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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高温中融化被拉伸铸造成曼陀罗花形状的琉璃丝包裹金色的镂空灯座，从花厅的穹顶吊下，弥漫的花枝像滕蔓爬满了镶嵌水晶的明黄色梁柱。如果一定要为这样的灯饰作出评价，最恰当的四个字大概是——疏于修剪。
它有促动每位园艺师帮它清理多余花枝的非凡能力。
孙策坐在这样的吊灯下，手上把玩着一副扑克。
扑克镶着看似贵气实则廉价不堪的金边，五十四张牌在他手里翻来覆去被倒弄，鬼牌每隔一段时间会露一次脸，有时是大鬼，有时是小鬼。
提供这副扑克的袁术兴致勃勃，举起与他品位相符的，贴了金色镶边的雪莉杯，“贤侄，要不要玩一盘？”
“我不能上赌桌。”孙策笑了，“世叔你知道的，我脾气不好。”
袁术的眉头几不可见的抽动了一下。
他身后的沙发上，袁胤闻言几乎跳了起来，还带着体温的□□砸进手心，另一边孙权和孙翊见状也把枪握在手里。
孙策勾着嘴角笑，袁术摇头，“给世叔个面子嘛。”
“牌桌上万一打起来岂不是伤了和气？”
“赌牌嘛，血性一点也没什么。”
孙策看着自己摊开的双手，掌心和手指有长期用枪形成的薄茧，非常干净。
他说：“我很疼我的弟弟们，不想他们小小年纪跟人动刀动枪的，世叔不要强人所难。”
袁术打了个手势，对着他们兄弟三个的枪口很快消失。
“世叔再让你一步，找个人来替世叔跟你赌，这样就不会伤了和气，好不好？”
孙策慢慢笑起来。
他是一个很好看的男人，而且喜欢笑，而且笑起来格外好看。袁术虽然对他一直有几分顾忌，但仍旧喜欢看他笑得这样飞扬跋扈。
孙策说：“世叔这样体贴，我都不忍心拒绝了。”
袁术跟着他一起笑，眼神复杂。
孙策来投靠他是十年前。那时候孙策十八岁，带着跟现在一样飞扬跋扈的笑容。那时候孙策对他说：“世叔认为我没了父亲，就派不上用场了吗？”
袁术便指派给他一项任务，对于当时的孙策来说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当时孙策也是这样说。
“世叔这样体贴，我都不忍心拒绝了。”
袁术从记忆中回来，移到稍远处的沙发里。他附在杨弘耳边说了一个名字，然后杨弘把这个名字同样耳语着传下去。
孙策依旧噙着笑，看自己的手掌。
袁术身后黑压压的人群里有个男人站了起来。袁术交给他一副牌，他走到孙策面前。
孙策在脑海里搜寻了一下适合这个男人的形容词，那大概是“英俊”，而且混合着一种明显受过良好教育才有的斯文和矜持。
孙策终于稍稍坐直身体。他会下意识地给人一种压迫感，在他动作端正的时候尤为明显。
“能知道你名字吗？”
男人笑了笑，笑容温暖，“周瑜。”
“哦……”孙策眼睛里有了些许兴致，“早有耳闻啊，周家二少。”
周瑜点点头，“彼此彼此。我一直想跟你交手，可惜没有机会。”摇了摇手上的扑克牌，“不介意我蹭袁伯伯一个人情吧？”
孙策摊手。
他还不至于辜负人家的诚意。
得到默许，周瑜把手上的纸牌交给荷官，安心在还残留着袁术热度的椅子上坐稳，“既然对手难得，我们是不是应该玩一把大的？”
孙策挑着眉，笑了。
“你想玩多大？”
荷官熟练地洗着牌。
周瑜优雅地交叠双腿，“不如先来决定玩什么？”
孙策很无所谓，“反正太复杂的我也不会。”
“□□？”
“不如干脆抽牌比大小，掷骰子也可以。”
“二十一点呢？”周瑜退了一步。
“那就换人吧。”孙策转头，“仲谋你来。”
周瑜的笑有点僵硬。他不像他大哥周珞涵养无限，虽然他们同样从小接受良好的教育。比起寻常世家出身的一本正经的贵族子弟，周瑜多少有点离经叛道，但是他与孙策这样纯粹的流氓还是有着非常不小的差别。
袁术手下的荷官倒是非常机灵，提议他们玩Showhand，略富技巧性而且规则简单。
这次孙策没有异议。他问：“赌注呢？我记得周二公子每天都跟钱打交道，今天换一种？”
周瑜微笑。
“赌钱赌命都太俗气了。”
他作为世家贵公子却与周家的□□势力一起长大，即使没有亲涉其中，也见过太多亡命之徒动辄在赌桌上剁手剁脚剁脑袋。周瑜说：“我们赌点特别的，比如人？”
孙策示意他说下去。
“传闻你有很多得力助手。”
孙策的眼神里出现赞赏，他开始历数他的心腹爱将：“吕范，虞翻，太史慈，这是我最喜欢也最得力的三个。”
“就赌他们怎么样？周家也有相应的智囊团和强大战力。”
孙策笑了，“我可以指名吗？”
“请便。”
孙策思考很久才慢慢念出三个名字：“周瑜，陆绩，诸葛瑾。”
周瑜适度的表现了自己的惊讶，“我以为你会指名鲁子敬。另外，公纪才十五岁。”
“陆伯言不值钱，他又不是陆康的嫡亲。至于鲁肃……”孙策笑得很不屑，“他算哪根葱？”
周瑜示意荷官开始发牌，当他们手上都有两张牌的时候他问：“要不要加注？”
孙策看着桌上的牌面，彼此都是两张完全搭不到一起的数字，他耸肩。
“如果你想加。”
周瑜说：“我们赌最大的。”
“比如周珞？”
“你的跟注呢？”
孙策指着自己，“当然是这个。”
袁术的脸色立刻变得难看。荷官会意地提醒。
“两位，这样就可以封顶了。”
孙策大笑出声。从这一秒开始时间对于袁术来说过得很慢，他突然很介意这场赌注。他不停用手指敲着膝盖，表现出一种非常明显的焦躁。孙策从赌桌上看他的眼神带着嘲讽的笑意。突然有人从门外走进来，在袁术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
袁术的表情放松。
“这场赌局恐怕要被迫中止了。公瑾，你家人来接你。”
周瑜的动作依旧慢而且优雅，有条不紊。他翻动着底牌的一角，再去看对面孙策的几张。牌面上看起来任何人都没有任何的优势或劣势，在这样的牌局里底牌非常重要。
袁术站了起来，他已经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急躁，“公瑾。”
周瑜颇为遗憾的耸肩，“这局恐怕要中止。如果不介意，我们拿走底牌，以后有机会再续？”
袁术第三次催促周瑜。这时候袁胤已经去而复返，手里拿着一只文件袋。孙策很清楚，舒城周家是袁绍的爪牙，所以无论出身还是作风都有一种腐坏的世家气息，也正因为这样陆议和陆绩才能平安的在周家长大。周瑜算是他们中的异类，孙策喜欢看周瑜翻牌时眼神热烈的样子，那里藏着一只猛兽，举止优雅但嗜好鲜血的猛兽。
周瑜会在袁术这里当然不可能是单纯的做客。以袁术长久以来的作风判断，这是一次非常和谐的绑架和勒索。
迫于弟弟的人身安全，再加上袁术勒索的东西并不十分重要，周珞很轻易妥协。
孙策说：“下次有机会我们再继续。”
周瑜带着微笑离开，同时拿走了他的底牌。
孙策把自己那张甩给孙权。他开始整装。
“世叔，我们也先回去了。”
目送周瑜离开，袁术很快收起脸上的笑容，他走到孙策身边，拇指不断摩挲着雪莉杯上金灿灿的镶边，表情慈祥。袁术说：“伯符，你很久没有留在江北陪世叔吃顿便饭。”
“赌到一半被打断了有点扫兴。”孙策给他很无奈的笑容，“而且阿匡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世叔你知道的，阿匡心脏不好，仲翔和子衡最近又不在，子义哪里会照顾病人。”
袁术摇头，揽住他的肩，“怎么能饿着肚子从世叔家里回去呢？”
“可是我并不饿。”孙策冷着脸推开袁术的手，他的眼底开始堆积毫不遮掩的厌烦，那是一丛一丛青色的火焰。他在袁术面前从来不是个太听话的晚辈，他曾经轰烂袁术大半套别墅，还当着袁术的面杀过他的手下。袁术很清楚他的脾气不好，大部分时间，袁术会选择顺着他的意，无休止的宠溺这个被惯坏的晚辈。
袁术说：“路上小心点，下周世叔这里会来两位新厨子，你带着季佐一起来吃饭。”
孙策没有答话，甚至没有道别。他径直走出花厅，孙权和孙翊紧随其后。
窗外的天气晴好。
室内因为这样的阳光，明亮而温暖。
“大哥你承受能力真好，”孙翊说，“我都快吐了。再听多一句，我的枪就要走火。”
“我也很想吐啊。”孙策伸手，孙权把小巧的耳机扔给他，那是虞翻为孙策准备的性能优良的无线通讯器材。兄弟三个各自把那小玩意挂在耳朵。
孙权晃了晃手机，上面有一条短信。
“周珞给了袁术两条船，一条装满了汽车，另一条是酒和香烟，可能还夹了其他的东西。下周会在海边靠岸转河运。”
孙翊说：“他真容易满足。如果周瑜知道他只值这点东西，会不会想吐血？”
孙策笑着，他打开了耳机的电源，很快虞翻的声音传出来。
“老大，江夏的事情都安排好了，荆州稍微有点麻烦，子衡暂时留在那边继续打理。”
孙策调整耳机的位置，跟虞翻通话，“我们现在返程。”
虞翻说：“比我想象中早一点。我们还有一箱武器下周才到，不介意多等一周吧？”
孙策按动车钥匙，SLS大鹏展翅般的车门升起。他坐进去，听到孙权和孙翊关闭车门的声音。孙策笑着说：“当然不介意，十年我都等了，不差这一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