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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故人重逢 ...

  •   蔡文涛扑倒在地上,背部的伤大概又迸裂了,血液正濡湿背部,失血过多让他觉得晕眩,至于痛疼,全身早已麻木得没有感觉了。蔡隽峰的人也许很快就会找来,他知道此地不宜久留,但透支过度的身体提不起丝毫力气。
      “沙沙”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双白色女子短靴移动到他眼前,蔡文涛吃力的仰起脸,正对上一张明艳绝伦的脸庞。
      舒娅眼睛睁得滚圆,弯下腰盯着那张布满血污的脸看了半天,才迟疑的喊:“大哥——?”
      蔡文涛咧了咧嘴,头又无力垂下,舒娅站在他身旁犹豫一下,抬脚快步离开,听着脚步声渐渐远去,蔡文涛苦涩扯一下嘴角,怨不得别人见死不救,自己有负于人在先,幸好本就没抱什么希望,也不存在失望。
      过了一会儿,一辆车子开到他身旁停下,车门打开,蔡文涛认命的闭上了眼,耳畔却传来舒娅的声音:“大哥,你自己也使点儿劲,不然,我扶不动你呀。”
      蔡文涛把脸埋在冰冷的地上一动不动,心中默念:是不是幻觉,是不是幻觉?
      舒娅伸出指头在他后脑勺上戳了戳,“晕了,还是死了?”见他还是没反应,她趁机在他身上踩了两脚,“先出口当年的恶气,反正你现在晕了不会知道。”
      蔡文涛终于确定不是幻觉,艰难的支起上半身,抬起一只手,“你—”
      舒娅抓起他的手臂搭往自己肩上一搭,恶声恶气,“你你你什么,起来!”
      蔡文涛借力挣扎爬起,大半个身躯倚靠着她,两人摇摇晃晃,好不容易才挪到车门旁,舒娅把他往车后座一扔,揉一揉被压得酸痛的肩,“沉死了,跟猪一样。”
      还跟以前一个德性,嘴巴不饶人,蔡文涛莫明觉得亲切,昏昏沉沉躺在车后座,听见她说:“伤得不轻,送你去医院吧?”
      “不,不行......”蔡文涛慌乱,“别、别让蔡隽峰找到我……”
      “什么?”舒娅震惊:“你的意思是二哥把你伤成这个样子?”等了一会儿,没有听见蔡文涛答话,她打开车顶灯仔细看他,只见他呼吸急促,两颊潮红,似乎正在高烧中,她伸手去触摸他的额头。
      蔡文涛猝然抓住她的手,语气悲切:“我不甘心就这样死去,不甘心......求你,别把我交出去……”
      舒娅怔怔看他片刻,终于,无可奈何的“唉”了一声,匆匆坐入驾驶座,启动了车子。
      蔡文涛一直在做恶梦,一会儿梦见自己被火烧,全身灸痛;一会儿梦见自己被泡在结冰的寒潭里,冷得心肺纠结痛楚;忽又梦见父母被关在牢笼中呼救,接着梦境又变成妹妹被拖入精神病院,他忍不住失声痛哭;梦中的最后一个镜头是蔡隽峰拿枪指着自己的脑袋,优雅微笑,慢慢扣动扳手……
      “啊——”蔡文涛惨烈大叫一声,猛然坐起,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稍稍平定一下狂乱的心跳,他打量四周,这是一间宽敞的卧室,厚重窗帘低垂,室内光线昏暗,分辩不出大概是什么时间,舒娅盘腿坐在床脚旁的地毯上,手上握着一把纸牌,口中念念有词:“单、双、单……”
      “你在做什么?”蔡文涛声音沙哑
      舒娅眼角斜挑,阴恻恻一笑:“我正在考虑是把你送给二哥呢,还是把你卖给二哥。”
      听她这么说,蔡文涛倒也不觉得惊慌,如果真要把他交出去,早就交了,她只不过嘴巴上说说狠话而已。虽然一直在昏睡中,但迷迷糊糊间也曾感觉到有人喂自己喝水吃药,拿冰袋给自己冷敷降温,看见她漂亮眼睛下的两个大黑眼圈,显然是因为通宵照顾自己所致,“谢谢你。”他诚挚道谢。
      舒娅无趣的扔下纸牌,“这类空话还是少说点好,你昏睡了一天一夜,都梦见了些什么呀,一下子喊热,一下子喊冷,一下子又喊爸妈、阿敏,哭得跟个孩子一样,九叔和阿敏没事吧?”
      蔡文涛没有应答,快速检查一下自身的情况,衣服已经被全部脱光,上半身大大小小数十道伤口凌乱的裹着一层纱布,显然,替他包扎伤口的人不太善长给人裹伤,“我的衣服呢?”他急切问。
      舒娅嫌弃扫一眼他裹满纱布的身体,“用得着遮遮掩掩嘛,就你现在这副木乃伊的样儿,白送给我看,我都没兴趣。”
      蔡文涛低垂着头,一言不发。
      舒娅又看看他,记忆中,他向来注重仪表仪态,即使再怎么不喜欢他,也不得不承认,那时,他的确称得上风度翩翩,优雅从容;可眼前的人,头发枯黄,眼窝深陷,苍白削瘦的脸庞几乎青筋毕露,脸颊上还有於青,全身伤痕累累,想来必定吃了不少苦头。
      舒娅心一软,决定不再打击他,“你那些衣服沾满了血,又脏又破,我全堆在盥洗室里了。”她递给他一件宽大的女性睡袍,“我这里没有男人的衣物,你先将就一下吧。”
      “谢谢。”蔡文涛接过睡袍,因为身有重伤,他的行动笨拙缓慢。
      舒娅替他把睡袍披上,“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狼吞虎咽喝下两碗菜肉粥,蔡文涛还有些意犹未尽,一抬头,见舒娅正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他面露赧色,扯了两张纸巾擦拭一下唇角,模样虽然狼狈,举止倒不显粗鲁。
      “你......”心中的疑问太多,舒娅清理一下头绪,先把最关键的那个提了出来,“你和二哥之间出什么事了,九叔知不知道?”
      蔡文涛讶然:“你回本城多久了,难道没有听到一点传言吗?”
      “遇到你的那天,我才刚回到本城,之后——”舒娅撇一下唇角,很不甘愿的说“又怕你死在我家里,就一直守着你不敢离开。
      “哦,”蔡文涛有些歉意的笑了笑,“说起来,事情很简单,我和蔡隽峰之间的继承人争夺仗,他完胜,执掌家业,我惨败,流亡逃命。”
      “你的意思是说——”舒娅蹙眉,慢慢消化自己所接收到的信息,“二哥接管了九叔的位置,然后,要取你的性命,所以,你现在处于逃亡保命的过程中?”
      蔡文涛点头,“差不多就这意思吧。”
      “你开玩笑吧?”舒娅以鼻嗤之,“家族内斗残酷无情,我可以理解,但再怎么狠,也不过是让你一无所有、沦落街头罢了,难不成能下达天涯追杀令,不死不休?你以为这是在上演《上海滩》现实版,还是《大上海1937》?更何况,两个都是蔡家的儿子,九叔根本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如果——,”蔡文涛淡淡一笑,眉宇间有些悲凉之色,“我爸昏迷不醒,而我现在的身份是通缉犯呢?”
      “通、通缉犯?”舒娅张口结舌。
      “是呀,通缉犯!”蔡文涛重复强调,笑容惨淡, “罪名是谋杀亲父未遂。”
      舒娅怔怔看着他,半晌,她长长吁一口气,轻声说:“能不能把事情的详细经过对我说一遍?”
      蔡文涛迅速扫视她一眼,“你相信我?”
      “大哥,”舒娅叹一口气,“你是人,不是畜牲,虽然有点混帐,但我觉得还没有丧心病狂到谋杀亲爹的程度。”
      蔡文涛哭笑不得:“谢谢夸奖。”
      他把大致情形对舒娅说了一遍:因为当年的那一场赌约,蔡九对蔡文涛彻底失望,再加上不满蔡文涛与周越藕断丝联,父子俩一度闹得很僵,最终,蔡文涛搬出蔡家大宅,公然与周越同居,蔡九一怒之下声称与蔡文涛断绝父子关系,自此,父子俩长达半年之久没有联系过。直到一个多月前,阿敏打电话告诉蔡文涛,母亲受伤住院,他匆忙赶到医院去看望。从蔡太太的哭诉中,蔡文涛得知父亲终于决定更改遗嘱,指定蔡隽峰为家业继承人,为此,父母之间产生了争执,两人拉扯中,蔡太太不慎从楼梯上跌了下来,导致小腿骨折。蔡文涛不忿母亲受伤,怒气冲冲回到蔡家大宅找蔡九理论,谁知,他刚进入书房就受到袭击,失去了知觉。
      “我醒来后,”蔡文涛说,“看见爸爸一动不动趴在身旁的地上,后脑勺流了一滩鲜血,而我手上握着一个沾血的石雕工艺品,我正想看看他还有没有气息,这时,叶青松和家里的几名佣人推门冲了进来,随后,阿敏也冲进来,她只看了一眼现状,就失控的尖叫不止。”
      “怎么会这样......”舒娅口中喃喃,擅抖着抓起杯子猛灌一口凉水,才让混乱的心绪平静了一些,“九叔——,他有没有生命危险,还有阿敏,现在怎么样了?”
      “你问的这两个问题,我也很想知道答案,还有我妈,不知道她现在好不好。”蔡文涛略低下头,垂眸掩住眼底的浮光,生死不明的那个人毕竟是自己亲生父亲,教导爱护自己二十多年,不管心中曾经有过多大怨气,如今只剩下关切与担忧。
      “那,后来呢?”舒娅问。
      “后来——”蔡文涛苦涩笑笑,“我顺理成章的成为意图谋杀亲生父亲的嫌疑犯,被隔离调查,除律师之外,不允许任何人探望,我的律师告诉我,所有证物和证词都直指我有谋杀行为,而事发那天,恰好我爸约了他的律师,准备去办理新立遗嘱的公证手续,这么一来,我的作案动机也成立了,而唯一能证明我清白的人,只有我爸,他却一直在昏迷中,也许永远不会有清醒的那一天。”
      “所以,”舒娅抿了抿干涩的唇,“你就逃了出来?”
      蔡文涛点头,“一旦罪名成立,我大概这一辈子都没有机会活着走出监狱了,背着这样一个杀父罪名糊里糊涂的死去,我实在不甘心,死也不能瞑目,我自残身体,利用被送往医院就医的机会逃出来,警方发布了通缉令,蔡隽峰也派出大量人手追查我的踪迹,并以重金悬赏有关于我的线索,理由很冠冕堂皇,要让我这个禽兽不如的杀父凶手得到应有的惩罚,这些日子,我一直在东躲西藏、四处逃窜,直到昨夜遇见你。”
      “或许,”舒娅犹犹豫豫的劝说,“你应该再耐心等等,说不定九叔很快就能清醒过来呢?”
      “呵——”蔡文涛发出一声尖锐的冷笑,“你以为蔡隽峰会让我爸有清醒过来的机会吗?”
      “为什么不会,”舒娅断然反驳,“二哥和你一样,也是九叔的亲生儿子啊!”
      蔡文涛讥诮的冷笑,“四年前,关于恒叔和恒婶的那份报导,其实我当时有查出是叶青松暗中一手策划,因为他和我关系密切,如果揭发出来,别人只会以为是我指使他这么做,而且,我自己也以为他是好心想帮我,只不过用错了方法,就替他遮掩住这件事,之后,爸爸不再信任我;我和楚杰打赌的事,一开始,也是叶青松告诉我,说发现你和楚杰关系亲密,建议设法让你迷恋楚杰,这样,既使你拒绝继续维持和我的婚约,蔡隽峰也不可能有机会娶到你,事发那一天,爸爸和蔡隽峰及时到达车祸现场,并非完全是巧合,从那以后,爸爸放弃了我,转而大力栽培蔡隽峰;而这一次,我之所以会是今天的局面,叶青松的证词起了很大作用,当一切成定局,我才明白,原来他一直是蔡隽峰的人。”
      舒娅脸色渐渐泛白,口中却依然固执的喃喃:“我不信,二哥不是那样的人……”
      蔡文涛正视舒娅,神情坦荡,“之所以告诉你这一切,我并非是想为自己当年犯下的错误开脱,错就是错了,我应当承受因为错误而带来的惩罚,只是,我希望你能明白蔡隽峰到底是怎么样一个人……”
      “别再说了!”舒娅转身冲出了房间。
      蔡文涛平静坐在原地,一动不动,过了一会儿,他扶着墙慢慢走到窗前,掀开窗帘,一缕阳光穿窗而入,舒娅坐在院子里的草坪上,望着一株明艳似火的木棉花出神,午后的斜阳照在年轻美丽的少女身上,纯净恍若不染一丝尘埃。
      他蹒跚走进盥洗室,果然看见自己那堆血衣扔在墙角,把沾血的衣服全部扔进洗衣机,设定好程序后,他又爬回到床上,必须抓紧时间养精蓄锐,过完这一刻,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安稳睡上一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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