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颂(GL)》御乐

16、水火不容

　　小照儿狠狠盯着坐在她对面的那个冰山面瘫，用自己最犀利最冰冷的眼神一次又一次的剜着对方，恨不得真从那人身上割下肉来。她实在想不明白，为甚么姐姐会让那个坏人跟她们回家——虽然这个坏人还曾经救过她一命。坏人，她就是坏人……小照儿在心里一再重复，不断催眠自己眼前的是一个混世魔头，她那十分善良好人的姐姐纯粹是被骗了。
　　相比起小照儿的无言愤怒，湼焱的情况算是很好了。初大概深晓得她心里头的矛盾与别扭，也怕她真的弄出点甚么一发不可收拾的麻烦来，只是让她跟自己同住在一个山洞里，也嘱咐了小照儿万不可将此事告知村里的其他人，以防湼焱对一般人干出些甚么可怕事情来。而初的这个山洞在村子里算是比较偏僻，村民也鲜有前来，也就是说，目前湼焱真正接触的人类只有小照儿一个。而小照儿不过就一小孩子，软软的，毫无攻击力，最大的武器也就是她的目光，可是目光能杀人吗？如果能的话湼焱确实早该千疮百孔、死无全尸了。到如今湼焱早就习惯了小照儿的恶形恶相，到不耐烦就揪着她衣领一把提起悬在半空小孩子就立马安静了——湼焱觉得她的耐性真是大有长进了。
　　要说三人当中最头痛的应该是初了，有时她也怀疑自己的这一连串决定是对还是错，尤其是当她看见那一大一小的身影对坐着大眼瞪小眼，怎么都有种自己作了一件错事的委屈感。现在已经是第五天了，两人的关系却不见缓和，五天前那个小溪边的那声谢谢和那个笑容似乎不过是海市蜃楼，或者单纯是初那太美好的幻觉。唯一令初比较欣慰的是湼焱不会主动跟小照儿吵起来，当然，更大的原因是湼焱本身就不是个喜欢说话然后吵架的主……
　　「姐姐，走，我们去玩儿去，小泰哥昨晚说可以偷偷带我到山上去玩呢，我们一起去吧。」小照儿最喜欢的一个动作，就是拽着初的袖子撒娇。倒是她的这一番话，若是教白兰或是女秀听到，少不免又得打她一顿屁股，因为小照儿口中的小泰哥实际上是女秀的小儿子，相当是小照儿的叔叔。小照儿喊他一声哥，便是乱了辈份。
　　初听了，没有立刻响应，只是静静笑着，目光却投向了湼焱身上。
　　湼焱也没做声，她其实最是不喜走动。过往因为总是不断有各路妖兽寻上门欲以她为食才逼得她没法子只能一路战斗一路迁逃，这几天跟初留在山洞里，甚么也不干，光躺着，多舒心，弄的她都不想再离开了。这下又说要上，她当然不愿。当下便一个后仰倒下，直直躺着装尸体。
　　初看着她这样子，就晓得湼焱的那一身懒病又犯了，便拉着小照儿站起身，把小孩子轻轻推出山洞外，安慰道：「照儿乖，跟妳舅舅玩去，姐姐就不去了。」
　　「为甚么！姐姐都好几天没踏出过这山洞了！」小照儿一听初的拒绝话语，立时急了起来，拽着初衣衫的袖子，把初的手臂都拽得生出痛感：「难道姐姐还要一直陪着这个坏人！」此时已经被推出山洞，小照儿更是肆无忌惮。
　　初嘴角勾起，复又抬手抚了抚小照儿头顶，道：「去吧，湼焱不是坏人，而且没我陪着她会害怕的。」
　　自从初带着湼焱回来了以后，就没有再走出过山洞，这也不知道是小照儿第几次相邀了，拒绝多了，便是再多喜欢初小照儿也觉得自尊受损，加上小孩心性好玩，跺了跺脚对着初装了个鬼脸生着闷气跑了。
　　初看着予照的背影，想起她刚才的孩子气，觉得好笑，又想起山洞里头那位万妖之王，身体虽然成熟了，心智却还像个小孩子，这几天，虽然大多时候生着闷气不吭声，可照儿真把她惹急了一样吵起来，更或是直接把人提起来把个小孩子吓哭方才休止。
　　初微不可察的摇了摇头，转回山洞内，还未等她意识到，只觉得自己身体突然失重，然后背上传来一阵痛，天旋地转间见着那一双醒目的血红凤眸就在自己脸前，方才发现原来自己又被某头野兽扑倒在地上。
　　「我会害怕些甚么？妳倒是给我说清楚。」湼焱骑在初的小腹上，狞笑着问。她的头压的低低的，发丝披散下来，罩着了两人的头脸。额贴着额、眼睛对着眼睛、鼻子碰着鼻子，两个人紧密得一丝不分，初连湼焱有几根眼睫毛都能数的清楚。「说不好，我就吃了妳。」湼焱这样说着的时候，嘴角弯弯，恰巧露出两枚尖尖的犬齿，看上倒像是那么一回事。
　　初却是不惧怕她，轻轻按在她双肩便把她推到一旁，水漾墨眸看着她，淡然道：「妳不是最怕与人类相处么？要是我跟照儿离了以后有人突然进来妳又该如何？」
　　湼焱顿时语结，憋得一会儿，才涨红着脸恨声道：「杀了就好！」目光却不敢看初，这话说的连她自己心里也虚着，人家平白无事又不曾惹自己，顶多就是误闯私人地方，自己却要狠心把人给杀了……这道理连湼焱也深觉得说不过去。
　　「吶，跟我说说妳的事情吧。」出乎湼焱意料之内，白衣女子没有就她的杀戮宣言多作逼供教育，只是侧坐在她身边，把自己揽进她的怀里依靠着坐，然后便感觉到暖热风息吹在自己耳侧。忽然弱势，湼焱却意外发现自己并不讨厌这种感觉。
　　初没有追问。
　　她只是安静的等待着湼焱自己的叙述，经过了五天，她现在更有把握湼焱把自己的一切对她全盘拓出。湼焱的身世一直是一块压在她心里的石头，懂得禁忌之术的人不多，而懂得以非人之法生造孩孩之人更是凤毛麟角，可以把这个孩子制造出来的……初不敢想了。她期待湼焱的答案一方面又害怕着湼焱的回答会伤到她心里最柔软的那一片地方。
　　「我……我是从血岩之中诞生的。」

　　「照儿，妳怎么了？」十三岁的男孩一手执着弓，大大的棕色眼睛一边警戒的打量着四周，准备随时遇上猛兽就出手射杀，另一手则紧紧拖着小他六岁的女孩。由是如此，男孩神色依然轻松，大概是因为从来没遇上过凶险，又听其父兄辈等如何吹嘘自由穿梭于山林间，并未真实意识到山林的残酷。「照儿都好久没跟我一块儿玩了呢。」
　　「对不起，阿泰哥。」予照听了男孩的话，有点愧疚低下了头，毕竟她以前一直跟男孩一起玩，扒羊毛、拨蚕虫、挖土窝、喂小鹰，几乎所有小孩能做的事情都做了一偏。
　　「我又没有怪妳……」男孩瞧见予照耷拉着头没精打采的样子连忙安慰。原来男孩就是阿泰，全名是察泰。他是女秀的小儿子，至照同母异父的弟弟，父亲是至照的叔叔，也就是至照死去的父亲的弟弟。而察泰的父亲早几年也已经去世了，剩下女秀和察泰两人，只是看在这同母的份上，至照对她们也没有少照顾。
　　而察泰跟他同母异父的哥哥至照年岁相差甚远，反倒是跟予照年纪相近，两家又住的近，自是十分要好。加上年长予照几岁，便经常拖着她到处玩，一来二去，予照真拿察泰当哥哥看，早忘了其实自己应该称呼察泰作「叔叔」。
　　见着予照还是一脸闷闷不乐，察泰便拉着她坐在一棵树下，关心问道：「照儿，怎么了？不喜欢到山上玩吗？我也可以带妳到河里去的，不过不能太远就是了。」
　　「嗯……」予照摇了摇头：「不是那样，我也喜欢到山上去玩。」
　　「那到底是怎么了？」察泰挠了挠头，没有想明白。照儿最近这几天愁眉苦脸的日子多了，他也跟着不开心：「难道妳怕娘亲和大姐骂妳吗？不用怕啊，我不说妳不说她们才不会发现。」察泰想着，还是这个答案最靠谱。
　　可是照儿反应却未如他所愿，依然甩着小辫子摇着头。察泰这下是彻底没辙，软瘫靠倚在树干上，无力的问道：「这个不是那个又不是，那妳到底是为甚么不开心？」
　　「姐姐不跟我玩儿了。」
　　「哦？」
　　「姐姐不跟我玩了！」听得察泰问，小照儿便想起她的姐姐甩下了她只顾陪着那个坏人，心中更是委屈：「姐姐只顾着那个坏人，都不要我了！」当下扁起了嘴唇，泪珠子在眼眶中打转，眼看就要哭出来了。
　　察泰被她这一闹，手足无措，心慌意乱的安抚道：「喂喂，妳别哭啊……」从小到大，他最见不得照儿哭：「妳先好好说是怎么一回事啊……」对于照儿口中的姐姐，因为听自己的母亲女秀提起过，察泰是知道，但是照儿口中的坏人又是谁呢？
　　姐姐不要我了。
　　然后不管察泰怎样问，小照儿只懂吐出这句，这叫察泰情何以堪？小孩子都是坐不定的，察泰终于耐不住，打算甩开照儿自己玩儿去了。察觉到察泰要离开，小照儿立刻拉着他的手臂。察泰低头，看着那个小女孩，眼神无辜得像养在后园里的羊……「妳到底想怎样嘛，让妳说妳又不说……」说到底，察泰也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小子，也会闷也会不耐烦。
　　「我不知道怎样说啦，姐姐不让我说出去……」幸好小照儿还记得初的嘱咐，让她绝对不能把湼焱的事情告诉第四人。
　　察泰一听，却是计上心头，好声好气的哄道：「妳跟我说吧，说了我帮妳想办法把姐姐抢回来。」男孩笑得很纯真，而一向在照儿心中形像高大的他如此说了，照儿便真的十分认真的考虑，良久，才又道：「你不可以跟别人说啊……」
　　「嗯，我保证不会说！」男孩拍着胸口，豪气道。
　　「几天前我摸爬进了姐姐住的山洞，还没进到去里边，就有个人冲出来扑倒我压在我身上似乎要吃了我似的——」
　　「甚么！发生了这么大的一件事妳怎么不说出来！」小照儿还没说完一句话，察泰已经炸毛了。
　　「嘘——！我不是说了吗，姐姐不让我跟别人说……你别打断我啦，我说到哪了呢……呣，阿泰哥最讨厌了，我忘记说到哪了。」
　　「妳、妳刚说到有人要吃、吃了妳……」察泰心情尚未平复过来。
　　「对了……后来姐姐有拉着那个人，她就没有吃掉我，后来姐姐带着我和那个人去了河边玩，后来我不知为甚么溺水了，那人就下了河救了我……」小照儿回忆着那天的事情，娓娓道来，眉头却是锁得更厉害：「那人太坏啦，老是霸占着姐姐，又抢我吃的喝的，说了她几句就一把揪着我的衣领把我提起来……坏死了，为甚么姐姐那么喜欢跟她在一起啊……」小照儿托着腮，百思不得其解。
　　察泰听完了事情的始末，一时之间却难以接受，毕竟当中有些细节实在不是十三岁的小孩能够冷静理解，深呼吸了几口气，察泰一开口却是端足了「叔叔」的架子，对着小照儿劈头就是一顿臭骂：「妳笨啊妳，那个人分明就是危险人物妳还要往那边靠？」嗯，娘和哥说的，会吃人的都不是好东西：「妳是活得不耐烦了么，下次还有这檔子事情先跟我说一声，我来保护妳。」十三岁的男孩往往都以为自己很强大。
　　「我不需要你保护啦，姐姐会保护我嘛……」小照儿嘟嚷着。
　　再喘了几口气，察泰才接着道：「妳也不用太担心，那个人既然如妳所说那样坏，妳姐姐定然会有所察觉，早晚不会再理那个坏人。而且妳不是说她受伤了嘛？伤好了正好该走了。」
　　照儿听着，再一思索，好像真的是那么一回事，既然那冰山脸的伤都好了，更没有理由留在这了，嗯嗯，回去就让姐姐把她赶走好了，到时姐姐又会是她的姐姐了……小照儿想着把湼焱赶走以后的日子，心中直乐，伸手抱着察泰的手臂直摇着：「阿泰哥你真聪明！」
　　「当然！」男孩再次自豪起来，他最喜欢照儿崇拜的望着自己然后说阿泰哥你真聪明、阿泰哥你真棒之类的话，因为那时照儿的目光里只有自己，而且闪闪发亮，十分可爱。

　　被察泰开导了一轮，心情大好的小照儿，急着要把「那个坏人」赶回去，便不顾察泰不愿意，把人甩了自己一路小跑着回到村子里，然后偷偷绕去了后山，打算乘着天色将昏未暗，摸索着就要摸进山洞里，打算给山洞的两名居民一个小惊喜。
　　然而正当她噤了声蹑手蹑脚的摸进山洞、正要拐个弯跳出去吓唬人的时，却听到那个熟悉又清冷轻柔的嗓音如此道：
　　「我就是神帝。」

作者有话说

　　湼焱：（掀桌子）妈的，我才不吃人！人肉难吃死了！我最多就把人撕成砕塊！那小嵬子又诬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