并不明白他这么做的意义,她一直都以为白啸是担心她会在危急的时候成为累赘,这个想法一直持续到夜晚的到来。
夜晚的到来,梦的延续。
阎王殿并不像人们想象当中那么恐怖,实际上它看起来很干净也很整洁,所有犯人的处罚都不是在殿内进行的。
潇然依旧处于那样的情形里,飘飘荡荡的脚下没有丝毫的着力点。
“自己做的事情自己负责!”有声音很严厉地说。
“我知道了。”
潇然记得那个声音,就是那个在战场上说她哭了的声音。
“你应该知道这么破碎的魂魄是不能进入轮回的,就是进入了轮回前途也堪忧,你居然用灵息补足他们,你不要命了?”
“我哪敢不要命。”那个声音小小声,“我就想看看这样分成两个可不可行……”
“你闭嘴!”严厉地声音几乎是在咆哮,“早知道就把你关起来了,关起来还真省事。”
“喂……”
“别吵!让我想想该怎么办。”
“那就交给你了。”
……
潇然怎么都觉得最后那句话充满了狡猾的味道。
“潇姑娘……”
“啊?”
白啸无语,这位女神医最近陷入睡眠和“痴呆”的时间越来越长了,他很是无奈,“潇姑娘你有没有仔细听我说的话。”
潇然汗颜,“什么话?”
“……”白啸是真的有点不想说了,但是为了所有的事能够顺利,他还是相当配合地重复了,“我有些事要去进行,剩下的路潇姑娘要一个人前往了,如果潇姑娘觉得不行的话我马上送你回去。”要不是事情有些紧急他也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啊,是这个。”潇然点头,“我能照顾好自己。”让她很在意的是那个梦,还有现实当中的景瀚宇。
白啸挠头,“真的可以吗?”他不放心。
“真的。”潇然信心百倍地点头。
白啸想了想,这位女神医的身上似乎还有些着他不知道的秘密,应该是不会遇上危险。
“那就要请潇姑娘自己保重了。”
潇然和白啸分手的时候见到了一直在嘴里不断念叨的损友。
“在下宁意。”他这么彬彬有礼的样子让潇然吃惊。
宁意倒是不在意,撇了眼那边汗毛竖起来的白啸,“想必姑娘已经从某人口中听到很多不利于在下的言论了,有友如此在下真是惭愧啊。”
“喂!喂!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姑娘上路要小心,不过白啸从来就不太会照顾人,姑娘现在如此整齐想必一定能照顾好自己。”
“喂!喂!喂!”
潇然忍着笑看他们走开,在白啸离开远一些之后终于忍不住弯腰大笑……
“你搞什么?”白啸不满地抗议,“我好歹也是有将军封号的……”居然这么说他,害他差点脸红了。
宁意得脸色沉了下来,“你这个白痴!没发现她身上有封咒吗?”
“啊?”封咒?他最不擅长的方面。
“不过不是很强。”宁意思考了一下,“应该是她心中牵挂的某个方面有了问题,看起来像是一种转移的样子……”
“喂!喂!你说的是什么啊?”白啸听不懂啊听不懂。
宁意的嘴角抽动了一下,“白痴……”
反正白痴白啸有这么个“损友”在身边他也不会有什么出格的表现。潇然身边的“正事”还比较重要一点。
白啸出门的时候就曾经嘱咐她要配置一些常用的解毒的药物,在中景的人看来丰国的人擅长用毒,有很多时候中景的军队在这方面上吃亏不少。同战场接触不少的潇然也见过死在丰国毒药之下的尸体,那可怕的样子让她心惊。
她准备的东西不少,不光有解毒药,还有些能防身的药,她这个中景的女神医好歹也是经常跟着军队后面走的,也不是没有防身办法的人。不过白啸走了之后,这荒郊野外的一个女孩子待着还真是觉得渗得慌。
尤其是,似乎周围还有似有似无的呻吟声传过来——
潇然觉得头皮一阵发麻,不由地握紧了护身用的匕首。
白啸已经离开三天了,她在野外里走还没觉得什么,万一要是碰上了不怀好意的丰国残兵那就惨了,人少她还能想办法应付,人一多那就要坏事了。
那若有若无的呻吟声变得越来越轻了,就好像有个人随时都会断气一样。潇然越来越觉得不对,该不是真的有人在那里受伤了吧。
耳听着声音越来越轻,潇然横下心握紧匕首慢慢靠近了过去。
拨开草丛,居然真的有一双脚横在那里。
那是一个看起来年纪还很轻的少年,正紧闭着双眼从嘴角溢出呻吟,潇然凑近了看发现他的左手肿得非常厉害,上面有两个小小的快要人不出来的牙印,流出来的血都变成了青黑色。
似乎是被毒蛇咬了啊。潇然松了一口气,至少不是敌方的人。看这少年的装束和打扮应该也是一个正在路上的旅人。
想了想,记得自己的兜里还有不少治疗毒物咬伤的药物,潇然赶紧去翻了出来。
再怎么样也是一条生命,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掉。潇然秉持着的医者的心思,却不知道这对她的未来会有多大的改变。
靡凡醒过来的时候看到了火光。潇然考虑再三还是升起了篝火,荒郊野外的地方没有人为的危险,倒是野兽不少,要是再有毒蛇来的话她还真是怕怕的。
“火?”靡凡的声音很沙哑,“咳咳……”
“醒了?”潇然高兴地凑过去看看,同时伸出两根手指,“这是几?”
“二。”
“那就没有问题了。”潇然还担心自己的解药病不是针对性的会不会解不了毒呢。
靡凡还记得自己晕过去之前出了什么事,他的右手在行走的时候搭上了一根树枝,没想到那居然不是树枝而是一条毒蛇,受惊的毒蛇顿时闪电般地给他来了一口,然后他向前走,却走不了几步就意识模糊倒了下来。
“多谢姑娘相救。”他诚心地道谢,要不是正好有这位姑娘路过他恐怕就死在这里了。
“不客气。”潇然不在乎,“谁出门在外有不需要帮助的时候。”
少年虚弱地笑了笑,“我叫靡凡,能问一下姑娘的姓名吗?”
“潇然。”
“啊!”靡凡露出惊讶的表情,“姑娘就是潇大夫。”
潇然一愣,她有这么出名?
“潇大夫不知道吧,你在两国的边境很出名。”不管是中景还是丰国的士兵都知道潇然这位奔走在战场上的女神医。
“我对救命恩人不会有恶意的。”靡凡朝潇然保证,“我是从丰国来的,正想要回家乡去。”
“啊?”潇然倒是忘记了这里已经处于两国边境,她能碰到的不光是中景的人。
“其实是这样的。”靡凡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我家本来就在这个地方,村子里一边是中景一边就是丰国,后来打仗了大家就各自分开了,我听说有人在这里见过我爷爷就过来看看。”
是被战争弄得家庭离散的孩子吗?潇然恻然,在边境上有多少这样的故事,他们又要为上位者的争斗付出什么呢。
“那你爹娘呢?”这孩子还是没有成为能够独当一面的人吧。
“都死了。”
“抱歉。”
“没关系。”靡凡无所谓地笑了笑,“能找到我爷爷就好了。”
他们不是那些需要争个你死我活的人,也不是曾经游走在战争最前线的人,他们能够在一个夜晚平静地待在一起,等待着黎明和白天的到来。
“潇姑娘要小心了,再往前面走就能遇到丰国的巡逻卫兵了。”第二天他们道别的时候靡凡好意地提醒她。
他们都没有问对方要去哪里,他们只是在夜晚巧遇而已。
潇然在听到这句嘱咐后还是很感激的。连她自己都觉得奇怪为什么还要这么坚持,白啸都离开了,她却还要坚持往前走,要去见景瀚宇。再往前就很危险了,她没有足够的把握隐藏自己的行踪,也没有足够的力量去冲破丰国的封锁线。
“这样啊。”靡凡想了想,“我倒是知道一条路,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通到一个很深的山谷里面,走过那个山谷就能通到丰国境内,不过山谷里面没有路很难走,还有野兽,我都没敢从里面走。”
这对潇然很有用,她为了感谢靡凡又送了他一些防身用的药物,两个互道珍重后就向各自的目标前进了。
走不了多远潇然就来到了靡凡所说的岔路口,要是没有错的话从这个地方往右走小路就会逐渐消失进入那个没有人烟的山谷了。
振奋了一下精神,她还需要解开自己的谜团,在潜意识当中她总是会想到景瀚宇,自己的梦中首先出现的就是他的名字,他们之间会有什么样的联系,她觉得自己接触到了某些事物的真相,偏偏就是无法知道事件的全部,这让她很担心,要是自己的梦关联到这些天的变化的话,那么她就要担负起很多的重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