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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笑从双脸生 ...

  •   原是今朝斗草赢,
      笑从双脸生。

      夕辽边境谷城,与元唐接壤而望,谷城的百姓虽以夕辽人居多,但多年来与元唐的频繁接触,城内已有了不少元唐的居民。其实两国的人民从外型上看起来,边陲的夕辽人大多更高和壮一些,肤色也较黑一些,再者就是两国的穿衣风格迥异,除了这些细节之处,要完全区分开夕辽和元唐人,还是很难的。

      夕辽人多以放牧为主,可以说夕辽本土人生下来都是会骑马的。这里的粮食多是高地种植,高地粮种出的米酿造的酒格外香,再加上夕辽人性格豪放,所以他们的喝酒在周围一众邻国中都是望尘莫及的。

      唐烜此时正是换了一套夕辽人的装扮,脸上贴着一层密密的络腮胡须,加之他的肤色本就偏黑一些,混在人多的酒蓬之中,自然看不出他元唐人的身份。唯一让他难为的事,是眼前桌上老大个的一缸酒。

      且不说他身上的伤还未痊愈,昨夜又奔波许久,最重要的一点是,唐烜的酒量,是真的不好。以前在宫中的宴会上,他性格本就孤僻,很少有官友向他敬酒,再加上他暗察使的身份,随时有公务在身所以很少饮酒。当今圣上是为数不多知道他这个死穴的其中一个,有皇上相互,唐烜酒量菲薄的秘密更是鲜为外人知。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夕辽人随时随地的抱着个酒坛,简直就是把酒当白水喝,不,还不是白水,至少他喝白水可从来不会上瘾。唐烜紧皱的眉头又高,看了看身侧的暗使青玉。

      青玉眸中一暗,小声附到他耳边:“大人,据消息汇报,心仲此时就在对面那个马场之中。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唐烜被桌上那坛酒散发的重味熏的头晕,皱着眉头,手悄掩到了鼻上。“实在是想不到,区区一个马场的周围会有这么多重兵把守。可这里附近除了这酒蓬,什么都没有,我们贸贸然进入,当然不可。”

      青玉点了点头,环顾了下周围。只见这简陋的牛皮棚子下,做了满满十几桌的人。他们个个都是五大三粗,有几个上身只着半衣,另一半衣服被系在腰间,黝黑结实的胸肌袒露在外,秋中的塞外,他们却丝毫不觉得冷,甚至有些还是一脸的雾气。

      “来!干——!”

      只听远处一桌又传来激烈的杯碗碰撞声。又听那边咕噜咕噜几下,一个大汉又叫:“老板,再来一坛!”那大汉刚喊完,只觉有道视线盯着自己看,一侧头的功夫,便看到了远处青玉的所在。

      青玉见自己被发现,赶紧回过头来。再看着自己桌上丝毫未动的一坛酒,只得硬着头皮端起碗,轻轻抿了一口。就待他起头的瞬间,不知怎地,感觉身后有一道紧逼的目光射来,他一回头,只见刚刚那个喊声最大的壮汉已站在了自己的身后,一路视线扫上去,又看见他稳端在右手中的那只酒碗。

      ‘坏了’青玉心中暗叫不好。

      “哎!你们俩看着挺眼生啊!打哪儿来得?”那大汉开口问道。却不料他一开口,嘴中那浓浓的酒气和一股说不出是骚是酸的味道纠缠而来,青玉初闻了一口,差点将刚吃的两个馒头囫囵地吐出来。

      唐烜毕竟是有经验的,他不慌不乱地起了身,双手抱拳。“这位大哥你好!我们是沭河马场的,沿途打听过来的,想来这里挑几匹好种子。一路上赶得辛苦,便在这附近的酒蓬里先休息一二。”

      “沭河?”那大汉拧着眉头想了想,其间,又端起手中的白酒喝了一口,那架势,好似碗里的不是酒,真的是白水一般。

      “是,沭河。是摩尼里草原上的一块,答剌剌管辖的区。”唐烜刻意压低了声音,好让自己听起来粗犷一些。

      “哦!我知道了。旗鼓力答剌剌的地界儿,嗨,那儿沙多草少,确实养不出什么好马,你来这儿可是找对了!我告诉你,看遍了咱大夕辽,再没有比咱们玛塞里更好的马场了。我叫呜答答,正是这马场的厩长,来来来,上我们这边儿喝两杯,只要是养马的,那就都是朋友!”

      说完,呜答答果然十分豪气地跟那桌的人招呼了几句,也不管人家唐烜和青玉的想法,直接将人连拖带啦的弄了过去。

      青玉十分担忧地看了那热闹的一桌,又看看自家的主子,投来一个不知该如何是好的眼神。

      唐烜则是垂着眼皮朝他点了点头,似乎在说:既来之,则安之,走一步算一步吧!

      还是多亏了他从这呜答答的身上闻到了一股马厩里的便骚味儿,这才猜想这人会不会是马场里的自己人,看样子,今天能不能混今马场,就全看这桌酒了。至于是不是圈套,那也只能跳进去再辨一辨了。

      唐烜双手一紧,整理出个十分豪气的笑脸,一把提起桌上的酒坛,迈着大步走去,那背影,看在青玉眼中,却像是一幕要去大义赴死的架势……

      …… ……

      这个马场,果然不简单。

      按说一个普通的马场,周围怎么会有那么多官兵把守呢?就连马场里面,偶也能看到几个保镖似的便衣人护在院内,到了夜里,甚至还有人在轮岗。

      唐烜这下是十分肯定这里面有端倪了。他隐蔽地附在屋顶上,警惕地观察着前方的几座房屋。从天入了黑开始,他便挨个探查这马场里的每一间房,可查来查去,都没有心仲的身影。就剩这几座了,如果再没有找到,那这马场的线索,算是彻底断了。

      他趁着下面守卫转身的瞬间,纵去了隔壁的房顶上,一如既往地翻看着屋内的角落,终于,漆黑的眸子在夜中一跃而动,他甚至按捺不住地深吸了一口,‘心仲’二字,却只能喊在心中。

      继续查探四周,暂时没有动静。他顺着屋后的一扇窗缝,持身飞入进去。

      ‘是心仲,真的是他!’唐烜几个轻步便移去了床边,不时地四下探望,似乎怕这一切都只是个陷阱。直到他靠近了床边的位置,看清了床上那一脸苍白的面色,忽地,一道有力的风声在他的身后响起。

      唐烜刚听见那微声时,身形一躲,便避开了身后那道暗袭。黑暗中,看不清偷袭他的人是何模样,只听到‘啪’地一声,是鞭子拍在床上的声音。听那脆响,只觉那股力道似乎已将床木抽了个开花。

      这声音不但惹得唐烜一惊,连床上的病患也被惊醒,心仲坐直了身子,眼睛瞪得老大一双。此时的唐烜仍是络腮胡子满脸,以至于暗色中心仲没有认出他。也不待唐烜再说些什么,身后那霸气地鞭子又破空而来。

      这次那鞭子似乎变得更有力了,连中间的扭动也变得少了,正冲着唐烜的脑门而来,亏得他身手敏捷,一个腰身向后便躲了过去。那鞭子丝毫不松懈,唐烜身未起,又一鞭直抄腰间。

      唐烜右脚起,预备一个翻身躲过那袭,怎么也没想到,他旋转的力度太大,重心偏上了半寸,他躲避的角度过小,那鞭子直冲他膝盖处劈去。

      若是平日的唐烜,是绝对不会败在这简单几招之下的。让他此时失手的唯一原因是:他今天喝了酒。白天大部分的酒都被青玉挡了去,以至于可怜的青玉到现在还神志不清。但是,以唐烜的酒量,两碗已是极限中的极限,事后他还运功逼出了两成。但这西辽酒的后劲儿真的很大,任他已是集中了全部的精力,脑中还是有一块麻木的神经,让他输了阵脚。

      眼见那鞭子就要劈在他膝骨之上了,躲避已是不及。就在那电光火石的瞬间,一道风划开了一侧的木窗,那风急如闪电,势如朝光,不偏不倚,正悬在了那鞭子的尖端。风呼啸而过,屋内,又是一片寂静。

      没有人看清那道风到底是个什么,只当唐烜身已落地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竟是毫发无伤。而那刚刚险将他腿骨劈碎的鞭子,此时居然化作了几段,啪啪几下,落了一地的残骸。

      就连鞭子的主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诡异吓得连退了几步。“何、何方妖孽?”那颤抖的声音,在黑夜中格外清晰。

      闻声,唐烜终于可以确定了,这鞭子主人的身份,也可以确定,救他那‘风’的身份。可就在他急思冥想之间,不料那道风声又起,似乎是从梁上飞驰下来的,又是一番盘旋,这次,却是朝着鞭子的主人而去。

      “等一等!”“住手!”

      两道急切的声音打断了那呼啸的一道风。

      这一停,也终于让人看清。那风,不是妖孽,而是一个人,一个身穿黑衣,身材娇小的人。那黑色的身影被心仲和唐烜急切的声音唤停了,而她刚刚的动作还保持在那里。

      ‘嘶’心仲猛地倒吸了一起,额上的汗,顿如雨下。

      持鞭的人,呆呆地定在了那里,双目中一个写着‘恐惧’一个写着‘死亡’,颤抖的双唇,让她难言只字。是的,她感觉得到,那阵风就停在她面前;她看到,那风的一端变成了锐利的刀子,正抵在她脖颈前;她体味到,什么叫生死一线的滋味。

      “你、你……”她终于看清脸前之风‘幻化’成的人形,那是一张十分秀丽的容颜,只是在此刻,那双眼中的杀气寒迫的人感觉像身处在冰洞一般,有一瞬间,周围的气息都被那怒意与杀气所感染,屋中的一切,将人笼罩进一片死亡将近的窒息之中。

      “公主!公主!里面怎么了?”门外忽如其来的声音,让众人一怔。

      被门外唤道的不是别人,正是此刻命悬一线的塞瑜儿。她深深吞咽下一口,看了看眼前的刀尖,又朝着门外喊道:“没、没你们的事,都给我下去吧!”

      “是!”门外的小卒似乎又踌躇了一番,最终还是走远了。

      屋内的气氛还在僵持中。塞瑜儿身形未动,只又朝着脸前杀气的来源说道:“您……也累了吧?”

      黑衣人眉头微挑。没错,此时抵在塞瑜儿颈处的尖刀是藏在她鞋内的,她一直高悬着腿,才能将刀子胁迫在那位置,一番僵持下来,这动作看着是有点儿累人。

      唐烜唇角微动,摇了摇头,朝着那边说道。“别站在那儿了,过来吧。”

      他话尾音刚落,一直稳端不摇的利刃瞬间离开了原地,前时还将塞瑜儿逼得紧迫的杀气,此时竟消得没了一丝痕迹。

      唐烜径自点着手里的火折,点亮了桌上的书灯。灯光将屋内照得明亮起来,也是在此时,四人终于看清了对方的面貌。

      “夫人?”心仲眼珠又大,猛地一个转头,将那大胡子重新打量了几番,试探地问道。“大人?”

      唐烜笑着点了点头,抬手拨弄几下,将脸上的胡须尽数除下。

      身穿黑衣,一脸黑色的莫离园不耐烦地瞥了他一眼,咕哝道:“除了会耍花样,一点儿真本事都没有……”

      唐烜眉头一抽,自知理亏,也不好训她,只绕过她身边,兀自走到塞瑜儿的身前,鞠躬施礼道:“感谢公主将心仲一直收留在此,内人性子野蛮,多有得罪,望您能海涵。”

      塞瑜儿被他这一拜,总算回了神儿,随意地摆了摆手。“没事,是我开始没认出你,差点伤了你。”她想了想,又道:“这么说,你早知道了?你何时认出本公主的?”

      唐烜笑笑,又道:“下官是先认出了您的兵器,想着夕辽地界上,还有谁的鞭子使得能像公主这般精妙,那时便猜到了殿下的身份。”

      唐烜这话实际上恭维,当然,那也待塞瑜儿吃这套才行。光是看她此时一脸的得意和满意,也能断定,这马屁总算拍到点子上了。

      其实唐烜从和她过招的时候就在思索了,以周围的坏境和对方的身手来分析,这里肯定不是陷阱;第二,以心仲祥和的睡意来说,这里应该是个让人可以放心的地方;第三,和她过招的人是个女的,而且使得是鞭子,这里又是个四面官兵守护的马场,而能附和这些众多条件的人,他只能想到一个,那就是之前在辛城见过的夕辽公主——塞瑜儿。

      唐烜一番称赞下来,塞瑜儿满面笑容,立在他一侧的莫离园却是不高兴了。心道:就这破鞭子耍得,也叫好?咱左撇子爹爹一个虎筋儿鞭子下去,房子大的石山都能劈出个大缝。就她这两下子,连咱家伙房里劈柴的五丫都不如!

      唐烜自然是将莫离园那一脸的不屑尽收眼底,心中又是无奈又是好笑:她也不想想,这马屁是替谁拍得?刚刚她差一寸,再一寸,她就是杀了皇亲国戚的罪名了。人家塞瑜儿能原谅她的冒失,已经是万幸了,居然还在这里耍小脾气?唉……

      “心仲,你没事吧?”唐烜转到心仲的身边,岔开前面的话题。

      心仲先是一番感动,然后一脸得愧疚,说道:“大人,让您为手下犯险,心仲……愧对先老爷和夫人,心仲没事,多亏得公主相救,总算留了这条命,今后还能与大人继续为国、为皇上效命。”说完,眼眶一红,荧光已泛。

      “你……”

      “你这个呆子!”塞瑜儿一声吼得底气十足,将唐烜正预备说的一番感言塞了回去。公主性子一起,放声又道:“我就说这人脑袋是在锅盖子下面挤了吧?成天‘锅锅锅’的,烦死人!我就没见过哪个人在昏迷的时候还喊着‘大人’和‘皇上’的?好好一个人,活成你这样,我看死了反而轻松点。”

      塞瑜儿身份高贵,说的话不管有是没有道理,众人都不好反驳。倒是莫离园在一旁听得眉飞色舞,两只眼愈来愈亮,结果,一个按耐不住,握住了塞瑜儿的手腕,痛快地说道:“我算知道啥才叫个‘知音’了,好你,俺决定了,今后你就是我‘鬼迷’了!”

      “鬼迷?”塞瑜儿一脸懵懂地看着她,这个人也够奇怪了,刚刚还一副杀不了自己不罢休的样子,这会儿又两眼放光的看着咱。这个鬼迷又是啥?不是还有个心窍吗?

      “反正我喜欢你的性子,我莫小四很少交朋友的,打今儿起,算你一个了。”

      塞瑜儿总算听出点头绪,思索了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似的反握住她的手,一同笑道:“本公主也是最欣赏有本事的人了,你功夫好得吓人,这朋友,咱交了!”

      “好!哈哈哈哈”阔别已久的莫离园招牌之笑,今夜,有相似的音色伴随而起。

      两个女人,没什么文化的交谈方式,除了笑声还算发自肺腑,怎么看,都像出闹剧。

      “大人。”心仲颤着拉了拉唐烜的衣角。“夫人想说的,是不是‘闺蜜’啊?”

      唐烜别过脸去,看着窗外,声音压得极低:“她怎么一说,你怎么一听就行了……”

      “哦……”心仲不懂的事有很多,不过有件事他最清楚:他家大人,永远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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