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隐青山》应月灼华

8、第八章

　　天刚亮，云苍沐就像往常一样起身梳洗，一袭天青色的长衫虽不华丽，但却干净整洁。头上带着白玉冠环，英俊的面容让人见之心动。额前几缕碎发给他带上了些不羁的感觉，通身的阳刚中有着让人心醉的优雅。

　　将自己打理齐整后，把梅霄然洗簌用的东西放好，又将早餐拿到屋中，此时卯时已经过半，梅霄然也渐渐醒来。云苍沐走到床边坐下，俯身吻他，从额头一直吻到他的唇上，甜美的感觉萦绕在这个美丽的清晨。

　　两人用过早餐，打点妥当，便听到有人上楼向他们这个方向走来。不过片刻，敲门声响起，一男子在门外恭敬地说道“少主，景泽首领派我过来接您和护法。”

　　云苍沐牵起梅霄然的小手，一起走出房间。门外男子一身布衣，看着已四十多岁的样子，长相极是粗犷。神态恭敬，举止得当，眉宇间有着一种难得的精悍之气。

　　云梅二人也不多问什么，只示意他带路。来到客栈门口，一辆漂亮的马车出现在眼前。粗犷男子微一躬身，然后侧身将车帘撩开，“请少主护法上车。”二人上车后，粗犷男子又体贴地将车帘放下，坐到车夫的位置上驾着马车向东驶去。

　　云苍沐将梅霄然搂在怀中，两人都不说话，享受着这片刻的宁静。马车没有窗户，所以无法判断他们所在的位置。大约过了一个时辰，马车渐渐慢了下来，只听“吁”的一声，终于停了下来。

　　车外男子将车帘撩起，恭敬地请两人下车。云苍沐和梅霄然相视一笑，略整一下衣衫便下了马车。观察了一下周围的景致，虽然不好分辨眼前所处的位置，而且周围环境很是清幽，但很明显还是在南郡中。细细一想便明白，原来刚才竟是在城中绕了几圈。云苍沐笑了笑，如果这就是逸景楼，那可真是典型的大隐隐于市。

　　眼前的宅子从外看去与普通的富人宅邸无甚差异。南郡是□□有名的富庶之地，这样的宅邸在富人聚集的此地可以说只是相当普通的一栋，极不引人注意。门前的匾上挂着云府二字。云苍沐和梅霄然都明白，这宅子外面看着普通，怕是内里暗藏玄机。

　　周围清幽的环境明显是表明这里离嘈杂的城中比较远，应是处在南郡城中的某一角才是。不待多想，粗犷男子便开口道“少主、护法请进。”这男子言词简练，竟是一句也不多说。

　　云梅二人相携走进了这栋宅邸，刚一进门，身后的门就关了起来。紧接着周围的暗卫家丁侍从丫鬟皆退的干干净净，从他们的身形上看，都有着不俗的武功。

　　不知道这里曾经的历史如何，虽然投生在这架空的时代，他并没有主动去研究过这里的历史。一个时代的建筑风格从它的皇宫、寺庙、私人宅邸方能最大化的体现。云苍沐见这里的建筑没有前世唐朝时的建筑那样雄浑的气势，反而体量较小，绚烂而富于变化。殿、台、楼、阁形式复杂，呈现出细致柔丽的感觉。装修与装饰都极为细致，十分具有艺术感，很有苏州园林的意境。

　　再仔细观察这宅邸，云苍沐发现整个宅邸纵深展开，楼阁重重，高低起伏。院落空间一眼望去，时宽时窄，随建筑错落而变换。不禁心有感叹，不去对比那些著名的建筑如何，就现在身处的这座建筑而言，他由衷的觉得这里很美。

　　云苍沐和梅霄然都站着未动，神态悠然享受着周围的风景，知道不多久就会有人来告诉他们需要做什么。

　　“少主、护法，让你们久等了，是景泽的不是。”景泽从一个院落中拐了出来，依旧是一袭水绿色的长衫，来到云梅二人面前，躬身行礼。

　　云苍沐抬手虚扶一把，也不废话，直接道，“景泽有话但说无妨。”

　　景泽看了看二人神态怡然，丝毫没有紧张之感，心中很是赞赏。直接开门见山地说道，“几位首领商量过了，少主和护法只要在一个时辰内找到楼主会见首领的议事殿就算通过了考验。”

　　“想必几位首领在中间设下的障碍才是重头戏吧。”梅霄然淡淡开口，神态中有一丝慵懒，清冷的声音让人听起来极其舒服。虽然易容完美的掩住了他的绝美面容，却无法掩盖他一身高贵清华的气质。

　　景泽有些愣神，这位护法还是第一次开口与他说话。赞许的点点头，这护法心思玲珑剔透，直指问题的关键。话虽不委婉，却让人不觉得无礼，反而觉得很是有趣。微微一笑，不再多言，只道，“那请梅护法跟我一起走吧。”

　　云苍沐与梅霄然有些面面相觑，景泽见他两人的样子，有些好笑“你们不会是从来没分开过吧，这考验自然是各过各的，然后在议事殿汇合。”

　　云梅二人脸色一红，确实从梅霄然来到云苍沐身边后，两人就从未分开过。云苍沐拉起梅霄然的小手，轻轻捏捏，带着温柔，带着缱绻，轻轻笑了起来。他知道他们两个都没有任何问题，只是不舍有片刻的分离而已。梅霄然眼中波光流转，盈盈美眸带着深情和自信回视云苍沐。

　　景泽见两人间流转着温馨和情意，有些讶异。虽然已经知道这位少主应该是喜欢男子，但他的心上人该不会是这护法吧。心中涌出一种奇怪的感觉，不及多想，便听到梅霄然清冷的声音道，“走吧。”

　　直到梅霄然和景泽的身影消失后，云苍沐才回过神来，心中有些好笑，没想到自己陷到这样的程度，竟不愿小然儿与自己有片刻分离。舒了口气，他淡淡一笑，走进了第一个园子内。

　　这个园子从外看上去与其他地方无异，待云苍沐缓步入内却发现园子里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应有尽有。他很是惊讶，在外面看时毕竟只能看到一个大概景象，只能看到高些的楼阁，想不到内里竟有如此美景，古朴却不失华贵。园子里没有一人，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云苍沐走进了园里惟一的小楼。
　　小楼共有三层，雕梁画栋，竟让人有种金碧辉煌之感。云苍沐笑了笑，看这架势，必是乾部首领景乾的住处。乾部司商业，首领景乾嗜钱如命，平日里更是恨不得睡在金子上，但却是难的的商业奇才。

　　“见过少主。”只见一身着白衣之人从一侧走了出来。云苍沐见他二十三四的年纪，眉目清朗，气度非凡，还真是很难想象他是个爱财如命的人。

　　“不知景乾这里需要我做些什么。”气定神闲地走到正座上坐下，边问边又细致地观察了一遍景乾。只看他一身白衣上竟是用金线绣着一棵摇钱树，云苍沐想金色摇钱树在阳光下肯定很是晃眼，领口袖口也以金线缝边。手中的扇子扇柄更是世间少有的白玉所制，头上的白玉冠质地与扇柄相同。看着他身上的摇钱树，云苍沐有些无语，虽然穿在他身上是挺好看，但逸景楼首领的品味还真是让人觉得……嗯……另类。

　　景乾在云苍沐观察他的同时也在打量着云苍沐，这位少主五官精致漂亮，刀削般脸部线条与精致的五官和谐的融合在一起，使他阳刚英俊的脸又透着一丝俊美，深沉如夜空般的深邃双眸让人沉醉。一袭天青色的简单长衫，腰间同色的佩玉腰带，头上戴着一个白玉冠环，与他蜜色的肌肤相得益彰，隐隐透着丝的霸气。即使是一向自视甚高阅人无数的景乾也不得不在心中赞句“好一个出色的男人。”

　　收回打量的目光，景乾心中有些郁闷，看个男人至于这么心思起伏吗，轻咳一声，“景乾最近遇到一件事情，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却一直拿不定主意。想来想去，却又觉得找不到什么不妥的地方。于是想请教少主，希望少主给属下个明示。”

　　“请讲。”云苍沐淡淡道，“力所能及的话。”

　　“如意布坊是逸景楼的主要产业之一，在南方有着极高的地位，在□□也是素有名声。”景乾顿了顿，眉宇间有一丝得色闪过。

　　云苍沐心中闷笑，脸上却不动声色。这人表情还真是好笑，明明是个笑面虎，偏要一本正经。一本正经吧又想要得意一下，暴露下本性，他就不觉得扭曲吗？

　　“最近有人想和如意布坊合作，我和布坊总管乾宏都认为这次的合作是个很好的契机。对方是李氏成衣的李祥老板，既开成衣店也是南方极有声望的布业世家出身。这些年李氏成衣一直既做布匹生意，也做成衣生意。他们家的实力和咱们如意布坊可以说是分庭抗礼。”景乾现在也还没下定决心，南方虽是布业重镇，但一家想要垄断南方的布业还是风险太大。两家一起则可以分担风险，但却总觉得其中有些不妥。

　　云苍沐听完笑了笑，“景乾，我不瞒你，生意的事情我懂的不多。术业有专攻，我也只是个普通人而已。”坦诚地交待了一番，接着道：“我只知道合作可以优势互补，是可以考虑的。但要看是和什么样品性的人合作，如意布坊在合作中又充当什么角色了。”

　　景乾没想到云苍沐如此坦诚，也坐了下来，两人像是聊天一般，少了刚刚略显凝滞的气氛。“其实我也想不通其中的一些关节，少主刚才的两点质疑倒是给了我些启发。”景乾看了看云苍沐，见他点头，又接着道“李祥是想由他的布店和成衣店作为销货渠道，我们如意布坊只要负责制作提供布料就可以了。这样分工合作，如意布坊只有制作成本，就可以与李氏成衣六四分成。而李氏也可以省去制作成本这一块，专心销货，从这个侧面讲确实是一举两得。只要我们专心提高了产量，而他们又可以很好的销货的话，以我们两家的实力击垮竞争者，垄断南方布业绝对是可以做到的。”

　　“李祥这个人的品性如何？”云苍沐斟酌了一番，开口问道。

　　“这个人是生意场上的老手了，我们两人也交手过很多次，算是棋逢对手。说实话他这人做事上十分严谨，但为人上还真挺仁义。不说其他的事情，只说他曾经对自己好友的家业下手，丝毫没有犹豫，手段作风非常狠绝。”景乾顿了顿，略微思考了下，“可是属下认为，生意场上弱肉强食，哪个人的手是完全干净的。更何况富贵险中求，我们也不差，他要有些什么举动……我也断不会让他白白占了便宜去。”

　　云苍沐想了想引导道：“你既然如此想，为何还迟迟下不了决心。你自己的心中的坎是什么，或者说你觉得哪个地方最让你觉得不妥。”

　　景乾仿佛陷入了沉思，仔细思考了下斟酌道，“如意布坊虽然名字普通，但却是逸景楼的支柱产业之一。这次不是哪个如意布坊的分号去合作，压上的是整个布坊，我不得不慎重。”笑了笑，“这次李祥把他拟的契约一并拿了过来，从契约表面上看，问题不大，但我却总觉得有些不妥。中间的条款没有什么问题，但在最后拟的两条，一条是按卖出的数量，确定两家分成；一条是此契约为期五年，中途退出的一方必须奉上自家产业的一半作为赔偿。”

　　“其实这两条是契约中必须的约定，但是我总是直觉有问题。”景乾想了想，对云苍沐说出了自己的顾虑。

　　“我觉得你的直觉很准，李祥这样做确实目的不纯。”云苍沐心思流转了一番，对景乾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也不待他多想，云苍沐便继续了下去“他的目的是要蚕食如意布坊，你过于相信自己的实力，而现在如意布坊也是如日中天，你没想到他有胆子和野心这么做也在情理之中。”

　　景乾紧皱着眉头，看向云苍沐的眼神清明起来。细细想来他确实过于自信，也不相信李祥这样严谨的人会有胆子对实力相当的如意布坊下手。不由恭敬了起来“请少主明示。”

　　云苍沐看他这么短的时间就能理性的看待这个问题，并没有因为自己说他过于自信而有任何不满，心中是欣慰的。站起身舒展了一下腰背，缓步走了起来“生意的咽喉是什么你比我明白。李祥来负责销路，就极有可能制住你的咽喉，到时成本是低了，但你能赚多少就要看李祥的打算了。当然你也可以选择终止合作关系，且不说双手奉上的半壁产业会给他带去怎样天大的好处。李祥家是布业世家，他并非没有如意布坊就不可，你甩手他也不怕。而且最后不管你怎样选择，都将搭上如意布坊的百年名声。他怎样做都赚大了，自然乐得你六他四。”云苍沐转身看向景乾，“五年的契约，他果然严谨。如此慢慢的蚕食如意布坊，我想风险一定是最小的，而且时间也是最合理的，并没有在如意布坊上多浪费一天。”

　　听完云苍沐的话，景乾细细思量一番。思路渐渐清晰起来，也捋顺了当初一直觉得不妥的地方。越想越觉得自己竟险些犯下如此大错，不由感到有些挫败和后怕。本来也没打算让这个不熟识的少主做些什么，想着这件事自己再好好思索一番。今日提出来也只是想看看他有没有主见而已。没想到竟让少主当头一棒，心中一时间又是感激又是自责。

　　理了理自己的心绪，景乾起身下跪，一脸坚定的看向云苍沐，“多谢楼主，景乾今后会戒骄戒躁，谦虚谨慎，为楼主打理好商部。”

　　云苍沐笑了笑，“好，以后的商部就靠你了。”顿了顿，道“自信不是件坏事，别因为这一件事就对自己的想法有了质疑，以后谨慎些就是了。”拍了拍景乾的肩膀，将他扶起“楼内现在内忧外患，商部少不得有人趁风作浪，景乾可别忘了让他们清醒清醒。”

　　“楼主放心，景乾会让他们明白什么事情做不得。”景乾眼中闪过一丝阴狠。

　　这次的事情也许并非偶然，下属的引荐、极力促成此事的样子还犹在眼前。若是单纯涉及到布坊还好，但若是冲着逸景楼来的怕就是不妙了。商部的所有生意都从不牵扯逸景楼，但也难保现在是个什么样的境况。

　　云苍沐见景乾恢复了精明理智的样子，满意的点点头。生意上的事情终归还是要靠他来打理，自己着实能帮上忙的地方太少。经济决定上层建筑，这话他曾经听过，也明白。套用在眼前的环境中，云苍沐自然知道商部之于逸景楼的重要性。见商部的事情已经告于段落，他也不再多说，转身离开。

　　景乾恭敬地躬身相送，显然已经认可了云苍沐。

　　从商部首领的园子中走出来，不多时云苍沐便来到了第二个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