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镝箭》亥鱼

1、镝箭

　　天圣二年
　　每月远在京都的加隆都会差人送信给沙加，无非是叨念相思之苦还有军政要事与沙加商议。如果不是水土不服沙加适应不了北方苦寒，此刻应该站在加隆身侧显露智慧了。清晨由加隆的心腹日夜兼程，连夜更换驿马送来厚厚的一叠信札，按老规矩命下人安排信使的住宿饮食，然后随手把信札扔到书桌上继续倒头睡到日上三竿。
　　晌午过后，沙加披着件长衣慢慢打开信封。重要的阴谋都与书信有密切的关联，三国时的锦衣血书，还有玉带传信传递都是帝王哀嚎和诛杀乱臣贼子的决心，懦夫皇帝只有书写的血书时才有盖世的勇气，宁为玉碎不可瓦全的念头下咬破手指，为垂死的夕阳帝国书写亡书。
　　“都是一派混帐言。”当时加隆是义军首领撒加名下的将军，沙加是随行的门客。一次大捷的庆功宴中，沙加醉卧在加隆中军帐内，放出此言使在座诸位听他狂妄之极的阔论无不愤慨，当场有人柬言沙加至于君君臣臣的大义不顾，将军应当弃用沙加，乱棍轰出帐外。众人见加隆听后沉默不语，兴致已败皆离席回去唯独沙加留下，自斟自饮哼着小调借着几分醉意打量加隆相貌，长眉入鬓，目光如炬，连几日观察加隆治军严明，行走坐卧有自己一套准则。直言道：“将军，为什么不听从诸位谋士把我赶出大帐？”
　　加隆拿着酒壶挨着他坐下，“我想听阁下后面的高论。”
　　沙加听后朗笑：“不枉我沙加读史书，今日目的终于达到了。”
　　那日喝得尽兴，烂醉如泥。恍惚中把自己不得志的郁闷倾巢而出，畅快淋漓中促成加隆得到良才。
　　几日后，海边登高瞭望，放眼看去水天一色，两人默默不作声，听着水牙拍击礁石，沙加斟酌良久才与加隆击掌盟誓：“当今圣上想借助义军的声势削蕃，除掉虎踞朝野中的权臣，纵容义军‘清君侧’为旗四处厉兵秣马。恐怕圣上也没料到其中的变数。如今义军势如破竹，另兄如日中天，如果将军谋划事业，沙加愿意助你一臂之力。”之后与加隆四处征战十年，辅佐加隆的胞兄撒加登上皇位，国号京，定都江上。
　　四海初平，论功行赏，有功之臣自然锦衣玉食，这十年的戎马岁月换来官爵俸禄，却也丢掉了健康。因自己的衣食起居放浪不羁饮酒过度，落下痨病。又与北方水土格格不入，只得离开加隆回到原籍静养。离别时加隆没有送行，旁人都叹人情冷暖，只有沙加不在意，催促赶快上路。出京三百里后一股烟尘尾随其后，一匹骏马奔过沙加乘坐的马车，横在小路上堵住去路，在马夫惊诧中来者大声对车中的沙加喊道：“沙加，我与你相知相交直至……”却在此处停顿，稍后继续说道：“你走后我不再招贤纳士，直到你回来。”拨马头沿原路折返回去。待到尘埃落地，沙加走下马车望着京都方向背对旁人落泪，马夫不得不催促这才继续赶路。对于繁华美景沙加历来视为水中月镜中花，赐给他富足生活的是撒加而非加隆，与自己辅佐一代君王的豪言是莫大的讽刺。这种讽刺激发他心里的另一种渴望。对于加隆，十年朝夕并非一番言语就能说清。二十三岁投身加隆帐下，十年后衣锦还乡，在乡下修养的两年间加隆每月都要送信来骚扰一番，还有数次亲自看望，那是沙加最为快乐的，秉退下人把酒言欢。加隆低声谈及京内朝野暗流和党派分割时，沙加默默细听并与他彻夜长叹。见到沙加较之在京城气色红润，肤色健康，加隆玩弄着沙加长发枕在榻上揶揄道：“你是大隐隐于林，留下相思病给我。”对此沙加莞尔笑之。
　　今日接到加隆书信，不例外还是相思骚扰。摩擦着牛皮信封，加隆粗厚的手掌就和触摸这信封感觉相同，粗糙温暖。念起十多年前自己在海岸边与加隆击掌盟誓是何等意气风发，而如今身在家乡加隆远在京都翘首以盼自己早日康复，沙加深知病症恐怕不久于世，宏伟报复只怕付诸东流成为黄粱一梦，思虑到此郁积于胸口的憋闷化为一阵咳疾，饮了一杯冷酒方才压下咳喘。
　　沙加把信举起让泽国柔软的光线照个通透，但凡是信也没有特殊之处，忽而久久不能释怀的忧虑一哄而散，欣喜之余连饮三杯，这封信隐隐散发着阴谋的馥香。
　　祸起于萧墙之内。

作者有话说

　　此文为架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