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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古剑BE番外 犹记多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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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剑番外BE 犹记多情
“……少恭。”
“……别离何必这般匆忙?不过也是少恭的不是。挚友仍在,少恭却忙于他事,未曾相见陪伴,着实失礼了。”
数名白衣弟子呈合围之势,将身着淡紫裙装的女子围在其中。女子唇边始终挽着的温和笑意微敛,柳眉微蹙,一双剔透的黑眸神采难测,静静地看向来人。
漫步走来的男子一身杏黄道袍,宽大的袍袖迤逦而过,唇边含笑,气宇高华,步履从容,神色镇定,看着女子的眼神温柔难解,欣喜难辨。就这样站在与女子相隔数步之地,遥相互望。
殷别离红唇轻抿,一瞬间似有锐气自她周身而起,凛冽无比。她停了片刻,轻叹一声:“居然是少恭亲自出手,别离真是深感荣幸。”
如若只是这些青玉坛弟子,她自可从容脱身。只是未料得欧阳少恭如此看得起她,居然跟随而来。
……能从他手中从容脱身,天下又有几人能做到?
纵然是她,也心无把握。
“哪里。少恭也未料得别离居然如此机警。相邀而来,却仅凭些微蛛丝马迹便已决然离去。若是此非青玉坛,以别离莫测手段,少恭只怕也无法可想。“
“……你当真如此恨我?”
“怎会。何谈有恨,对别离我实在是……十分喜爱。”欧阳少恭停了停,含笑说出,神色丝毫未变,“正是因为喜爱……人寿短短百年,又……怎能足够。”
“……”
“能与别离为友,实在是我此世之幸。更难得的是,纵然知晓我魂魄残缺,纵然不知我要做何事,别离仍待我如初。如斯信任情谊……少恭感念在心。”
“……仙芝溯魂丹……这便是少恭定要留下我的缘故么?”
“……别离着实叫我惊讶。未有恐惧,未有不信,未有慌乱,未有质问……”欧阳少恭唇角勾起的弧度略大了一些,看着她的眼神更是如同看着什么心爱的事物,“有何不好?魂魄与身相合,化身焦暝,永远留在世间……怨憎会,爱别离,世间七苦从此远远离去……”
“——只是若是如此,喜悦感动也全数不见——”殷别离眼神极为认真肃穆,一字一句地说道,“那又何尝——算得上是活于世间?”
“如何不算?”欧阳少恭轻笑一声,却并未顺着她的话回答,反而说道,“亲友俱在身边,又是何等幸事?若然别离仍觉寂寞,我便将东皇门下弟子全数化为焦暝陪在你身边,如何?”
“……你究竟何时有了这般想法?”
“拿到仙芝的那一刻——又或者说,许久之前。”欧阳少恭走近几步,目光难测地看向她,“这千丈软红是何等纷繁伤人。到了如今,我又怎能再忍耐下去?”
禁锢之术的光环渐渐靠近,殷别离只是略蹙着眉心,黑瞳如玉一般,虽然仍旧冷淡凛冽,却透出了淡淡的柔光。轻微的伤怀痛楚从其中缓缓渗出,恍若感同身受。
数月之前……衡山洞穴之中,那凌然狂乱、绝望张扬的字迹,那激烈如火焚般的情感,一瞬间自脑海中泛起波涛,随着眼前之人那带些扭曲的喜悦神色一起交缠不清,再不肯停息。
欧阳少恭仿似怔了怔,随即再靠的近了些,眼中深重爱惜与浅浅愉悦慢慢透了出来,略低头就这么看着她。
“……不必为我担忧。”
他说着,眉梢扬起,浅笑加深,后退一步,看着禁锢之术将女子寸寸收紧。
“我多年之愿,很快便能……一一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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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脏衰竭……只怕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罢!
殷别离这般平静地想着,坐在客房的桌边,纤长的手指轻巧地拿过一旁的水壶,为自己倒了杯热茶,轻轻抿着。
那时情绪纷繁,居然都未试着强制挣脱便已然被制。
然后被强迫服下丹药,客气地请回了青玉坛上层的客房之内,软禁在了此处。
或许他早有这般伤人伤己的想法,只是她当日一念之差,如他所愿置之不理,束手旁观,错失了最好的插手之机,却落到了如此地步。
焦暝——亲友永陪身边又如何?不会哭,不会笑,不会喜,不会悲……连魂魄都再不复存,黄泉碧落难见……
一日两日尚得喜悦,可时日一长,与一人寂寥有何分别?
只可惜……那人已然听不进去。他本便是偏激狂烈之人,既然做下此事,又何尝听得进他人之言?
后果只怕不是不知……但他显然已经孤注一掷。
居然到了此等地步,仍会为他担忧……
她想放下茶杯,手指终究失力,杯口一歪,只听得沉闷响声,琥珀色的液体便蜿蜒流出,慢慢顺着桌沿落于地上。
水声滴答,可她此时已无法阻止,只是慢慢地借着茶桌之力,伏于其上。
她嘴边勾起个自嘲的笑容,眼睛却不肯闭上,慢慢将头抵于手臂之上,感到眼前光明一寸一寸被遮挡。
这种慢慢失去生命的感觉……
她忽而感到了几分对未知的恐惧,对死亡的好奇,但更多地是回想起过去生平。
东皇门中潜心问道,研习炼药,最后却死于丹药,也不能不说是一种讽刺。
“……别离。”
“……”
温润柔和的声音轻声唤她,十分体贴而细心。她微微怔住,便感到长发被小心地抚到一旁,微微的光亮便接踵而来。
她微微动了动眼,便看见那张隽秀清华的熟悉脸庞,那个人以熟悉的神情,浅笑地看着她。
神情如斯从容温和,根本不像亲手将挚友一点点杀死,然后安静而残忍地看着对方慢慢失去生命之人。反而如他每一次抚琴之时,亦如每一次与她出行,亦或是探讨之时……
“……少恭。”
“嗯,我在。”他漫然言道,眼神专注而温柔,轻声安慰,“不必害怕,亦不必惊恐。就快好了……”
寻常人只怕会因此大骂,亦或是大哭,又或是恳求……又怎会真听进杀人凶手之言。见得这人行下如此手段,还能毫不动容,只怕会感到寒气从心而出吧?
但她并非常人,亦是知晓许多,却突然能够明白这人究竟是如何想法。
千载渡魂……那如泣血般的岁月……
可事已至此,已然无可转圜。她生机已逝,亦无可阻止。
……纵然知晓,此事无论对她而言,亦或是对他而言,都不过是死局。
“……少恭,可愿再为我抚琴?”
……就在这个时刻,忽然很怀念潺潺琴声之中,那种由心而出的安宁。
欧阳少恭似乎微微怔愣,随即轻笑言道。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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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然未有香炉焚烟,纵然未有沐浴静心,但高台之上,琴音仍旧剔透而悠远,响彻山水夜色。
她力气已失,只能斜斜靠于男子肩上。眼前杏黄色与古木之色各占一半,清透的琴弦像是唯一的亮色,随着修长的手指而轻颤。
“……这首琴曲,似乎未曾听你弹过。”
“……此曲对我而言,意义非凡。”
她想要轻笑一声,却气力微滞,只余短短气音。眉心始终微微蹙起,她停了片刻,安静听着这古朴悠长的琴声,这荡气回肠的音律,心中忽然徒生感慨。
……意义非凡……
现在弹给她听,他心中……又在想什么呢?
她嘴唇动了动,声音愈发低微下去。淡淡气音始出口便逸散于风中,很快地,连那样她也不再能做到。
“我只是……你……”
“嗯?”
她始终未曾闭眼,安静地看着眼前的光影晃动,亦感受欧阳少恭肩膀随着抚琴的微微震荡,心中宁静,有着淡淡的担忧,又有着微微的释然。
忽而那渐渐苍白的清丽容颜染上浅浅的柔光,眉目尽展,黑玉一般的眼中似倒映着琴弦的微光,又仿似点点星辰尽落其中。
那一瞬如此明艳,无论是何等稀世之景,都无可相较。
而他却只是专心抚琴,手中抚出绝世的琴曲,并未回头。
羸弱的微光自她身上泛起,如同被什么牵引一般,眷恋不去地在男子周身舞动,划过清浅的痕迹,如真如幻。宛如渺茫的星河,降落在这无边的暗夜。
指尖被光晕映亮,恍若伸手便可将晨星鞠下。他眼中微微迷惑,手下错了一个音,缓缓向前……
只是那盈盈亮色也仅得一瞬,转眼便逝去,再不可寻。
宛如画卷,千载一瞬。芳华如梦,犹待追忆……
腰间玉衡微微发热。
“……别离……?”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