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雪》苏邪

53、辰碧日月（1）

　　身后花开成雪，月光里不凋谢……
　　紫色的发丝，原本长及腰肢，现在寸寸变成白雪。没有不甘，只有遗憾，遗憾我的一辈子，给别人带来这么多的苦难……尤其是萧润，他倾心相待，父君也是如此，把能给的都给了我，最后我却亲手杀了他。
　　脑子里乱成一团麻，每一根神经都在混乱。额头上的青筋跳动，直到一阵冷梅的香气传到我的口鼻中。等在楼下的兰芷和无邪齐齐爆发出惊叫。
　　一袭白衣染血，我稳稳的落在那人的怀中，空中有一道绵延的花路，这是神力已经失散，我再也无力控制。白七月踏在如镜的水面上，周围的金莲瞬间全部开放。
　　我冰冷的手指勾勒着他的眉眼，一阵的喜悦，想到昏睡那几天的梦，咽下即将涌出的血水，“真好，又梦见你了。”
　　我盯着他眼中的微怒和怜惜，觉得这一生能与他结发，也是值了。
　　腰间的手臂不断地收紧，却有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我不断的沦陷。
　　“我是个不祥的人吧，我亲手杀死了父君，又逼瞎了母后。他们谁都不要我，哥哥嫌弃我，也不要我。”
　　我努力展出一个轻松的微笑，泪水就顺着眼角流了下来。低头在七月的衣衫上擦干。双手攀着他的衣襟，仿佛那样就安全了。
　　“不是的，不是的，没有的，你是我的福星。”急促的声音从七月的口中传来，我能听见他胸前心脏的搏动声。
　　这样……就好……
　　心口一阵剧痛，眼前的景致不断颠倒，变暗，最后一片漆黑。朦胧之间，我听见轩辕剑出鞘的声音，然后是哥哥冷傲的声音：“白七月，萧逆雪是我玄武国的罪人，她弑君杀父，你如今这般，可是要包庇她，公开与玄武作对吗？”
　　哥哥……你如今竟然要对我拔剑吗？一幅幅画面闪过脑海。
　　“不管妖龙出世，萧润必定保你无虞。”
　　“真是笨雪，哥哥会保护你的。”
　　是谁用血肉之躯挡住那夺命的一掌。
　　是谁在百年的岁月中陪我哭过笑过……
　　……
　　云泥之别，他是玄武国的世子，而我杀了他的父君，逼瞎了他的母后，却还好好的活着。破碎的心，演绎着最完整的碎。
　　我是罪人……我愿意用一生一世来偿还，跌落云端，我已经有了选择。
　　“她不是。”掷地有声的三个字，他将我往怀里用力的一拉，我无力地笑笑。
　　“七月，放我下去吧……应该有个了结的。”我扯扯他的衣衫。他的眉眼依旧冷淡，掩不住的疲惫。多想就这样在柳梦中依偎着他。
　　他没有理会我，手上的牵制越来越紧。仿佛要将我融进他的骨血。
　　轩辕剑的金光劈过，一阵龙啸之声。打在我们身边厚厚的结界上。
　　结界遥遥欲碎，又是一剑劈过来，透过泡泡似的结界，那是我从没见过的哥哥，眼睛里面涨满血红。
　　若不是失望透顶，也不会这样吧……以前他从不会这样，哪怕我弄坏了他最爱的则宗剑。
　　哥哥腾身而起，轩辕剑光芒大振。七月本想将我挡在身后，我就那样凝望着他。瘦得只剩骨头的手猛地扣在他的合谷穴上，那是哥哥教我的招数。

　　“逆雪，哥哥教你，今后若是有你打不过的人，就按他的这个穴位。”哥哥那时候年纪很轻，年轻气盛。
　　他的手按在我的穴位上，一阵酸麻之感传来了。
　　之后的很多次争执中，我都用这种方法取胜，他却从来没有用过。
　　我有的时候禁不住疑惑，为什么他不用这个招数。哥哥淡淡的说：“爱人，就让她无双……”
　　无双，爱人，我至今都参不透。
　　仙力全失，忍住那一阵晕眩，七月的手一麻，我从他的怀脱出。里迎着那阵金光，那是哥哥最后能给我的解脱。
　　轩辕剑在我距离颈边一根发丝处骤然停下，哥哥的俊颜上竟是不敢置信。
　　眼角干涩，竟是把一辈子的眼泪都哭干了吗？
　　肩上突然多出了一道力，白七月的手扣住我的肩膀，另一只手上白光灼灼，竟然是我的雪魄，指向了哥哥。
　　我心念一动，雪魄的白光渐止。手重重的握上轩辕剑光亮的剑身，疼痛袭上骨髓，用力的往脖子上一拉。
　　只消一刻，便是魂飞魄散。
　　鲜血蔓延上了轩辕剑的剑身，花纹上全是斑斑驳驳的血迹。长剑饮血，隐隐有龙啸。
　　长剑忽的向后一抽，哥哥向后连连退了几步。我手上的筋骨尽断，一片白骨森森。
　　我咬紧牙关，白七月心疼的拥住我，重新筑上了一层仙障。
　　哥哥以轩辕剑撑地，一时之间，千顷碧池水波大震。
　　哥哥的目光泫然欲泣，他要杀我，却在最后抽回长剑……
　　铜雀楼前一片烟雾蒙蒙,不知道什么时候周围已经围了厚厚一层铁甲军，很默契的是，他们没有一个人拔剑出鞘。只是那样静静的站着，看着他们的公主和公子。
　　很多年以后，我再次回想起来的时候，终于想透了那样的绝望，是对心爱的人的绝望，也是给我最后的成全。那时人人圆满，只有我，流落于三界之外。
　　仿佛等待一棵树开花那么久，哥哥的声音终于响起，沉稳、睿智，却不再是我熟悉的萧润。
　　“玄武萧氏幺女逆雪公主，以元神祭墨魂，阻挡妖龙出世。消弭于天地。玄武帝璋宗忧郁，触动旧伤，薨。”
　　沉重的几句话，哥哥的目光并不看我，只是对着湖边众多将士发号施令。
　　一阵兵器摩擦的声音，黑压压一片铁甲军全部跪在地下。
　　我心中涌起一片感动，“阻挡妖龙出世”、“消弭于天地”，哥哥消除了我的身份，让我能够换一个面目活在天地之间。
　　“七月公子，知道了逆雪的归宿，可以带着夫人回去了。”
　　夫人……哥哥说完，并不看我，提着带血的轩辕剑飞出了碧池，往宣室殿走去。
　　我身子一震瘫软，鲜血淋漓的手不知道该放到哪里去，只能攀住七月的衣衫。
　　七月将我紧紧揽在怀里，“逆雪，对不起，对不起，你为什么这么傻，那根本不是你的错。”
　　一片光晕闪过，淡淡的蔓延开来，我眼角竟然流下血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