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色的云（暂）》李天师

14、第十四章

　　李博度过了他短暂人生中最惨淡的一个春节。
　　王笑叶曾向妈妈要求，让李爸爸和李博来和她们一起过节，她以为，李妈妈的去世一定给了父子俩很大的打击，家里只有孤零零的两个人，一定很可怜。就像往日她们娘俩过节一样。他们来了，一定会热闹一些。
　　但是叶妈妈却摇了摇头，“笑笑，你不明白，春节是一定要和家人一起过的。关系再好的邻居，也不能代替亲人。他们会好起来的。”
　　于是王笑叶只能继续与母亲过着略显清冷的二人春节，然后想象着更为清冷的李博家的春节。
　　大年三十的晚上，叶妈妈接到了一个电话。当时王笑叶正坐在电视前对着春节晚会里的相声傻笑，听到妈妈激动的叫着自己的名字，她赶忙把手中的糖填进嘴里，起身走到电话前，在叶妈妈的眼神示意下接过了话筒。
　　叶妈妈说：“是姥爷。”
　　王笑叶还来不及消化这句话中的意思，听筒的另一边就传来了一个温和沙哑的声音，“是笑笑吗？我是姥爷。”
　　王笑叶一下就傻了。她呆呆的叫了一声：“姥爷。”
　　电话那端的老人听到她的声音，愉快的笑了。“笑笑都是大姑娘了，还记得姥爷吗？那时候你才多大啊，还不会走路。每次看见姥爷喝酒，你都要吃里面的枸杞。你还记得吗？”
　　王笑叶转头看了看妈妈，她正热切的望着自己，王笑叶第一次在妈妈的面前说了谎，“姥爷，我都记得。”
　　听她这么说，老人更高兴了，“你从小就跟别的孩子不一样，特别聪明。刚会爬的时候，你不会往前爬，都是退着爬，姥爷就在床边上接着你，可是你一次都没掉下来过。等到再大一些，你就会自己在床边的柜子上找糖吃了，铁盒子都能让你打开，我就说这孩子手巧。隔壁的老宋头最喜欢你了，我一带你出去，他就要抱，可每次他一接手你就哭，你还记得吗？”
　　王笑叶顺嘴就说：“记得。”
　　可能是她答得太顺嘴了，那边的老人干干的笑了几声，“记得，记得就好。姥爷老了，记性不好了，都快记不得你长得是什么样子了。你小时候黑黑瘦瘦的，老宋头说你是黑非洲，现在还那么黑吗？”
　　王笑叶委屈的看了看妈妈，这个也不是她自愿的啊。“我现在白了一点点。”
　　“白了好啊。你小时候，扔到煤堆里都找不出来。现在不该了吧？”老人沉醉在过去里不可自拔，王笑叶应付的实在是辛苦，“嗯，我现在扔到煤堆里应该一眼就能找着。”
　　老人又笑了，许久之后像是感叹了一声，“笑笑，有空就和你妈回来看看吧。姥爷的时间不多了，过去的事儿就让它过去吧。”
　　王笑叶轻轻的“嗯”了一声，电话那边又传来了一声叹息，“把电话给你妈，我再和她说两句。”
　　将话筒递给妈妈，王笑叶探着脑袋在一边正大光明的偷听。叶妈妈放下电话，含笑瞥了她一眼，“还记得姥爷吗？”
　　王笑叶仰天长叹，今晚是缅怀大会么？她还年轻，不想让人不断的问她是否还“记得当初？”
　　不过叶妈妈的心情倒是很好，她把那些平时不太愿意提起的往事又都拿出来晾晒了一遍，于是王笑叶不得不被迫了解了一下自己的幼儿时期，当然，这段历史并不怎么光彩。叶妈妈乐于分享的，都是王笑叶的糗事。
　　姥爷打来的电话，是一个和解的信号，这说明他愿意原谅妈妈了。这些年压在妈妈心上的巨石，终于被挪开了。
　　王笑叶与妈妈一同嘲笑着年幼时的自己，直到笑出了眼泪。
　　王笑叶说：“妈妈，明年过年的时候，我们回去看看姥爷吧。”
　　叶妈妈轻轻的点头，她盼望着这一天的来到，已经太久了。

　　不能说王笑叶没有同情心，而是过年时值得高兴的事情太多了。再加上寒假本就不长，老师布置的作业又太多，直到开学报到的时候，王笑叶才算是和李博见上了一面。
　　李博瘦了很多，脸色也很差，身上的衣裤鞋子都不是新的，整个人看起来有些落魄。看到王笑叶，他点点头就算打过了招呼，王笑叶也不知道该和他说些什么，两人间似乎有些生疏了。
　　当然，这也许和李博的外表有关。他本就很高，现在一瘦，脸上的线条也显得凌厉了许多，颈间的喉结也突出来了，再加上唇边一圈隐隐约约的黑色痕迹，不得不说，现在的李博越来越像一个男人，而不再是男孩了。
　　就是这一点，让王笑叶莫名的心悸。似乎有什么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高二的下半年过得飞快，老师们都在赶进度，为了要在高三的上半学期教完所有课本上的东西，剩下的那一整个学期都将用来备战高考。这样的话，暑假自然也被学校剥夺了，学生们矛盾的盼望着那个黑色的七月早些来临，起码，能早死早超生。
　　升上高三，所有人的神经都紧绷了起来，且不论楼上还有两个虎视眈眈的复读班，光这一级的应届生就有八百多人，老师每天上课前都会不断的重复这一严峻形势，希望学生们能够化压力为动力，终有一日咸鱼一跃入龙门。
　　李博在妈妈过世后，曾一度消沉，学习成绩也有所下滑。但逆水而上，不进则退的道理他还是明白的，高三上半学期的期末考试之后，他的名字果然又出现在了年级红榜上。
　　而王笑叶在考试之后就随着叶妈妈一起回老家去了，连成绩都没来得及看。直到过年前她才给李博打了个电话，却不是询问考试成绩，她问李博想要什么礼物。老家的特产很多，有些她甚至从未听说过。
　　李博回答说随便，于是王笑叶就按照自己的喜好给他带回了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兴高采烈的为李博演示了一遍之后，王笑叶突然说：“我不参加高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