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颜迟暮》季烟

29、第 29 章

　　光线从窗户的缝隙中打入佛堂，将佛堂前供奉的辟邪如意趁的透亮，香炉里升起冉冉的烟雾，缭绕在整个屋子里。

　　静妃站在辟邪如意前，双眼怔怔的瞪着。却又忽的像是着了魔一般，扑到佛龛边，将那如意摔在地上，青霜闻讯跑了进来，欲将地上的如意捡起来，却听静妃吼道：“为何她这般好运，这样都死不了！本宫当真不知道这辟邪如意到底是辟谁的邪！”

　　“娘娘。”青霜小心翼翼的将如意重新放好在佛龛上，退至静妃身后，道，“娘娘莫要为了她不高兴了，万岁爷先前命人传了话，说是待会要过来。”

　　静妃唇边扬起一丝冷笑：“你以为他来是看本宫的吗？”她脚下不稳又朝后退了两步，道：“他是来跟本宫算账的，你没听说吗？王锦死了，王锦死之前定是会说一些污蔑本宫的话，你以为日后本宫还有好日子过吗！”

　　“万岁爷心中是爱重娘娘的！怎么会忍心看着娘娘受苦呢！”

　　“爱重......爱重......”静妃眼中忽然精光一闪，道，“去给本宫取三尺白绫来！”

　　“娘娘！”青霜惊讶道。

　　“本宫没有那么容易死。”静妃道，嘴角慢慢扯出一丝阴冷的笑。

　　苏穆凉虽是处置了王锦，但是却将王锦的话记住了。静妃毕竟在他身边呆了不少年了，他虽是不明讲，但是后宫诸事自己也看在眼里的，只要是没有涉及到朝政他便不多加干涉，先前的茵贵人他已经是“杀鸡儆猴”了，未想这次静妃还闹出这个动静！虽不知道王锦的话到底是真是假，但是却是让他狠狠的后怕了一把。

　　前脚刚跨进衍庆宫，便听见前殿里传来了哭声。青霜和一干宫女跪在佛堂前哭着，待见到苏穆凉时才安静了下来。

　　只见青霜扑到苏穆凉脚边，哭道：“皇上，皇上您救救静妃娘娘，娘娘要自戕。”

　　苏穆凉面若冰霜，只道：“妃嫔自戕是大罪。”

　　却听青霜带着哭音道：“娘娘自戕前跟奴才说万岁爷既然来这一趟，就是不信她，她活着也没有意义，还将奴才从佛堂里撵了出来！”

　　苏穆凉转身一甩手，心下知道静妃不过是做做样子，指着几个太监，怒道：“将这门撞开，朕倒要看看她是怎么个自戕法！”

　　几个太监“嗻”了一声，合力将佛堂的门撞开，待门“吱呀”一声打开后，却站在门边不敢再动，一个个面色吓的苍白。苏穆凉看了刘英一眼，刘英忙上前去，却也是吓的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苏穆凉走到佛堂门前，只见被静妃高高挂在横梁上，头悬在白绫里，面上已经没有了血色。像是木偶一般，随着风在那轻轻摆动着。

　　苏穆凉道：“还不将静妃抱下来！”

　　这才上前了几个太监，小心翼翼的将静妃抬了下来。

　　苏穆凉在她鼻息上一摸，已经气若游丝，又命人将静妃抬去了寝殿，待太医来后好容易才又从生死线上拉了回来。

　　苏穆凉本是想质问她一番，见这情形也不好多问，待静妃醒过来后方才离开了衍庆宫。还未来得及回到灏元殿，便见着太后打发来请他去永宁宫的小德子。

　　入了八月，永宁宫是极为凉爽的，墙上爬着藤蔓，院子里也是种着小竹子。

　　进了永宁宫，太后正歪在榻上，苏穆凉给太后请了安，方在榻边坐下，却见如一正端正的坐在寝殿里，低头在抄写着什么，丝毫没有见到自己进来了。

　　太后手捂着嘴假装咳了一声，大嬷嬷便走至寝殿在如一耳边说了什么，如一慌忙放下手里的笔，目光朝苏穆凉看过来。见着苏穆凉正坐在那里，忙起身走至殿中，端端正正的行了个礼道：“奴才参见皇上，先前不知皇上过来，有失远迎，望皇上恕罪。”

　　“免了吧！”苏穆凉摆手道。

　　又听太后对如一道：“你大病初愈，今儿抄这么多就够了吧，你先下去，明儿再过来帮哀家多抄几份。”

　　如一福了福身，应道：“是。”便退了下去。

　　苏穆凉手捧着茶杯，待见着如一出了殿才将目光转回来，只听太后道：“哀家见着这孩子写的一手好字，便让她来帮哀家抄抄佛经。”

　　苏穆凉笑道：“儿子知道，母后看得上如一也是她的福气。”

　　“哀家先前就跟你说过，你护的了她一时护不了一世。”太后忽然沉下声音道。

　　却听苏穆凉叹口气，将茶杯放在桌上，道：“如一现下身子不好，册封再待过些日子再说吧！”

　　“你是皇上，哀家也管不了你。但是你自个儿做事要有分寸，时刻放一个宫女在身边像个什么话！”太后道，语气里不乏严厉,“今儿静妃自戕一事哀家已经知道了，我看这事就这么算了吧，若真真是错怪了她，只怕这宫里再出第二个容儿。”

　　说到容妃时太后不免去看苏穆凉的脸色，却见他神色自若道：“母后说的是。”

　　待陪太后用完晚膳，苏穆凉才又回了灏元殿。

　　进了殿，如一正坐在榻上打络子，见着苏穆凉进来，忙迎上去正要行礼苏穆凉却扶住了她，面色淡淡道：“去坐着吧，今儿帮母后抄了一天的佛经你也累了。”

　　“是。”如一应道，转身就要朝榻边走去，手臂却被人拽住了，还未反应过来便被苏穆凉拉到了自己的怀里，如一面色涨的通红，四下里瞧了瞧，那些宫女太监都偷偷的捂着嘴走了出去。她忽的又想到了前些苏穆凉不理她的日子。

　　苏穆凉低头看着如一，她垂着眼帘，盯着他的玄冕上的祥云，目光有些怔仲，脑子里不知在想什么。

　　“在想什么？”苏穆凉问道。

　　如一摇摇头，抬眼看着苏穆凉，道：“你吓我一跳。”

　　“喜欢吗？”苏穆凉一手捏住如一的下巴，柔柔的下巴滑腻生香，让苏穆凉颇有些心动。

　　“喜欢什么？”

　　苏穆凉笑而不语，只低头吻住了如一的嘴。

　　却不是一如往日的温柔，而是霸道的想将这个女人吃掉一般，手紧紧搂着如一的头，似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子。

　　待到门上突然响起了敲门的声音，苏穆凉才意犹未尽的轻轻咬了咬如一的嘴唇，才将如一放开。

　　只听刘英在门外道：“万岁爷，该是翻牌子的时候了。”

　　如一听得这话只觉大脑又嗡嗡的响了起来，幸得苏穆凉一直抱住她才未显得异样。

　　苏穆凉看了看如一，慢慢的松开自己的手，对门外道：“今儿不翻。”

　　转身又朝榻边走去，如一也跟了过来，苏穆凉将手放在如一的头上，轻声道：“今儿朕不能陪你了，静妃在寝殿里自戕，虽然是醒过来了，但是她毕竟是朕的妃子，朕今儿晚上要过去看她。你先在这里陪我，待会差人送你回屋。”

　　如一只笑眯眯的听着，将苏穆凉的手拿在手上握着，道：“我知道，你是天下的皇上，不是我一个人的。”

　　苏穆凉反手将如一的手抓着，静静注视着她，道：“让你受委屈了。”

　　如一将脸别开，看着那墙角的宫灯，红色烛泪沿着白色罩子缓缓滴下，在青石板上滴成一圈又一圈的形状。心下忽然有些酸涩，眼里便拢了水汽，她本不觉着委屈，可他这么一说她心下却是难过了。

　　他那么高高在上，受万人敬仰的皇帝。她从未想过自己有一日会成为他的女人，待到了今天仍是觉着自己是在梦中一般。娘常说她没有福气，可是，皇帝不是对她很好么！

　　他那样深情的看着她，柔声告诉她“你受委屈了。”

　　她依稀记得自己掉水的那一瞬间脑子里全是和皇帝在建康看花灯的情形，那时她便感觉到了，他的目光一直停在她的身上，弄的她不敢笑，也不敢大声说话，心下却幸福的要紧。

　　那几天是她最幸福的日子，他不是皇帝，没有后宫，那时他只是她一个人的，是她一个人的苏穆凉。她一直等着，等着有一日他们有了孩子，便又可以去建康，看花灯，游淮水，只有他们一家人。

　　她受委屈不要紧，要紧的是只要他心下是想着她的。他有其他女人不要紧，只要他不要忘记她就行。

　　只是，他待她越好，她便越怕日后若是有一日他忘却了她。

　　苏穆凉伸手抚上如一的脸，却触到了一片湿滑，将她的脸转过来，却见她早已泪水连连。

　　“你若是不喜欢，今儿我不去了。反正她已经醒过来了，没有什么大碍。”苏穆凉见着她这般模样，心下不禁动容。

　　如一却摇了摇头，道：“我不要紧的，静妃娘娘死里逃生，心下也是想见着万岁爷的。”

　　苏穆凉心下默叹口气，将如一脸上的泪水擦干，拉过如一在自己腿上坐着，轻声道：“你不想见朕么？”

　　如一转头轻轻在苏穆凉唇上一碰，苏穆凉轻轻一笑，本想等着她下一步动作。却见如一站起身，道：“我也想万岁爷，只是眼下有更想万岁爷的人等着见万岁爷。”

　　她心下本就慌乱，随意请了个安便跑了出去。

　　快到八月节，月亮已经出来了大半个，月色皎洁，将整个灏元殿照的透亮，如一跑回自己的屋，将门一关，趴在桌上呜咽的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