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1 ...
-
京城,十月初八,有月无星,正是杀人越货,翻墙行窃的好日子。此时满城宵禁,家家户户大门紧闭,每隔一炷香时间,就有一队东西两厂的军士来往巡逻,但就是在这样严密的戒备下,鼓楼上忽然有一点火光闪动。带头巡逻的千户抬手就是一镖。
“什么人!”
只见那人从檐角一翻而下,落在登闻鼓上,道:“我是你们东西二厂的煞星!”
“赵怀安!”那千户已是勃然色变,“你这逆贼竟还活着!”他自忖不是赵怀安的对手,先虚张声势,悄声对身后的随从道:“我拖住他,你们赶快去报告厂公……”
赵怀安早已料到他们的作为,也不阻拦,拔剑直取那千户的面门,只听一声惨叫,血如泼墨,赵怀安重又出现在那大鼓旁。“今日只要你一只眼睛,他日再敢为虎作伥,小心你的脑袋!”说罢捉起两柄鼓槌,在那几人高的巨鼓上连敲数十下,赵怀安一边击鼓一边运气内力大声喊道:“皇上,草民有冤情上奏!”声闻十里,远远传入宫里去。
这一下皇城震动,赵怀安在楼上看得清楚,睡梦中的古城缓缓睁开眼睛,次第亮起的灯火排成一条长龙,无数火把穿梭其中,连大内也是灯火通明,蚂蚁一样的人群逐渐汇集到一起,朝鼓楼方向涌来。赵怀安低头一笑,一掀斗笠,翻身跃入茫茫黑夜之中。
西厂督主府原本是一座前朝王府,坐落在北兵马司胡同尽头,离皇城说近不近,说远却也不远,住的多是高门大户,在西厂成立的时候,万贵妃特意赐给雨化田作宅子,但雨化田通常都住在宫里,并不常回来。
门口的侍卫正在打盹,却被远处的喧闹惊醒,按剑四顾,见一人一骑狂奔而来,那人穿的一身飞鱼服,显然是自己人。但这非常时候,侍卫们却不敢有丝毫怠慢,当即一声呼喝,拦在门口:“什么人!”
“锦衣卫百夫长唐四郎有紧急军情,求见厂公。”
侍卫长嘟囔一句:“生面孔……腰牌呢?”
那人连忙把腰牌掏出来,双手递到他手上。
“口令!”
唐四郎一怔:“什么口令?”
侍卫长面色一变,手已经扶在刀鞘上:“你不知道口令?”
“属下愚钝……确实不知。” 唐四郎汗如雨下,头都不敢抬。
“哼,看你这胆小的样子,进去吧。”侍卫长轻笑一声收了杀气,“本来就没什么口令,不过是试试你。”唐四郎正要迈步,又被他一把揪住领子。
“不知……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厂公喜欢干净你不是不知道,收拾好了再进去,你看你这里,还沾着血呢。”
“多谢大人提点。”唐四郎一缩脖子,心急火燎往里跑,不注意还在门槛上绊了一下,引起身后一阵哄笑。
城里的这些动静已将卜仓舟惊醒了,他刚要伸手去拿床头的衣服,却中途一顿,正襟危坐扬声道:“来人。”
自有两个小太监进来,他眼风一飘,对面已然心领神会,轻手轻脚为他更衣。这都是雨化田当年的习惯,卜仓舟初来乍到,生怕露了马脚,花了几个月时间才一样样试探清楚了。小太监还要为他洗漱,却被卜仓舟挥退了:“你们俩去外面守着,任何闲杂人等,不许靠近。”那两个小太监也不出声,只略一点头,躬身退出。又过了一阵,周围除却风声树影再无其他,只见案上烛火陡然一暗——来了!
果然外面有人高声道:“锦衣卫千户唐四郎参见厂公。”
卜仓舟清了清嗓子,道:“进来吧。”
待那人掩上门,卜仓舟才哈哈笑道:“好你个赵怀安,什么时候竟做了朝廷的鹰犬?”
赵怀安脸上也有些不自在:“要不是你这督主府防的跟铜墙铁壁一样,我何用这样大费周章。”
“我看你穿这一身倒挺合适,”卜仓舟十分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抓紧时间打趣他,“要不,你真考虑来咱西厂做事,俸禄高,也清闲,你不是老说怕凌雁秋缠着你么,只要这么一割,保准真个无牵无挂,逍遥自在。”
赵怀安一抖长剑,抵住卜仓舟的脖子:“那我先杀了你这阉狗,为民除害!”
“诶别别别!”卜仓舟顿时慌了手脚,他虽知这赵怀安不会杀他,但刀剑无眼,难免出个意外,“当是小弟的错,小弟我这就在这里跟赵大侠陪个不是。”
赵怀安收了剑:“闲话少说,我好不容易混进来找你是有正事。”
他的话才开了个头,卜仓舟就一屁股坐到床上道:“我知道你要说的是什么事,不行,绝对不行。”
“你现在是西厂的督主,还有你不敢办的事?”
“不是不敢,是压根就办不到。”卜仓舟道,“你不晓得,自从万贵妃死了之后,皇帝老儿已经不那么信任我了,连着三个月,我连皇帝的面都没见着。你看我府上这么多人,一大半都是刚被皇帝派过来的,他怕是开始怀疑我了。”
“怎么,你杀了万贵妃的事情露出破绽了?”
卜仓舟苦着脸道:“我要是真杀了她也认了,可我压根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那万贵妃就突然倒下去吐血死了。”
赵怀安一惊:“怎么,万贵妃不是你杀的?”
“我与那女人无冤无仇,平白无故杀她作甚。”卜仓舟兜头往被子里一缩,四肢在里面瞎扑腾,“提起这事儿我就一肚子气,这富贵还没享几天,眼看脑袋就要保不住了。早知道我就不该凑这个热闹当什么厂公!”
饶是赵怀安见多识广也不知该怎么办了,想起卜仓舟若是有那雨化田一半的权谋,十个主意怕是也想出来了,当下只得叹了口气道:“万贵妃死于七步倒,皇上下旨四处搜捕江湖人士,凡是会点武功的都难逃干系,现在已有上万人牵连入狱,你若不出手,恐怕他们都要死于非命了。”
“那就让他们死让他们死,”卜仓舟蒙着被子道,“他们死总好过我死!”
赵怀安最恨这种言语,恨不得真要了他的命:“你看还有没有什么法子……”
“没有,什么法子也没有!”卜仓舟一掀铺盖坐起来,“我告诉你,这万贵妃可是皇帝的心头肉,你想想,要是有人杀了凌雁秋,你会轻易善罢甘休?”
“要是为了侠义二字,孰轻孰重……”赵怀安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连忙道:“卜仓舟,我问你,依你看,在皇上心中,什么东西比万贵妃要紧?”
卜仓舟低头想了一会道:“我虽不知道这皇帝怎么想的,但人活在世上,最要紧的就是两件事情,一件是女人,一件是钱财……等等,你想用钱收买那皇帝老儿?别开玩笑了,人家可是富有天下,四海之内,莫非王土,啥意思懂不?就凭你那点钱,就是把你和那些江湖人都论斤卖了,也不够人塞牙缝的。”
“要是西夏的宝藏,你说那皇帝会不会动心?”
卜仓舟眼神一直:“原来你打的是这宝藏的主意……”他一骨碌爬起来,在房里踱来踱去。“凭我们几个人是别想把宝藏挖出来了,但要是发动十万禁军,还不是轻而易举……”他猛地一拍大腿,“我看这事儿有门!你先出去候着,我明天就给皇帝老儿上折子去,看他动不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