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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月亮的秘密 ...

  •   从《心桥》书馆离开后,周青淳在捷运站的出口处遇到一个卖花的摊子,她买了一束红玫瑰。
      这些玫瑰并没有当初曾心言送她的冶艳蓬勃。她把玫瑰插在瓶子里,放在窗下,夜里凉风吹送,整个卧室倒也花香四溢,她已经很久没有如此安然的睡去。
      只可惜,玫瑰花没几天便开始凋零,它们从鲜红转为暗红色,而且经不起风吹或触碰,一碰即碎落,令人神伤。周青淳把它们束成一扎,倒挂在墙壁上做干燥花。
      心桥,她就像是一个天使的化身,这大概就是老天爷在怜悯她吧?她为她带来了希望的小火焰,尽管这个希望只显得渺茫,而小火焰始终只是小火焰,难以再度燃烧。
      她开始为自己记录下这段日子的心路历程,记下了这个天使的名字,然后正式为自己的感情画上句号。
      两个月后,周青淳进了一家企业电视台当新闻编辑。
      这份工作是汪禹城介绍的,电视台的新闻总编辑程笔里是她大学时的学长。程笔里从汪禹城那里早就听闻周青淳是个年轻女作家。初次见面,二人侃侃而谈,分外投缘,自此程笔里对她关照有加。
      周青淳本身已经有良好的文字功底,加上程笔里的带领,她很快便掌握电子编辑的技术,全情投入电视台的新的工作,她开始过着全新有规律的上下班生活。
      没多久,汪禹城结婚了,嫁的正是程笔里。这两个人结合的神速让周青淳颇为吃惊!后来她戏言,这段姻缘是因她而促成的,所以牵线的月下老人她当之无愧,坚持要他们封她一个大红包。
      那是周青淳在电视台工作三个月后的一个傍晚。
      当周青淳将一份草拟了整个下午的稿子交给字幕员进行画面制作时,她突然看到一个人出现在工作室外。
      是曾言绽!
      “他怎么会在这里?”周青淳一脸疑惑,不经意低声问身边的同事。
      同事抬头往前一看,笑了起来:“哦!你说老曾呀。”
      周青淳噗一声笑出来:“老曾?他很老?”
      “他不老,不过他说话老气横秋,所以我们习惯叫他老曾。”
      另外一个同事接着说:“电视台的录影器材都是他公司供应的,他是这里的常客。我们的器材要是出了什么问题或需要保养,一般上他都会亲自来,是现成的好顾问呢。”
      周青淳哦了一声,恍然大悟。
      但显然,曾言绽此刻站在室外并不是为工作而来,而是冲着她而来的。果然,他笑着朝她挥了一挥手,还做了一个手势。周青淳猜想他也许在问她方不方便出去叙一叙,不巧她有工作在身,只好回他一个不方便的手势。
      下班后,周青淳拖着一身的困倦从电视台走出来,经过停车场,她发现曾言绽还没离开,他站在那辆埃尔法旁边打着电话。
      周青淳主动走了过去,曾言绽适时收了线。
      “好久不见。”周青淳对他说。
      “今天才无意中知道你在电视台工作,还习惯吗?”曾言绽像老朋友一样关心她。
      “嗯,还行。我当无业游民太久,也该找事做了。”周青淳微笑。
      曾言绽看着她,小心翼翼的问:“你不写小说了?”
      周青淳没有回答他。她悄悄打了一个哈欠,昨晚她没有睡好,下午就开始打瞌睡了。
      曾言绽不敢延续这个话题,他不知道在周青淳身上发生过的事,他只吸取了在《心桥书馆》的那一次教训,深怕一提,又要挨骂。
      “你住哪里?不如我送你回去?”曾言绽看着一脸倦意的周青淳。
      周青淳已经没有住在以前的地方了,她搬到靠近《心桥》书馆的一个共管公寓里。这个楼盘刚开放不久,汪禹城的一个同事便以投资的方式买下来,再租给周青淳。周青淳搬家的原因有二,一是离开伤心地,二是现在住的地方比较靠近电视台。
      今晚跟曾言绽提起那一带,才知道他也住在那附近。
      顺理成章,周青淳坐上了他的车。
      一路上,他们聊起电视台的事,聊起《心桥》书馆,他们甚至聊起了彼此的籍贯和年龄。周青淳才知道,曾言绽不过比她大一岁。
      自此,曾言绽如果有到电视台,又碰巧遇到周青淳的下班时间,他便会送她回家,周青淳也乐得搭乘顺风车。
      曾言绽的性格乐观开朗,从他的谈话中,周青淳不难感觉到他是一个热爱工作和生活的人。他来自一个大家庭,上有两个哥哥,两个姐姐,他排行第五,下有一个妹妹。妹妹比他小九岁,小时候的她不幸患上骨髓灰质炎,所以跟正常人不同,只能用轮椅来代步。由于哥姐的年纪跟他相差太远,所以从小到大,他跟妹妹接触的时间最多,二人的感情也最亲密。
      曾言绽总是会在不经意间提起他的家人,而周青淳这方面的话题就很少,她的家庭结构相对于曾言绽来说简单很多。她是独生女,自小离家在外,就算在求学时期也是寄宿在校。她过惯了独立的生活,跟家人相处的时间少,因此也很少把他们挂在嘴边。
      这个爱家的大男人最大的爱好是打羽毛球,每逢一三五他会在固定的时间去球场。有一回,她约周青淳同行,她一口答应下来,还特地去买了一支球拍,一双球鞋。
      周青淳并不介意跟曾言绽成为朋友。也许,是因为他这个人不给她带来压力,跟他相处在一起,甚为轻松愉快;也许,是因为她喜欢他的名字;也许,是因为她太寂寞了。她身边和她差不多同龄的朋友和同事都陆续结婚了————汪禹城结婚了,连魏晨志也交了女朋友,准备明年结婚。
      以前,周青淳很少有机会锻炼身体,打球这种体能活动恐怕是在读书时代的事了。她的体力一般,球技也好不到哪里,她不是经常开不到球,就是接不到球。曾言绽为了她,往往放弃和球场其他球友较量的机会,反而当起了她的羽球教练。他很有耐心的教她如何打高球,如何打网前球....。
      自从定时定量的做锻炼后,周青淳一倒上床便很快入睡,而且总会一觉到天亮。在曾心言离开以后很长的一段日子,她的睡眠质量都很差,白天总会不时的打瞌睡。
      有一天晚上,他们只打了一场球便坐下来休息,还天南地北的聊起来。
      除了李子傅,周青淳几乎没有跟任何其他异性有太亲密的接触,这样面对面近距离的聊天,曾言绽是第二人。
      周青淳突然说:“有一个问题,我想问你很久了。”
      曾言绽饶有兴趣的看着她:“问!”
      “为什么你叫曾言绽?”
      此问题一出,曾言绽先是一呆,接下来的反应是哈哈笑,他皱着眉头,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周青淳:“我很想知道,为什么我不叫曾言绽?”
      周青淳也知道自己的问题太唐突,也可笑,她还不如直接一点问:曾心言跟你有关系吗?但她还是婉转的说:“我认识的一个人,跟你的名字只差一个字,所以,我有点好奇。”
      “你的朋友也姓曾?”
      “嗯。”周青淳点点头。
      “同姓的人,五百年前极有可能是一家人。你朋友叫什么?”曾言绽笑着问。
      周青淳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不想说出“曾心言”这三个字。她只想永远把她藏在心底,除了对汪禹城,谁她都不愿意透露半个字。
      可是,她怎么也想不到,曾言绽竟然会去阅读她的小说。
      那是另外一个夜晚,她们从球场离开,在路边摊喝水。曾言绽突然没来由的昂首望天,说:“今晚的月亮很清澈!”
      周青淳也昂起头,她看见黑蓝色的夜空悬着一轮满月。
      恍惚之间,她又想起来那一次夜游塞纳河,那一年的那一个月亮,早已刻在她心上。
      周青淳想到这里,不禁有些黯然,悄悄叹息。
      “就算生活给我再大的难题,我也坚持不叹息。”曾言绽突然冒出一句。
      周青淳呆了一下。

      在《美丽邂逅》中,有一段是这样描写周梦抒的:

      周梦抒不喜欢长吁短叹,就算生活给他再大的难题,他也坚持不叹息。

      周青淳确定,曾言绽看了她的小说!否则他不会无端端的举头望月,还说出那些平常他不会说出的感性的话来。看月亮这种浪漫的事,她总觉得是她的专利。在她出生的那一秒钟,宇宙的星曜分布在十二地支,她就坐在月亮的位置上,所以,在这个世界上,在芸芸众生之中,没有谁比她更有资格说,月亮是属于她的。
      “你为什么要看我的小说?”周青淳觉得别扭,她质问起曾言绽。
      “你的小说难道不是公开让人看的?”
      周青淳已经没有上次激动,她只是垂下眼帘,低声带着哀求说:“你......还是不要看我的小说。”
      “本来我以为你的小说是写给女生看的,但我看了以后觉得书里那个周梦抒也挺像我的,我们有一个共同点,就是不叹息!”曾言绽有点得意的说。
      周青淳简直听不下去了。
      周梦抒写的分明就是她自己,怎么会像他?
      “我还知道为什么你的笔名叫太阴。”曾言绽一脸坏笑,他调皮的揭开谜底:“百度一下,答案就出来了。我想,我终于了解你是什么性情的人。”
      周青淳一怔。这个曾言绽开始对她感到好奇了,他连她坐命太阴如此神秘的星宿密码都解开了。
      她是什么性情?她突然害怕被别人窥探到她内心深处的秘密。
      曾言绽觉得今晚自己是吃了豹子胆,竟敢挑战周青淳禁忌的话题,然而交往了这些日子,他不觉得周青淳是那种不能谈话、容易被触怒的人。
      有一天,周青淳和曾言绽又相约去打球。
      那一天,是他们打得最激烈的一次。众人离去后,球场上只剩下寥寥几个人。他们又盘着腿,坐在干净的球场中央聊天。
      曾言绽告诉周青淳,他的母亲最近开始给他安排相亲的事,他还从自己随身携带的背包里取出好几张照片让周青淳欣赏。
      “有些拍得跟写真没两样,很俗气。”他带着抗议的语气说。
      周青淳取过那些照片,不看还好,一看之下,突然笑的前仰后合。她从来不知道这个年代还流行相亲这一回事。
      “你别笑啊!”曾言绽也有脸红的时候,他哀求她。
      “你随身带着这些照片?”周青淳还在笑,难以抑制。
      曾言绽很紧张,连忙解释:“我妈担心我不看她们一眼,才硬塞到我的背包来,她知道我打球过后一定要更换干净的衣服,总会看到的。”
      周青淳很认真的去观赏照片中的那些女孩,她们之中,有者搔首弄姿与美景合影,有者木然地坐在家里客厅对着镜头僵硬的笑,有者混在一大堆人之中,不知目标人物为何者。
      周青淳随便抽出一张,嘲弄曾言绽:“这个长得不错嘛。”
      曾言绽定睛一看,吐吐舌头,扮鬼脸,不表示认同。
      “这个也不错!”她又抽出一张。
      就在周青淳继续认真看照片的时候,曾言绽突然严肃的说:“我觉得这个不错。”
      “哪里?”她抬起头。
      不知道什么时候,曾言绽手里握了住一部迷你数码相机,他打开相机的浏览荧屏让周青淳看。
      周青淳看到的,竟然是她自己。
      那是上一分钟大汗淋漓的她,她看上去就像一只掉下水的猫,她的头发是湿的,就像脱离了地心吸力,全都往上竖立,她的脸颊是红的,而且笑的有些张扬。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笑容回来了,她竟然也会笑了?周青淳有些错愕。
      曾言绽半认真半开玩笑的说:“我觉得,这个会符合我妈的要求。”
      周青淳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表态,只好镇定的说:“似乎是你妈妈要娶老婆?”
      曾言绽说:“我妈取媳妇,我娶老婆。”
      “就这个吧!”周青淳胡乱抽出一张照片塞给曾言绽,顾左右而言他,然后借尿遁,逃得无影无踪。
      等周青淳从洗手间回来的时候,她看见曾言绽手里握住她的手机。
      他脸上带着歉意说:“你的手机响了四五遍,我看你那么久不回来,就想让对方呆会儿再打回来,才接了你的电话。”
      周青淳连忙接过自己的手机,试图从来电记录那里找出对方的电话号码。
      “是谁打来的?”她问曾言绽。她发现记录上完全没有来电显示。
      “不知道,没有声音。也许收效不好,听不到对方说话。”曾言绽摊摊手,又说:“没有电话的显示,有可能是公共电话或者外国打来的。”
      “或许是无聊的广告电话,这种电话在这年头也太多了,不理它!”周青淳一手抓起每次打球都会带上的背包,径直往球场的大门奔去。
      “喂!你就这样把我给打发了?”曾言绽也抓起自己的背包追在周青淳身后。
      周青淳回过头,取笑他说:“老曾,你也是时候去相亲了,都一把年纪了。”
      “那你怎么不去相亲?你都快三十了,剩女!”
      “我妈又没催我嫁,剩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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