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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2、132 河里鱼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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卉紫的新鲜日子过了两天,就开始食不知味。倒不是此处无聊,只是心头对未央的牵挂愈发深重,实在是没心思游山看水。这几日但凡听见与未央宫相关字眼,她都会打个激灵,甚至隔壁家去找跑丢的公鸡,她也因着“公”字音同“宫”而弹跳起来。
韩焉出门两日,至今日午后方才归来。卉紫听见门外动静,不由得起身去迎,但见面第一句不是欢迎,却是由衷地问了句“长安可好”。话音刚落,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韩焉的思维尚留在长安相关公务,自然顺口一答:“安。”但话毕思绪陡然折转,费解地看了卉紫一眼,便对她心中惆怅了然。韩焉沉吟片刻,挥手令韩少君带人退去,自己则和悦神色地看向卉紫,似逗弄小狗一般地哄道:“你怎地,在向夫君撒娇吗?”
卉紫一愣,心头的怅然情绪被这没来头的话拱散了些,便没好气道:“有这么撒娇的吗?”
韩焉看着卉紫想了想,便扯上她的手,转身踏出房门。在院内一角翻腾一番,提了把抄子出来,转手又不知哪里拽出个鱼篓。“这是从道生那借来的,”他边说边饶有兴味地摆弄了几下,而后交由身后的家仆,牵着卉紫的手道,“是我疏忽了,今日好好陪你。”
“你?”卉紫暗自翻了个白眼,“从前不陪我的日子海了去了,我几时抱怨得多了?”虽然这么说着,可感觉着韩焉手掌的温度和他兴致盎然的模样,卉紫心头喜不自胜。
“海了去是何意?”韩焉随口道。
“就是多,如大海一般。”卉紫倒也耐心地解释。
“家乡话?”韩焉语气平淡,似对卉紫来处全然不在意。
“不算家乡方言,就是个口头话。”卉紫这次解释的更到位。
时已下午,过了最热的时候,但此地低洼、体感温厚,倒也不觉得凉。二人自小路上突然向无人行走的草丛拐了个弯,抄着近路去了。走了一阵,便听见了潺潺流水声。行至河边,见河流顺着山势蜿蜒流淌,有高低错落者还成了微小的瀑布,逢阳光直射、水雾四溅之处架着半弯彩虹。
瀑布上游之水因着巨石阻拦,形成了一洼静流。韩焉领着卉紫攀上山坡,轻车熟路地抵达了此处。放眼一望,宽阔好似湖泊,全然不见适才的湍急。
“此处有锦鲤吗?”卉紫探头兴冲冲地问。
“锦鲤?”韩焉笑了,“反正捞上来的都能吃。”
“俗气!”卉紫先是嗤了一句,随即舔起了舌头,“那得现场架火烤才行啊!”
“那边山头田地,还有些挖剩下的木薯,你若是不帮我捞鱼,不如去拿几个。”韩焉说着,便将鞋袜脱掉、衣衫捋起,抬脚走下水。
“你小心凉。”卉紫叮嘱了一句,抬脚便向着韩焉所指之处去了。不多时便捧了一抱大小土疙瘩回来,朝地上一扔,又去关心韩焉的战况,“捞到了吗?”
“跑了。”韩焉有些懊恼,看样子不止叫鱼跑了一次。
“你这功夫见退啊!”卉紫说着,撸胳膊挽袖子,作势欲下水。
“水下凉,你可别下来。若是病了,我不得日日守着脱不开身。”韩焉弯着腰边说话,边也不耽误聚精会神地瞪着水底。只见一尾滑溜之物搅动了水花,说时迟那时快,他挥臂一划,那物便被抛上岸。卉紫凑过去一看,见一条肥鱼正在干草地上翻滚挣扎。
“我从前病了也不见你守着啊。”卉紫虽然反驳着韩焉,但语气明显因为这条鱼而欢快起来。
“现在哪同从前一样。”韩焉拄着抄子柄划水上岸,接过家仆递来的干布擦了擦手,正要弯身擦脚的时候,被卉紫将布拿了去,接着被按在一旁的大石头上坐好。
那石头还散发着晌午的余温,恰如卉紫此时专注而温柔地给他擦拭脚腕的动作。
“诶?”韩焉有些新奇地笑望卉紫,唇角的梨涡映着日光,“我有些受宠若惊。”
“唉,”卉紫状似无奈,“我也不知为何,就是想服侍一下夫君了。”
韩焉忍不住倾身上前,抚着卉紫的额头,还透着河水清凉之感的指尖轻轻地掠过:“未央一切都好,你就不要担心了。如此深情的夫人,我岂舍得你日日牵挂未央的人。”
卉紫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指着韩焉揶揄道:“我想起来了,你是醋王来着!”
“那又如何!”韩焉毫不在意,低头穿起了鞋袜。起身见家仆已生好了火,拎着拾掇干净的鱼回来了。他接过家仆手中的鱼,熟稔地以木枝穿好架到火上,自怀中摸出一个布包,打开竟是一小把盐巴。他捏了一小撮,均匀地挥洒了一番。而后抓过卉紫拿来的木薯丢入火中。
卉紫坐到他身旁,不解地问:“你回来时,我看是临时起意来捞鱼,也没去庖厨,怎还有盐呢!”
“外面带回来的。”韩焉淡然道。
卉紫默了片刻,还是开口问:“长安真的一切都好吗?陛下,就没有生气?未央宫怎会没有任何反应?”
韩焉瞟了卉紫一眼,状似不悦:“怎地,你还期冀着,陛下为了你癫狂发疯不成?从前是他逼你离开,且此番回未央一事,也是他窃取的,窃来的又丢了,他还会大张旗鼓地找?”
卉紫煞有介事地握住韩焉手臂:“我觉得,他还真会找!”
韩焉未多言。此时火堆上一簇火星窜起,他便借机转移了话题:“恐是要烧焦!”说罢,忙着给鱼翻面去了。
卉紫却是屈膝抱住,下巴杵在膝盖上陷入沉思。
其实,那夜逃离也称不上计划,因为此事实在难以缜密铺垫,索性就来了一套乱上加乱。故而生日爬梯上,受邀的除了关系亲近的黄子玉等人,便是胡婕妤一流,吴美人、稳韩等姬妾并未受邀,原是不想将她们牵扯进来。卉紫按原计划灌醉了刘彻、刻意态度暧昧使其下令不许人进来服侍,她则趁刘彻不甚清醒,跟着朴相媛的车出了宫门。而朴相媛前后,分别又有数量马车执令出宫,由头五花八门:家里生病的、亲戚来访的、梦见爹娘病死的,等等。令从哪来——良平义便搞得定。车是何人的——便是宴会上胡婕妤那一干姬妾的。
至于胡婕妤等人怎会如此听话——其实,每一份伴手礼中,都书有一则把柄。这些女子平日便不本分,多少都有些事端在身,轻则造谣生事、重则中饱私囊,还有和宫人举止不本分者,更不乏有人背着人命官司。特令已备、事由也是宫外家人传递进来,万事俱备,出宫不过举手之劳罢了,谁也不想自己那点黑料为此被公之于众,自然也就办了。
马车是分时间先后出宫门,故而相互间也碰不上。偶有谁耳朵尖、听得门口守卫抱怨,才知道也有别人出宫去了。
这些姬妾,也是次日闻听卉紫跑了,才知道不止自己被要挟、成了偷运瑞云夫人出宫的嫌疑人。她们恍然大惊而又小心隐藏的神情更令人生疑。
反倒是朴相媛闻听未央传召、一脸蒙圈地赶来,听说卉紫跑了惊得跳脚,闻听自己成了嫌疑人当即气愤辩解、并赌气一般主动禁步未央待查,一系列惯有的炸毛行为洗去了一半嫌疑。她就坐在江离殿里,请都请不走,一面嚷着她那小马车坐一人都嫌挤,一面又生气于卉紫自私、冲动。闹了半晌说饿,吃完了饭,又喃喃说想出宫回家,那副因为话说太满而懊恼委屈的样子倒也符合她的性情。
韩焉没有骗卉紫。未央宫真的还算平静。除了禁足,并无其他处罚,连受冻挨饿都没有。
只是,浮香、乃至邢雨诗都觉得,那每天来江离殿小坐一会儿的刘彻,和他总是状似随意轻轻叩击坐榻扶手的手指,似乎在盘算什么。
卉紫还在神游,忽闻一阵香气传来。她吸了吸鼻子,思绪也跟着回来。见韩焉已将烤好的鱼递到她面前,神情得意。“手艺还行吧?”韩焉问。
“那是非常行了!”卉紫刻意吹捧了一句,捧住木枝两端,呼呼地吹着热气、试探着以牙尖轻轻钳了一点,咂咂嘴,发现确实好吃,这才由衷啧啧称叹。
韩焉将烤好的木薯拆开,登时热气上涌。他分了两份分与家仆,边吃边道:“鹰隼将易名了。改编也将完成。”
卉紫的咀嚼缓了下来,侧头看向韩焉。
“我迟迟不交,便是怕他拿到手后,便毫无忌惮了。”韩焉道,“现下未央确实毫无动静,我未曾骗你。但将来我可拿不准。你当时决定了要走,便该想到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